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窗有鬼》步游鱼

2、第 2 章

　　程渊自从弄清楚自己是个什么状况之后就收拢不了嘴边那个放荡又无耻的笑容，即使是在江檀让狗子叫来的给她看额头的王大夫面前也是无法收回。于是王大夫给她包完额头后就跟旁边的老婆子说: “这丫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这里”，江大夫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恐怕出了点问题。”
　　程渊在床上躺了约莫半个时辰，始终睡不着，毕竟她此刻心潮澎湃心驰神漾：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来这么容易就可以附身啊。程渊翻了个身测试了一下床铺的松软度，觉得虽然硬硬地不怎么习惯但好歹也是一种人生的体验啊，她都成了鬼还能再体验体验人生真的是赚到了。她又在不碰到额头的前提下僵硬地翻了个身，拍了拍屁股：放心吧翠花，我会好好对待你的。嘿，小样，小屁股还挺翘的。
　　于是江檀一进门，就看到“翠花”躺在床上摸着自己屁股一脸猥琐地笑着。
　　程渊看见白白的公子换了一件墨色的长衫，白净净香喷喷地朝自己走了过来，猛地想起老婆子说的某句话，立即一个鲤鱼打挺地坐了起来。动作太猛以致于脑袋里的东西又狠狠晃荡了一下，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这也是一种人生体验啊不亏不亏。
　　程渊又慢吞吞地以一种能够让脑袋平移的方式将屁股往墙角挪动：“理智啊理智啊。”
　　江檀的表情难以言述，似乎还没决定好要用什么态度对待她，顿了顿，方道：“你昨晚吃了我最喜欢的西红柿炒鸡蛋。”
　　程渊张了张嘴，又合上，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回话：“哦，是啊。我喜欢不放糖的。”
　　江檀又走近了些，想坐下来时又看到墙角里瑟缩的程渊，顿了顿，又恢复站着的姿势。他幽幽叹了口气，不知该报复一下早上的一吐之仇，还是对她寻死一事心怀愧疚。
　　程渊缩角落里不说话，神情有些肿怔。江檀有些尴尬——这种事搁谁身上不尴尬——翠花头一撞，倒好像他想对自己丫头霸王硬上弓似的。分明他只见了翠花一回，当时虽被她的容貌惊到，但也只是询问了几句，并没有说什么越距的话。卧槽，是了，昨晚喝醉撒酒疯时似乎是说要让翠花给他暖被窝的，翠花说自己已经有心上人，那人还是看门的狗子。他听了这话还多喝了几壶……他红着脸咳了咳，道： “怎么就想不开了？唔，我是说，我其实并没有打算把你……”
　　“那个，我……”程渊的思维还停留在西红柿炒鸡蛋上面，没转过弯来，“我不是自己去撞墙的，是狗子推我的，但是狗子不是故意推我的，是因为有老鼠。你知道，柴房里经常有老鼠出没。哦，昨晚翠花跟狗子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们只是孤男寡女在黑黝黝的柴房里纯聊天。”
　　卧槽，狗子，对不起啊……
　　江檀的表情似乎又在开始思考西红柿炒鸡蛋了。
　　“我对天发誓，不然不得好死 。”程渊很没自信地补充了一句。补充完了突然想到，她干嘛要替翠花掩盖事实呢，这个做法似乎并没有什么现实意义。
　　江檀长长地叹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在床边坐下：“翠花啊，我给你一笔钱，你养好伤了就跟狗子走吧。”
　　程渊不是翠花，不能替翠花做决定。若是翠花昨天没撞这个墙，兴许还很愿意拿了钱和狗子双宿双飞，但是翠花撞了墙，对狗子失望又绝望，愿不愿意继续跟着狗子还很难说。
　　程渊只好关心一些比较实际的问题：“多少钱，够买一套带两亩地的房子吗？”
　　江檀接了话头：“够你买十套这样的房子了。”
　　程渊不知该怎么接话了，于是，一阵沉默。
　　沉默中外头的阳光洒了进来，慢慢爬上江檀的侧脸，阳光下他的睫毛看起来金灿灿毛绒绒。
　　江檀开口了:“之前就觉得你与我大嫂长得有五分相似，现在看来，却是有八分了。”
　　程渊很欣赏他这份坦然面对自己龌龊内心的勇气：“放心好了，我不会歧视你的。”
　　江檀的心里微微一震，片刻，又笑得情真意切：“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送你去见我大嫂。”
　　程渊没被他说变就变的脸惊讶到，也不好奇他怎么突然对小翠花这么凶，毕竟有这种癖好的人内心多少会有一些扭曲，他看上的估计也只是翠花这张脸而不是翠花这个人。程渊反倒很想给他普及一下，并不是只要她死了就可以见到她大嫂。她若是死得正常，在奈何桥头兴许能跟他大嫂见上一面，然而她死得并不正常，便成了到处飘荡的鬼。这就算了，别说怎么个死法，她连自己活着时候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这恐怕是她上辈子积了德。为什么说是积德呢，因为对于鬼来说，什么都不记得的鬼才是好鬼，没有遗憾，没有不甘，没有怨恨，在人间顶多就多吃点祭品多吓吓人而已，不会做什么大坏事。记得事的鬼才麻烦，看着大家都如生前一样好端端地活着，就自己没了，看见喜欢的姑娘在面前洗澡却碰也碰不得，看见讨厌的人又在干讨厌的事却活得肆意，自己却不能揭发他，生前再善良的鬼也会被逼疯。日子一长，这些鬼往往就熬成了恶鬼，专门在人世间为非作歹。好在这样的鬼少之又少，新上任的阴司又很能干，总是恰到好处地在新鬼被逼疯之前就把它拎走，所以一般不会有恶鬼留在人间的。程渊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恶鬼，毕竟那样也是很累的事情，况且说不定做坏事的时候就给人认出来了，坏了生前的好名声。当然，生前的名声是好是臭，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时候，有人敲了敲门：“翠花，是我，狗子。”
　　程渊觉得情况一时间复杂了起来。
　　“进来吧。”江檀应道。
　　门外的人突然没了动静，好一会儿，才终于推门进来了，在这过程中还给门槛绊了一下。
　　“见过二少爷。”
　　程渊有点发懵。
　　“你来得正好，我有事要告诉你。”江檀拍了拍身旁的位子，示意狗子过来坐。
　　狗子连连退了几步：“小的不敢。”
　　江檀没什么表情，又说把那句要放他们双飞的话复述了一遍。
　　江檀话音刚落，狗子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连喊着“多谢少爷成全”，声音里的惊喜不必言说，两行泪珠子滑过狗子瘦黄的脸，砸在地上。
　　江檀一边让他起身一边想，这么着总不算亏待了翠花吧。
　　这时程渊的一句话使得狗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说：“等八月份再说吧。欸，我的意思是，好歹这也是我的终身大事嘛，得先禀告我的父母，让他们做决定。”
　　“你的父母不是前年去世了吗。”狗子的声音带着哭腔。
　　“……”，程渊后背一僵，“欸，那我家总还有些长辈得……”
　　“你这是不肯原谅我了，”狗子一边说，一边站起身，“罢了，我会等，等到你愿意重新接受我的那一天。”说完，便无视自家主子在场、落寞地走了。
　　屋里又剩下江檀和程渊，程渊砸吧了下嘴，气氛有些尴尬。
　　江檀又盯着她的脸看了很久，然后叹了口气道： “越看你越像我大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