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鲤鱼 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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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你的方向追去。
隐隐约约，身后的风声竟丝丝如哭，不绝如缕起来。
我展开身形，追了许久也没看见你的身影。
刚停下来略顺了顺气息，就听见一声重重的叹气。
这熟悉的声音曾在我心里百转千回。
抬头看去，你站在井边，清冷的月光洒在你的肩头，沉重得几乎要把你压垮。
相公，我怯怯地唤你一声。
你仿佛惊了一跳。
你又来羞辱我吗？我是登徒浪子，我异想天开。你回去吧，别污了你相府千金的身份。
相公，你听我解释。
回去！我可担不起诱拐名门女子之罪！
你声色俱厉。
我不由倒退了几步。
你望着我的眼神冰冷尖利。你又叹了口气，转身想要离开。
我情急之下，扯住你的袖子。
你使劲一甩袖子，我脚下踉跄，几乎跌倒。
你下意识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来扶。
我望向你，你干脆地把手收了回去，转身走了。
那一刻我看见你的眼里擦过一抹愧疚。
珍郎，你知道爹爹的脾气。
你的身影顿了顿。
爹爹根本没想过将我嫁给你。
你的背部僵直了。
如果爹爹知道你我私定终身，一定会找个借口把你关入监牢，让我另嫁名门。到那时，你我的缘分便真的是尽了。
你站住了，但是没有回头。
我走到井边。
珍郎，你不信的话，牡丹情愿以身为证，以命铸誓。
我朝井里一跃，你使劲拉住我。
我信，我信。
一滴眼泪顺着你忧郁的脸庞直滑下来，落在我的衣衫上，洇成一片深青的潭。
牡丹，牡丹，我说过宠辱不弃，可我却逼得你跳井。
你紧紧握着我的手，仿佛一放手，我就消失了。
珍郎，珍郎。
我怎么能忍心离开你？
中元灯永昼
千树绽花，飞星如洒。
你，青衣翻卷，映灯成虹。
牡丹，跟我走吧。
你手指冰凉，牵着我的相思如水。
我使劲地点头。
我一定会考上的。
珍郎，我们可以作平凡夫妻，功名是身外之物。
我一定会考上的，我要给你最好的生活。
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夜寒露浸，人来衣缘湿。
冷吗？
你这样温柔地看着我，我又怎么会冷？
可是，为什么你的笑容那么虚幻？仿佛轻轻一碰就碎了。
走吧。
我轻轻地说。
你举步将行之际，却传来一声怒喝，把我刚刚暖到心尖上的一点希望化成了焰火纷纷落地灰。
来人，将这两个人带回府去。
我看着金宠，他脸色铁青，怒不可遏。
爹。我怯生生地唤了一声。
也许是不甘，也许是还在侥幸，只希望，只希望……可是我还希望什么呢，算来算去都是奢望。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转头甩袖而去。
那一刻。
真想腾起云彩，带你一起走，走到没有牡丹的地方。
可是，你会跟我走吗？
不会。
你会坚定地摇头。
我，却愿意跟你走。
最终你我一同被带到了金宠的府上。
金宠坐在太师椅上，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瞪着你。
我的心忐忑不安，我终究会碰到牡丹，这真假相逢，必有纷争。
如果你知道了真相，你还会义无返顾地带我走吗？
我看向你，你只是低首垂目。
好吧。
一切让我来抵挡。
爹，我先下去了。
金宠又在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应了。
我疾步走入后厅，也许我先找到牡丹，事情会有点转机吧。
迎面却走来了金夫人。
我儿，你不是已经歇息去了么？怎么……
娘，我，我……
娘，怎么了？
真牡丹来了。
金夫人看看我，又看看她，一时糊涂了起来。
老爷，老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金宠缓缓走过来。
大吵大闹，成何体统？
金夫人被我和真牡丹左右一搀，心焦如焚。
这可如何是好？究竟这两人谁真谁假？
金宠这才看见两个女儿并蒂莲花一般长于金夫人左右，也挠头不已。
那真牡丹拉着金夫人的袖子泪如雨下。
娘，我是真的，你连我都不认识了么？
我见状，忙拽着金夫人，又哭又闹。
娘，我是真的呀，你生我养我，难道连我与妖孽都分不清了吗？
金宠急得团团转。
来人，把两个小姐都带到前厅。
下人们望着我们俩，目瞪口呆。
快去！
下人们却好像木雕石刻一般，谁都没动半寸。
金宠更如火上浇油一般，暴跳如雷。
所谓妖孽生，家门不幸。都说云丰，云县令断案如神，他与老夫又是知交好友，不至于传扬家门不幸，不如请他来断断。
金夫人忙抚掌赞成。
金宠连夜便派人备帖去请。
这云县令是一方青天，正气盈盈，我这一点点的道行如何能斗得过他？
想到此，我潜入碧波潭水府。
龟爷爷，那金宠要找云青天来断我和牡丹的真假，这可怎么办？
龟爷爷召集了碧波潭中的所有水族，如此如此这般。
他拍拍我的头。
莫怕，孩子，天还得讲个理字呢。爷爷今天就跟这云青天斗上一斗，哪怕拼却了这几千年的道行。你先回去吧，我随后就到。
爷爷。
不要担心了，没事没事，快回去吧。
我赶紧转身窜出水面，奔向后厅。
我有亲人啊，我不是孤单的。
我和牡丹被一路带到了前厅。
你看见我们顿时一惊，看看我，又看看牡丹。
云老爷到！
我急忙向门口望去，那云老爷一路行来从容不迫，衙役随后，无一人喧哗。
他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低头做了个鬼脸，冲我一笑。
我的心顿时如巨石落地，原来是龟爷爷。
金宠将事情简单对他介绍了一番。
惊堂木一拍。
大胆，见本官为何不跪？
我跪在你的身边，牡丹远远跪在另一边。
堂下所跪何人，报上名来。
平民张珍。
民女牡丹。我和牡丹异口同声。
假云青天眼睛一瞪，刚想发话。
忽听门外一声报。
云老爷到！
金宠与金夫人面面相觑。
这，这，怎么青天也多了一个。
想要出去看个究竟，却又碍于堂上还坐着一个，左右为难。
假云青天淡淡地点了点头。
金宠将那后来的云青天请了进来。
两个青天对看了半天。
金宠只得又将事情来由介绍了一番。
那云丰略一思索。
不如就在这大厅里，设两副几案，各显神通吧。
金宠拈着须点头。
一切就绪。
那云青天剑眉一拧。
把那张珍给我拖下去，重责四十大板。
我惊慌失色，扑过去抱紧了你，你却看着牡丹。
衙役的刑杖眼看就要砸落。
龟爷爷指着跪在那边的牡丹。
慢着。牡丹，为何他责打你未婚夫婿，你却毫无反应？
云丰正在观察我们二人的脸色。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牡丹垂着头，无语。
但是，我分明看见她眼底藏着的关切，与我一般无二。
你显然也注意到了，一直望着牡丹，一直，一直。
我凝望着你，就像刚遇见你的时候，你一直凝望着她，深深的眷恋清楚地写在你的脸上。
为什么你就不能看我一眼？你已经认定她是真的了吗？
我已经与张珍解除了婚约，他何来何往，与我无关。
牡丹凌厉的眼神让云丰精神一凛。
他仔细地打量了我和牡丹两人，向金宠抱拳告辞。
金大人，这案子实在难断，你另请高明吧。
说完，抬步便走了，没有丝毫犹豫。
龟爷爷一看他走了，也冲金宠一施礼。
告辞，告辞。
金宠手足无措。
这可如何是好？
他二人一走，金宠咳了一声，也转身走了。
金夫人看看我，又看看牡丹，也走了。
一时间，就剩下你，我和牡丹三人。
你突然站起身来，用手拂去灰尘，又搀起我来。
娘子，我们走。
牡丹跪在原地，脸色苍白。
这不是我想要的吗？
可是。
看见牡丹孤零零的背影，为什么会感到心酸呢？
黑云压顶，狂风扬沙。
我的心在疯狂地跳，几乎要跳出胸膛。
为什么我的心如此不安？一种强烈的恐惧充斥了我浑身的骨血，刺骨的寒冷从指尖蔓延到了心脏。
你的手变得灼烫无比。
我呢喃着，好烫，好烫。
你忙将我扶到路旁的石头上。
不是我手烫，是你的手凉得好像三九的寒冰。娘子，你到底哪里不舒服？
我挣扎着站起来。
珍郎，快走，我们快离开这里。
可是，你身子要紧啊。
没事，没事，快走吧。
你我一路搀扶，没走出半里地。
一尊巨神铁塔似地拦住了道路。
鲤鱼精，你的劫数到了，快随我去天庭受审。
你看着我，眼睛里全是信任。
我怎么能舍得丢下你，就是死了也要和你在一起。
我伸手一招，兵器便握到了我的手上。
我左冲右突，拼尽了全力，却渐渐落了下风。
巨神长臂一舒，便轻松地把我生擒了，他得意洋洋地腾起云来。
你一急，一把抱住了巨神的腿。
巨神没想到半路杀出程咬金，还是个书生程咬金，吓了一跳，竟被拖了下来。
趁他没发怒时，我忙爬起来，拉着你就跑，可是我这道浅行微的小妖精和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如何能够跑过体魄如山的巨神？
我几乎要痛哭失声，我该怎么办？
就这样撒手了，真不甘心。
就在巨神探手抓向我时，一朵祥云由远至近，万朵莲花盛开，香气氤氲。
观音菩萨，观音菩萨，真的是观音菩萨。
你我忙跪下叩头。
叔叔说，观音菩萨大慈大悲救苦救难，总是在人危难的时候出现，可是他是凡人的神，却不是妖精的神。
可是，他出现在我的面前，用祥光驱散了苦难，我宁愿相信他是来救我的。
巨神对着观音菩萨施礼。
这鲤鱼精触犯天条，小神奉玉帝之命，要将她捉拿回去。
观音菩萨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他看着我，眼睛里是宽广浩荡的慈悲之心。
鲤鱼精，你可愿意做我的徒弟，日后你若苦心好学，定能跻身于神佛之位，岂不强似你战战兢兢度日，修成正果更待何时？
这是多么大的诱惑。
我坚定地摇头。
观音菩萨依旧看着我。
你虽是吸食日月精华的妖怪，却从未作怪为乱，佛祖慈悲，念在你对张珍一往情深的份上，我今日特来救你一命，你若有想法，尽管道来。
我和张珍是天地作媒，鬼神为证的夫妻，只愿与他宠辱不弃，相依相伴。
观音菩萨点头应允。
但是，你必须要让我拔掉三片赤鳞，这是你的灵根，从此你就与凡人一样，生老病死，样样不可避免，你可得考虑周全。
多谢菩萨提醒，鲤鱼愿以凡人之身侍夫君。
如此，我就要拔了，能否脱胎换骨，还得看你的造化了。
一阵剧痛袭来，我眼一黑，晕了过去。
你冰冷地看着我。
你这个妖精，你这个祸水。
你转身而去，青衫挥动着蒙胧的光，终究暗淡了下去。
牡丹，牡丹。
原来，我所遭受的一切在你眼里始终是水月镜花，你心心念着的仍然是牡丹。
她艳若桃李，风姿绰约。
我的魂魄却越来越淡，越来越轻，终于看不见了。
这就叫魂飞魄散吧？心都碎了，要这伤痕累累的魂魄又有何用？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鲤鱼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