《掌心痣》孙熙兮

3、与父明志 兄存妒心

　　自前几日在清梦楼见过柳如烟后，沐临峰便一直对其魂牵梦萦，就好像是前世注定好的缘分，这一世只需要在滚滚红尘中相遇，然后一眼认出对方，倾慕对方，至死方休。
　　窗外闲风起，欲诉无语。沐临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虽只是儿时记忆里的影像，却久久挥之不去。沐临峰倾慕柳如烟自不是“情不知所起”。柳如烟螓首蛾眉，皓齿明眸，纤手如玉的姣好外貌与其人淡如菊的气质相得益彰，颇似其母。在与友人卢俊豪闲谈中知晓清梦楼有柳如烟这样一个女子时，沐临峰便迫不及待地前往清梦楼意欲与之结识。见面后，柳如烟与卢俊豪口中形容的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虽堕入青楼却不曾落俗，加之与自己记忆中的母亲形神相似，令沐临峰顿生怜爱之情。
　　屋外雨疏风骤，屋内百无聊赖。沐临峰在书房里踱步思忖半晌，觉得累了，不一会儿便在书桌上趴着睡着了。几时起了凉意，他并不知道。只见眼前青草幽幽，花开满地，晴空下一稚童一边欢快地跑着追着，一边清脆地喊着“母亲、母亲，等我”。
　　“峰儿，快来。”女子一边微笑着弯腰招手，一边向光束洒下来的地方缓缓退步，尽管模样模糊，却让人感觉到无比温暖。原来是儿时的自己与记忆中的母亲。
　　一不小心，稚童跌倒了，女子随着光束的迅速收起而消失不见，稚童趴在地上哭喊着，“母亲不要峰儿了！母亲不要峰儿了！”泪眼中，柳如烟突然出现了，在阳光灿烂百花盛开的园子里，不近不远地轻提着罗裙朝自己微笑。正当稚童转悲为喜之时，突然下起大雨淋湿了眼前的视界。
　　沐临峰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在凉意入骨之时惊醒过来，摊开桌上的纸，执笔蘸墨写下了柳永的词：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 ，黯黯生天际。草色春光残照里，无言谁会
　　凭阑意 。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 ，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他知道，他是爱上柳如烟了。
　　次日，沐楚雄在沐府举行家宴。沐老爷和夫人卿玉凤居中而坐，长公子沐剑影携妻子白安月坐在卿玉凤的左侧，沐临峰和沐婷婷坐在沐楚雄的右侧。沐剑影为卿玉凤所生，沐临峰与沐婷婷是沐楚雄与爱妾夏淳音所生，夏淳音在生下沐婷婷次年夏天突染恶疾而逝，那一年，沐临峰六岁。
　　一家人在家宴上把酒言欢，其乐融融。
　　沐剑影趁着酒兴：“父亲，如今沐氏酒楼和绸缎庄的生意不甚景气，孩儿愿为父分忧，亲自前去苏州打理，您看可好？”
　　沐楚雄在欢愉中突然收起了笑容：
　　“你只顾看好临安的生意便好！”
　　沐剑影正要再说些什么，瞥见母亲卿玉凤使过的眼色后，关上了话匣子。
　　沐楚雄看着一旁正在和妹妹沐婷婷言笑的沐临峰，转带微笑地说：
　　“峰儿！”
　　沐临峰回过头，彬彬有礼地回答：
　　“父亲！”
　　“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成家立业了！可有相中的女子？”
　　沐剑影与卿玉凤面面相觑。
　　“父亲，孩儿现在还不想娶妻生子...”
　　“荒唐！”
　　“二哥是有喜欢的人了！”沐婷婷在一旁笑着说。
　　“哦？是吗？是哪家小姐？择个良辰吉日，为你提亲去！”
　　“婷妹休得胡言乱语。”
　　“二弟，是谁家小姐这么有福气啊？你就别卖关子了！”
　　“傻孩子，让你少读闲书，你终究是要子承父业的，有时间应该向你大哥学习学习经商之道，诗词歌赋能当饭吃吗？”
　　“父亲，孩儿志不在此，家中生意有大哥打理就好。”
　　沐楚雄有些生气了：
　　“逆子，为何如此不通情理、不求上进？”
　　“父亲别恼！二弟一时失言！”沐剑影心中窃喜却佯装安慰沐楚雄的样子。
　　“老爷，别生气，当心身子！”卿玉凤插话安慰，沐婷婷在一旁低着头默不作声，想着自己大概是说错话了。
　　“父亲，您别生气！我只是担心会有负父亲所望。”
　　“不会可以学，不喜欢可以培养！”
　　“是，父亲，您安排便好。”沐临峰不想再惹沐楚雄生气，极不情愿地随声应付。
　　“影儿，当务之急是要为峰儿物色一位门当户对的贤淑女子为妻，成家方可立业。”
　　“是，父亲，我知道了。”
　　温馨的家宴和兴致勃勃的谈话到最后变成各怀心事，不欢而散。
　　回到寝居，沐临峰心事重重，辗转难眠，决定翌日去清梦楼看望柳如烟。
　　散宴后，沐剑影被卿玉凤叫了过去。
　　“母亲，您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影儿，看来你父亲还是偏爱你二弟的，沐府家大业大，你要早作谋划。如若那小子幡然醒悟，可就没有你什么好处了。”
　　“孩儿知道。看得出来虽然二弟无心觊觎，但父亲的态度却很坚决。”
　　“不要插手临峰的姻缘，这个书呆子如何消遣都与你无关，你只顾经营好临安的生意，那呆子无人相助是难成气候的。你父亲见其终难成才或许会转变对你的态度，毕竟你才是沐家长子！”
　　“孩儿明白。都怪那夏淳音生前魅惑父亲，死后还留下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家伙与我做对，父亲对其百般宠爱，多年来我们母子委曲求全，鞠躬尽瘁，却终究落不到一个好。”
　　“罢了，罢了，你只顾做好自己便好，随他去吧，看他也不会有所作为，我累了，退下吧。”
　　“母亲早些休息，孩儿告退。”
　　沐剑影从卿玉凤的房间出来后，径直去了沐临峰的寝居。
　　咚、咚、咚...
　　“何人？”沐临峰从睡意中惊醒。
　　“二弟，是我！”
　　“大哥？”沐临峰起身披上薄衫，点上灯，前去开门。
　　“二弟已经睡下了吗？不打扰你吧？”沐剑影进屋坐下。
　　“不打紧，只是夜已深，不知大哥找我有何要紧事”
　　“此前家宴上看见你吞吞吐吐的说话，果真如婷妹所言是有自己喜欢的女子了吧？”
　　“大哥何出此言？”
　　“二弟若相信大哥，不妨坦白告之，大哥也好为你出出主意，把把关哪！”
　　“不瞒大哥，我确实是有相中的女子。”
　　“是谁家小姐？”
　　“怕惹父亲生气，没敢说。”
　　“这是为何？”
　　“是清梦楼的柳如烟。”
　　“青楼女子？”
　　“不，她和别的姑娘不一样。”
　　“有何不同？”
　　“她有貌有才亦有德，只是无奈家中变故，为了生计，才被迫沦落青楼。”
　　沐剑影的心头大石终于放下，心中暗暗自喜：早料定这书呆子是不会有什么大出息的，此番执意留恋胭脂俗粉倒也不足为奇。
　　“二弟果真是至情至性之人啊！”
　　“请大哥不要告诉父亲。”
　　“放心吧，我会为你瞒着父亲的。身为男人嘛，寻欢作乐倒也没什么，但你终究是要成家的。”
　　“小弟这辈子非柳如烟不娶了，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能让我如此动心。”沐临峰坚定地说。
　　“啊，想必此女定有过人之处。二弟放心，你只顾去追求你的真爱，我会替你在父亲面前周旋。”
　　“多谢大哥！”
　　“傻弟弟，我们是兄弟，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只是父亲执意要你从商，有朝一日终究是要接管沐府生意...”
　　“大哥多虑了，峰儿志不在此。刚才在宴席上随了父亲的说话只是不想再激怒他，我会找到办法说服父亲的。至于沐府生意，有劳大哥多多担待！”沐临峰心中深知沐剑影的野心，但确实也无心与之相争。
　　“二弟哪儿的话，都是一家人，我乐意为大家效劳。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且休息，我先回去了。”说完，沐剑影如释重负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