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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幻汐个人向番外·死神太夫 ...
无论在哪一座城池,吉原游郭永远都是夜色降临时最引人遐想和向往的一抹旖旎风景。
那条街道在吞噬所有光明的黑夜中显得无比渺小,却弥漫着夜之国度最鲜活的诱惑,无数鸦青色的屋宇连绵着,屋檐下悬挂着一盏盏明亮朱红的灯笼,乍看上去整个街道都闪烁着明艳柔媚的红光,连同墙壁也被粉刷成明快的颜色,乌木雕刻的勾栏覆着一层薄薄绯色的窗纸,映出里面男女放荡形骸的身影,妓馆里声色犬马的大笑声传递出来,弥漫荡漾在泛着胭脂香气和烟杆味道的空气中。
今日的花街相较往日格外拥挤,人们像是被召集了一样,聚集着站立在道路两旁,也不乏一些客人倚着高楼手擎酒盏远远地观望,长街尽头,一支阵势不小的队伍肃立着,站在中央的女子远远高出众人许多,最为惹眼,她身着繁复艳丽的厚重和服,打卦下摆绣着几只腾飞的仙鹤,她的发髻梳得很高,盘得一丝不苟,发间点缀着无数华丽的珠钗簪饰,闪烁着的流苏长长的垂落下来,这份并不轻松的美丽使她的头颅高傲的,沉重地微微后仰,她目视着前方,那张精心妆饰过后的容颜妖艳到凌厉,涂抹着殷红口脂的嘴唇没有一丝笑意。
“是花魁道中啊。”一些男人在人群中低声议论着,眼睛始终没有办法从艳丽诱人的太夫身上离开一秒钟。
队伍终于开始行进,花魁缓缓抬起宽大的振袖,将那只纤细洁白的手轻轻地搭在前方穿着黑羽织的男人肩上,细长的指甲被染成凤仙花的颜色,她身旁站着一对璧人一般可爱秀气的小姑娘,手中捧着她日用的物品,幼稚的脸上也略施粉黛,那是花魁的童婢,亦是在她老去后下任花魁的最佳人选,花魁面前的两边站着两名年轻貌美的振袖新造,装扮远不及花魁,倒也能衬托她。
两名提着印有定纹灯笼的男人在前方开道,花魁踩着高度足有六寸的黑色木屐款步前行,她走得足够慢,也足够让街道的所有人都看清她的模样,后方的保镳手擎一把巨大的绯红纸伞,稍微向下倾斜一点遮盖在花魁头顶,至于身后派遣随行保镳等人更是不计其数。
拥挤的人群中发出惊艳的赞叹声,也不乏一些女子嫉妒的目光,就在人人都沉迷于欣赏,心生荡涤之感时,长街另一端忽然传来一阵令人不安的喧闹声,紧接着是不知哪位女子惊恐的尖叫,很快连男人们也骚动了起来,纷纷惊慌不安地往街两边的跻身躲藏。
很快人们的注意力就转移向前方的异动,花魁游街的队伍也不由地因为这份骚/乱而停了下来,走在最前面的男人张望了一下,皱起眉头自言自语:“怎么回事?”
一个黑影自人群之中闪出,像夜枭一样轻巧地落在一处屋檐上,人们还没来得及看清,便见对方结了几个印,熊熊烈火自口中吐出,带着炙热的危险温度迅猛地向地面上的一伙追兵攻击而去,火焰冲击在地面上,几点火苗烧到了四周离得较近的院馆,火势立刻开始蔓延,一时间哭喊声,救火声,人们四下奔逃的声音夹杂在一起,街道彻底混乱了。
保镳们急忙把花魁围起来,不让她受到人群的冲撞,其中一个气急败坏,“哪来的忍者!怎么在花街上打起来了!”
那名忍者孤身一人迎敌,很快遭到了敌人的回击,一阵忽降的骤风袭卷了她所在的屋顶,刀片一样的风刃把瓦片尽数剥落了下来,落到地上已经变得粉碎,那名忍者踉跄着,终于还是躲开了,一枚烟雾弹被扔到了地面上,浓重的白烟迅速地弥漫开来,原本就乱推乱撞的人群因为烟雾的遮蔽而沸腾起来,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有不少人摔倒了,那个身影借着人流的混乱,很快跃入街道中不见了踪影。
那群追兵无论如何都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快速地拨开拥挤的人海前进,他们粗鲁地推开其他人,用手中的武器恐吓着逼退他人来开路,花魁游街被搞得一团糟,那几个忍者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感情,先是打倒了队伍里碍事的保镳,又粗鲁地推开了不知所措的花魁,后者穿着那样高的木屐本来就身形不稳,立刻就倒在了地上,厚重华丽的衣服沾染了尘土,匍匐的姿态看起来格外狼狈,两个新造早已跑得无影无踪,只有她身旁的两个童婢吓得抱住了她,瑟瑟发抖地哭了起来,此时此刻,太夫也顾不上形象,干脆踢掉了木屐,把两个孩子拉进来,在几个保镳的掩护下挤着人流往回跑。
这次来花魁游街的是花街上最赫赫有名的一家妓馆,老鸨见情况混乱成这样,在把自家的花魁迎进门口就匆匆命令几名打手把大门锁上,艺伎们惊呼着,隔着勾栏探头探脑,很快又被老鸨给喝退了。
在这群好奇又惊吓的女子中,只有一个女孩子悄悄地从吵闹的人群中退了出去,察觉到她的离开,一名女孩叫了她一声,“舞衣,你上哪去?”
“今天这样这条街怕是都不会再开工啦,”舞衣转过身回答她,“而且今晚没客人要我作陪。”
那个女孩抚了抚自己的簪子,像是同情又像是嘲讽地笑了。
“那你去休息咯?”她柔柔地说,“也许明晚会很忙呢,哎,谁知道呢。”
舞衣也笑了,但笑得有些尴尬,她穿过那些客人和姑娘,小心地提起过长的衣摆走上楼梯,一般来说,像她这种身份普通的艺伎是没资格拥有自己的房间的,但她偏偏有一间,在二楼回廊尽头的角落里,原本是用来放杂物的地方,后来因为卖来这里的姑娘多了,老板便重新修缮了一番,可惜位置太偏僻,又要走很远才到,有些客人路过了那里都不知道,分配房间的时候很少有游女愿意选择这间。
最后还是分给了舞衣,她也没有任何怨言,虽然很多人都认为因此她才不怎么受欢迎,后来时间长了,大家又说反正她不受欢迎,住在这里正好。舞衣想着,叹了一口气,她认为这里很好,因为很安静,而且还有一扇大窗户和一个小小的隔间,小到刚好可以容纳一人,她把这块地方用来摆放衣服了,空间绰绰有余。如果是有雅兴的客人一定很愿意在这里远眺小酌,但来到这里寻欢作乐的人,有哪个会喜欢清净呢?
舞衣走在长长的回廊上,她听到那些拉门后面传来女子压抑而快活的呻/吟声,当然也不乏一些痛呼和哀求,并不是每个客人都那么温和。其实舞衣并不是因为不漂亮才被客人嫌弃,相反,她有一张清秀的脸孔,五官也都很柔和,眉眼标致,可她的身体却像一个刚刚发育的孩子一样,毫无吸引力可言,也没有女性曲线的美感,在和服层层叠叠的遮掩之下也许有几分纤细的动人的错觉,可当她褪尽衣衫后,男人免不了要露出失望的表情。
“真是白花钱了,”他们厌恶地翻弄着她的身体,“简直像个小孩子。”
时间久了,舞衣连主动向客人示好都不敢了,因为很多人买下她之后都感觉自己被骗了,她害怕他们的愤怒。
但至少今晚会很清净,因为那阵骚/乱,很多街上游荡的客人都吓跑了,也不会再有人来打搅她,想到这,舞衣放松了下来,走向自己房间的脚步也变得很轻快,可当她拉开自己的房门时,她几乎被吓到了。
她的窗户大开着,一个年轻的姑娘正躺在她窗户下的地板上,一头长长的黑发凌乱地铺散开来,她一只手紧紧地捂着腹部汩汩冒血的伤口,一只手握着一柄寒光闪烁的长刀,听到有人进来,她转过脸去,因为失血过多,她的脸色十分苍白,更衬得那漆黑细致的眉目格外抢眼。
这是个可以堪称惊鸿一瞥的美人,即便在这种奇怪的境遇下,舞衣还是忍不住这么想,她混迹花街柳巷,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美女了,从来没有一个像这位不速之客这样——
她还没来得及想完,躺在地上的人已经站了起来,她的速度太快了,一个受伤的人怎么会那么快呢?舞衣回过神来时,已经被刀架在脖子上了,她听到身后的门关了起来,她被拖着往前走了几步,两人贴得很近,舞衣闻到了她身上血腥的味道。
这样危险又逼戾。舞衣有点怔然地想完了之前被打断的思绪,刀刃并没有紧贴着舞衣的脖子,对方根本不想杀她,勒住她的手臂也没有弄疼她,但舞衣还是有点惊慌,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要声张,”对方在她耳畔轻声说,“我不会伤害你的。”
舞衣除了点头什么都做不了。
“我现在把你放开,如果你敢喊叫的话......”她将手中的刀缓缓抬起,光滑的刀面上映出舞衣不知所措的眼睛,以及她背后那个犯人森冷的,充满警告意味,却又该死的迷人的黑眼睛。
舞衣温顺地臣服了,她也真的慢慢地放开了她,但仍然站在门口防止舞衣冲出门去搬救兵,她的呼吸声有点急,舞衣猜测应该是因为她受伤太重的缘故。
“你逃吧。”舞衣急切地说。
对方抬起眼睛古怪地瞅了她一眼,就在这时,舞衣听到楼下的大门被人用力破开了,游女们都尖叫起来,楼下传来妈妈桑惊恐的呼声。
“几位忍者大人这是干什么!怎么能擅自闯入我们这清白的地方惊吓客人!”
清白的地方?如果不是现在状况如此紧张舞衣真的要为自家妈妈桑的话笑出来,果然那个忍者也觉得这婆娘太能胡扯,他怒斥:“滚!”
妓馆里一下沸腾了,那群忍者挨个搜查房间,许多客人被打断了春宵美事愤怒地骂了起来,纷纷提裤子走人,游女们害怕地抓起衣服遮掩自己的身体,打手们跟着后面,犹豫着不敢上前阻止,老鸨在一旁无力地劝阻他们停下。
舞衣慌张地握紧双手,她却还算镇静,只是问舞衣:“你这哪里能够容人藏身吗?”
“有的,有的,你可以藏在我的柜子里。”舞衣焦急地说着,差点伸手去拉她。
她愣了一下,“我是问你这附近有什么地方能藏身?”
说话间忍者们就已经上到了二楼,舞衣急忙抓起她的手把她往柜子那边推,“姑娘,花街怎么会有那种地方?”她飞快地拉开柜子,“你伤成这样能去哪里呢,请快不要说这种话了。”
她让她躺在里面,并且用一大推衣服把她掩盖起来,她也默许了她的行为,没有反抗。
舞衣关好柜门,她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做了多么疯狂可怕的事,她慌乱地掩住胸口,那里心跳如鼓擂。
那些人很快就会搜查到这里来,舞衣知道自己没有客人相陪,很难瞒过他们,介时对方一定会冲进来彻底检查这个房间,想要摆脱嫌疑该怎么做呢?到底该怎么做呢?
一个念头掠过她的脑海,舞衣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打开了自己梳妆台的抽屉。
那些忍者分别搜查了所有房间,众人敢怒不敢言,只能只认倒霉,忍村和国家是合作关系,但这不代表忍村是国家的附属品,即便今日被得罪的客人中有些权贵,也不能因为这种小事而去找忍者的麻烦。
当他们打开走廊最里面那个房间的门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有些惊讶,一名年轻的艺伎躺在地上,头发披散着,衣衫尽褪,她的双腿屈起,下身显然什么也没有穿,俨然一副暧昧的姿态,她原本还在享受地发出呻/吟声,见到有人忽然闯入急忙坐了起来,手中拿着的角先生(注1)也掉到了地上。
这一幕在烟花之地实在是喜闻乐见,这种龌/龊的玩意出现在游女手中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一个没有客人的艺伎拿这种东西抚慰自己也算合情合理,其他忍者对视了一眼,“看来没藏在这家,接着找,”领头的忍者说道,“她受了重伤,一定不能跑远。”
这些忍者终于离开了一片狼藉的妓馆,妈妈桑在楼下用尽毕生所学的脏话把他们给骂了一遍,老板则叹着气,开始清算今天的亏空,其他游女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舞衣听到了几句,其中竟然有个姑娘兴致勃勃地说:“你们看到那群忍者了吗,有一个长得真不错,他冲进来的时候,我真想......”
后面的话伴随着女伴们的调笑,这些女人可以说是最害怕男人,同时也可以说是最不怕男人,男人在她们面前大多丑态毕露,她们什么样子的都见过了。
舞衣匆匆地掩上自己的里衣,她打开窗户向街道上望去,人群仍然有些骚动,好多人都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互相议论纷纷。
“是砂忍村的忍者,我以前去风之国做生意时见到好多,”有人指出刚才那群忍者的身份,“那种不毛之地来的家伙就是野蛮。”
也有人表示理解,“没办法,现在在打仗嘛,五大国的忍者到处流窜战斗,我们这座城太靠近国境边缘了,真担心呀。”
舞衣关上了窗户,又走到门外侧耳倾听,以确认不会有人忽然进入自己的房间。然后她走向那个小隔间,拉开柜门的时候她竟莫名的有些紧张。
舞衣拨开那些花纹华丽的打卦和色泽鲜艳的内衬,花团锦簇的衣服下露出一张苍白秀丽的脸,她抬起浓密的睫毛睁开眼睛,眼眸深处仍然暗藏着凛冽的杀意和警惕,“他们走了吗?”她轻声且迅速地问。
舞衣点点头,“走了,已经走了一会了。”
她的面色微微缓和,继续问她,“街上是什么情况?”
“还是很混乱,我刚才看了一下,但没有见到那些忍者的身影,不知道去哪了。”
她这才放松了下来,一直蜷缩着的身体也舒展开来,露出被血迹模糊的腹部,她没有佩戴护额,舞衣也无法确定她是来自哪里的忍者。
她用眼睛扫了一眼她衣衫不整的身体,忽然把唇角轻轻一扬,露出一点顽劣的笑容。
“好景致,”她的声音有种虚浮的柔软,但慢吞吞的很动听,“我觉得你可以把衣服穿上了。”
她的眼睛总是带着一种奇特的攻击性,她不太能跟她长久对视,舞衣低下头,有些纳闷为什么一个女孩子的眼神可以这样露骨又冒犯,也不曾见过这种眼神竟出自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
她默默地把衣服穿好,又走回她的身边,后者正艰难地解开缠腰,把衣服撩上去检查自己的伤口,舞衣看了看,“你的伤很严重,你究竟是被什么人给追杀了?”
她拧着眉头笑了,没有抬眼看她,“你知道现在忍界在打仗吧?”她简洁地解释,“我在为我的忍村执行一次机密的谍报任务,但是很不巧,被敌人发现了。”
舞衣呐呐地问:“那,你拿到情报了吗?”
她忽然抬起幽深的眼睛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舞衣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但随即她的表情又柔软下来,似笑非笑地回答着舞衣的问题,“我是去捣毁敌人的情报的。”
舞衣提醒她,“你的伤口怎么办?很严重的样子。”
“说的也是......”她若有所思地敛住目光,片刻后,她抬起头冲舞衣笑了笑,“再麻烦你一件事,”她说,“请你帮我弄一捆医用棉线,还有用来愈合伤口的药粉,然后再找来一根针和一瓶酒精。”
这些东西并不难搞到,可是舞衣却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她解释说:“是这样的,战争时期的药品都是稀缺的东西,在我们这里,没有正当的理由是不能去讨要药物的。”
她也清楚自己肯定不算是正当理由,于是很理解地点了点头,“好的,没关系,那药粉和酒精都不要了,”她不在意地说,“你就帮我弄点酒来吧,越烈的越好,你们这一定不缺酒吧。”
舞衣愣了一会,忽然明白她想干什么了。
舞衣诚恳地劝阻她,“你不能给自己做这种危险的野手术。”
她又笑了,还跟舞衣开玩笑,“这种伤口如果再拖下去就会发炎,然后我就会发烧,然后我就死在你屋子里了,你要把我埋进净闲寺里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也不用帮我刻什么‘生来苦世界’的墓志铭了。”(注2)
她丝毫不介意地把生生死死挂在嘴边,还嘲弄有可能会降临于自身的死亡,舞衣困惑地看着她的年少动人的脸,心里疑惑忍者是不是都这么不怕死。
“我去给你请个大夫来吧。”舞衣说。
她挑起纤秀的眉,侧脸看着舞衣,似乎在感叹她的天真。
“好心的姑娘,当你把一名医生带到这里来时,你该怎么解释你窝藏了一个正在缉拿的要犯,还是个忍者,砂隐的人知道我受伤了跑不远,所以现在还在附近四处刺探我的消息,他们是不会立刻离开的,”她说,“一旦你让任何外人接触到我,那些家伙就会知道,别小看忍者搜集情报的能力,然后他们就会冲进你的闺房,就像鸭子扑在蚯蚓身上,把我从这里给拉出来砍头,咱们就都完了。”
舞衣有点吓到了,“那该怎么办呢?”她怯生生地问。
“好姑娘,你就按我说的做吧,我可是感激不尽呢,”她笑着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腕,声音很温柔,循循善诱地吩咐她,“烈酒,棉线,针,足够了,但是在这之前,请多少给我点东西吃吧,我得有体力才能扛过去。”
舞衣默默地退了出去,去找她要的这些东西了,接下来她要干的事,舞衣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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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名字?”低头吃东西的时候她这样询问。
“我叫舞衣。”
“那是你在这里的艺名吧。”
“是的,可是我七岁就来到这里,真名什么的早就不重要了,”舞衣说话时永远有一种讨人喜欢的温顺和柔软,“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可是被问的人完全没有要好好回答的意思,她摇着头推三阻四,“是啊,叫什么名字呢?”
“你怎么这样防备我?”舞衣看上去很受伤,眉宇轻轻地蹙着,“是我救了你啊。”
她把碗一推,似乎恢复了一点精神,“我只是不想多事。”
夜色渐深了,花街的灯也一盏盏地熄灭了下去,原本浮华的街道沉静下来,她休息了一会,感觉自己恢复了些许体力,她对舞衣伸出手,“把酒和针线给我吧。”
舞衣犹豫着把东西递给了她,她先是仰头灌了自己几口烈酒,感觉着辛辣的酒精顺着喉咙滑下去,身体隐隐比刚才暖和了一些,过了一会,脑袋也有浮现出一种醺醺然的感觉,她晃了晃脑袋,知道差不多了,也不能完全让自己喝醉,她还要留着清醒动手术。
舞衣看着她深呼吸放松身体,将她随身带着的刀咬住刀背衔在口中,她把烈酒往伤口上倾泻下去,酒精泼洒在上面的那一刻,她的肩膀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呼吸也有凝滞,但终究还是没有叫喊,酒液混合着血水一起往下流,大致清理干净后,接下来就是缝合,没有麻醉的药物,这种手术无疑是很恐怖的,舞衣很担心地张望着,她却把身子背了过去。
这场缝合进行了很久,她总要时不时地停下了调整呼吸,待到敷上药粉后,她用绷带一圈圈缠好伤口,浑身皆是细密的冷汗。
房间内弥漫着烈酒的味道和淡淡的血腥气,舞衣打开窗户,让夜晚清凉的空气涌入进来,她点燃了一支熏香放在窗边,扭头去看已经在隔间里的人,她已经睡着了,至少看起来是这样,她也许要睡很长时间才能恢复,舞衣忽然觉得这真是奇妙,她竟然真的冒险救了一个连身份都不知道的忍者,算起来这是她目前为止循规蹈矩的人生中做的唯一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舞衣好奇地端详着她的面孔,她目光所见仅限于这条街道,也从不曾接触过外界的同性,她不知道她们是如何生活的,更何况忍者的生活一定更加不同寻常。舞衣注意到她背后的立领下角绣着一枚图案,是一枚红白相间的团扇,她随身携带的那两柄刀的刀柄上也有这种图案,她不太明白这个花纹是什么意思。
舞衣刚开始担心过她的伤口会恶化,但事实上,从第二天开始她的情况就明显好转了,养伤不成问题,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很安静的,有一次舞衣看到她躺在小小的隔间里,姿态懒散地枕着自己的手臂,用手指把垂过来的长发拨弄到背后去,一双大眼睛有点困倦地眨动着,她忍不住微笑着跟她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窝在那里,好像一只猫呢。”
谁知她吊着眼睛斜睨了她一眼,语出惊人,“我是你养的间夫呀。”
“这是什么话,”舞衣半嗔半笑,“你知道只有花魁才被允许去养被称为‘间夫’的男子,而且即便如此,这段关系也是不能公开的。”
“没错,”她点了一下头,意味深长地说,“所以,这不是挺像的吗?”
妓馆为了要求艺伎保持形体的轻盈,在饮食上面一向是很精细的,虽然舞衣时常会偷偷去厨房拿点食物回来,但两个姑娘还是经常吃不饱,反正舞衣觉得她肯定是没有吃饱,虽然她从来也不说,可是养伤的人应该吃点好的东西,不然没办法好起来。
她真的是个另类的女孩,虽然舞衣没有接触过吉原以外的生活,但她可以保证,外面的那些女孩子中一定极少有此类人的出现,她脸上永远有一种骄傲淡定,无所畏惧又不计后果的神情,说话从不犹豫,转瞬之间就能拿定主意,一个姑娘怎么可以这样呢?就算受万人追捧的花魁也不能这样随性,她的目光随着她的一颦一笑时而危险时而散漫,每次一跟她对视,舞衣就会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她熟练地摆弄着那两柄锋利的刀,孤独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个失去信仰的刺客。
很快一种求而不得的悲苦感就涌上了舞衣的心头,多好啊,舞衣在心里痛苦地想,虽然忍者时常身负重伤,风餐露宿,可是她那么骄傲,那么自由,她一辈子都在为自己战斗,为了自己的意愿战斗,如果自己也能这样生活,舞衣愿意在任何一个时候死去,那都将会是死得其所的。
当然,也有些令人尴尬的小事,有一次舞衣从外面回来,发现她躺在那里,手里正拿着一本春宫图看得津津有味,这种书在妓馆里是少不了的,可以说是每个艺伎年龄尚小时的启蒙教育,舞衣不知道她是从哪拿到的,总之她跑了过去,把这本书从她手里拿走了。
她懒散地挑起眼睛,好整以暇地看着舞衣,“不外借呀?”
舞衣心虚地低下头,小声说:“这书不该你看。” 这话又引来她的一阵笑声。
这种事还不是最尴尬的,大部分时候,舞衣晚上都和其他游女一样,她是要接客的,每当她和那些男人翻滚在地上,一边承受着他们的侵犯一边努力发出动人的吟哦时,她都知道在一纸之隔的地方有另一个完全不属于这里的人在听着,这令她觉得非常羞耻。
最羞耻的就是她还会浑不在意地说起这种事,“你叫的真好听,”有一次舞衣帮她梳头发的时候她笑着说,“其实他们并没有让你那么高兴,对吧?”
舞衣拢着那一头顺滑的发丝,避重就轻地回答她,“那不是重点。”
可是终于有一天还是出了乱子,那一天晚上舞衣接待的是一位姓高尾的大人,他指名要她,介于舞衣孩子一样发育不完全的身体,很多时候反复要求她陪侍在侧的男人多少都有点奇怪的癖好,也会要求她说一下很下流的话,她已经习惯忍受了,只要不是太过分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想到隔间里面的那个人在听着,那些话就变得说不出口了。
就在她犹豫着晃神的那一会,那位高尾大人忽然因为她的不听话而发起了火,他抬手攉了她一记耳光,这种情况对舞衣来说也是不见怪的,如果她可怜兮兮地哭泣或是哀求,也许客人就会心满意足,可是今天,她感觉有些做不到,她只希望能快快的过去。
舞衣尽量把脸挡住,对于艺伎来说,脸和身体等同于生命。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停下来的,总之他不再打她了,舞衣有点惊慌地抬起头,她看见她站在那个男人背后,一只手捏着他的手腕,在她的控制之下,这位高尾大人连挪动一分都是奢望,况且这只手还在加大力度,捏的他腕骨咯咯作响。
怒骂的话还来不及出口,高尾只觉得眼前一黑,一阵剧痛之后,他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似乎是要被打倒了,但有人拎着自己的领子不让他倒下去,这样做是为了方便揍他,紧接着他门面上又挨了两三下,他怀疑是肘击,因为拳头怎么可能那么硬呢?
连续且快速的击打让他来不及叫出声,他头脑嗡嗡作响,疼得忘乎所以,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翻倒在地上了,眼冒金星,并且满头满脸都是血。
舞衣吓得呆站在原地,这还不够,当她看到她拿出刀直逼那位高尾大人的脖子时,她急忙扑上去拦住了她。
“别这样,”她急切地哀求她,“求你了,快点停下来,你不能在这里杀人。”
男人回过神来,发出杀猪似的惨叫,还没来得及叫完一声,他的下颚就被打得脱臼了,只能大张着嘴,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她面无表情地扫了舞衣一眼,把刀递给她,“去,给他一刀。”
舞衣没有接住她递来的刀,而是让它径自落到了地上,落地后的武器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她的脚踩在趴在地上的男人的踝关节处,只要他敢逃跑她就会毫不犹豫地碾断他的脚踝。
“天哪!”舞衣把脸埋在双手中,她痛苦地说,“我不能这么做!这里是吉原啊!”
她不屑地嗤笑了一声,高傲地抬起下巴,“你隐忍了一辈子,却连一次都不敢反抗,我也不指望这一次反抗能激起你做人的骄傲,至少在你以后艰难的生活中,你还可以想想,至少你曾杀掉一个欺辱你的男人。”
舞衣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男人,他被血糊住的双眼哀求地看着她,不停地摇着头,舞衣忽然绝望起来,她自暴自弃地转过身,鬓角凌乱的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我不能杀人,”她幽幽地说,“你说的没错,那会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但在这条街上,最不能存在的就是反抗的心,而这种行为恰好会让我忍不住对自己抱有幻想,而且那种幻想永远不会实现,何必呢?我只会过得比现在更艰难。”
她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失望眼神看了舞衣一眼,提死狗一样地把那个混蛋从地上提了起来,舞衣看到她漆黑的眼睛蜕变成了深沉的猩红,三枚黑色的勾玉图案在她眼底转动,那个男人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她不带感情地说,“他被催眠了,等他醒来不会记得在这里发生过什么,你大可不必担心了。”
之后她随便把这个高尾大人随便扔在了某个街边,也没有帮他把脱臼的下巴接回去,那位大人当真没有回来这里找事,但他也再也没有出现在这家妓馆里。
入夜朱红的勾栏后面又端坐着浓妆艳抹的女人,这是个只许人笑不许人哭的地方,游女不能流泪,因为那太扫客人的兴,她们只会笑,各种各样的笑,垂着眼睛温柔羞涩的笑,端着烟杆轻佻放纵的笑,昂起头颅故作高傲的笑,舞衣对这些笑容再熟悉不过,只是从那以后,她总感觉她那位睡在隔间的‘间夫’生气了,终于有一天,舞衣忍不住直接问她。
“你是不是生气了?”
她当时正在梳头发,两条白皙纤细的手臂向后抬起将一头浓密的黑发盘拢起来,烛灯幽幽,照耀着她半侧的脸庞,面部轮廓优美分明,细挺的鼻梁下是淡粉的双唇,不同于那些涂抹着艳红胭脂等待男人采撷的丰润红唇不同,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削薄无情。
她闻言抬起幽艳黑沉的眼睛看了看她,“没有,”她说,“这世上到处都是战场和受苦的人,我理解的。”
她这种平淡的态度反而让舞衣无所适从,她只好温顺地笑了,“你真是个正义的好人,我很感激你帮我的心意。”
她就像听到很好玩的事一样无礼地笑出了声,“我可不正义,也不是好人,”她盘好了头发,把耳畔一缕漏掉的碎发拨到耳后,“我的正义感只有那么一丁点,上次痛打那头猪的时候全给你了。”
她忽然凑近了舞衣,端详着她的眼睛,笑得颇有侵略性,“对了,用你们这风月场合的情话来说,这叫做:我的刀只为你而用。”
尽管她一点都不沉默寡言,还经常笑着,可舞衣还是能感觉到她骨子里的冷酷,没等舞衣说话她就撤开了身体,随意地往梳妆镜里瞄了一眼观察自己的形貌,她的头发太长也太浓密,头发盘得很乱,她只好拆开任由它们披散下来,把向舞衣借来的簪子还给了她。
她漫不经心地问:“说起来,总感觉你有点怕我,是因为我打过你那个高尾大人吗?”
“并没有,”舞衣急忙辩解,她一看过来,舞衣又忍不住把头低下去了,“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吗?有时候你的眼神很可怕呢。”
“那可真是抱歉了,我的眼睛是用来战斗的,”她半开玩笑地回答,并且垂下了眼睛,片刻后她忽然说:“我该跟你告别了。”
舞衣顿时愣了一下。
“我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她的语气难得温柔了一次,耐心地解释着,“所以我要回到战场上去了,现在正是缺乏战斗力的时候,我不能躲在温柔乡里享受。”
舞衣呆呆地看着她,她也勉强地虫她笑笑,过了一会,舞衣才垂下头,沉重地说:“噢,这样啊。”
两个姑娘都沉默了,她们忽然觉得这样相处的时间有些珍贵,也很奇妙,因为很快她们就要分道扬镳了,这次偶遇无法给她们的人生带来任何动荡,一切动荡只存在于心理上。
外面又传来男人和女人的欢声笑语,还有各种乐器的美妙音律,她们的房间与之相比太过于静寂,两个人都各怀心事地低着头,不知过了多久,舞衣忽然指了指放在角落里的三味线,她说:“我弹首曲子给你听吧,你来了这么多天,还没听过我拨三味线呢。”
她因为她的提议茫然了一下,随即就点头应允了,“好啊。”
舞衣于是将那把黑色的三味线拿过来抱在怀里,她笑着说:“我没像花魁那样受过训练,只会这一样乐器,能弹的曲子也不多,见笑了。”
她用拨子随意拨动了几下试音,稍加沉顿后就正式起来,拨子拨动琴弦,流泻出古老清寂的弦音,连同她低声吟唱的声音,也被衬托得寂寞幽柔起来,回旋飘散在勾栏暖香浮动的夜色中。
春夜楼台花宴开,楼台花宴开
金樽高举月影来,月影来
清辉透射古松林,透射古松林
此情此景今何在?今何在?
秋霜骤降寒营塞,骤降寒营塞
鸿雁悲鸣飞天外,飞天外
铁马金戈鏖战日,金戈鏖战日
此情此景今何在?今何在?
荒城今宵月又圆,今宵月又圆
月色依旧情已非,情已非
唯有桂树立断墙,立断墙
唯有松风常相随,常相随
铮琮悠长的余韵如同水云缓缓弥漫,清寂的弦音有种甘美的渗透力,舞衣有点惊讶地发现坐在对面的她原本安然自若的目光随着乐曲的消失而低落起来,脸上显露出一种缅怀的失神,黑沉的眼睛褪去那一点冷戾,浮现出伤怀的柔情。
这种表情很细微,但舞衣还是察觉了,她放下三味线,凑过去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她轻描淡写地回答,“这曲词让我回想起一位故人来。”
“那一定是位男子吧。”舞衣有些好奇,又不敢贸然询问,因为她显然是那种绝不讨好男人的姑娘,到底是什么人能让她露出刚才那样的表情。
她轻轻地将头一点,眼神慢慢游移到窗外的夜空,那双美得不可方物的眼睛深黑得如同破晓前的夜幕,在孤月的投射下浮动着一丝幽微的光,“铁马金戈鏖战日,此情此景今何在?”她叹息着,“他已经死去很多年了。”
舞衣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似乎她唯一拿手的一首曲子反而勾起她的伤心事,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忽然转过头很决绝地直视着舞衣。
“我可以把你一起带走,”她稳重地说,“离开这个地方吧。”
她说:“从今以后,你不必再委身任何你不喜欢的男人,也不必再践踏自己的尊严仰人鼻息,我会把你带到我的故乡,那里谁也不认识你,那里不要求任何人委曲求全的生活,只要你不是忍者就不必那样牺牲。”
她的眼神告诉舞衣这一切都是可行的,她能够说到做到。一种狂热的向往之情冲击着舞衣,仿佛一个置身黑暗囚牢的人乍见到自由和光明,舞衣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因为激动而震颤,可是这令人振奋欣悦的情绪很快就消失了,她颓然了下来,她从来都没有那么绝望过。
“我不能去,”她清苦地笑着,“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我很快就要嫁人了。”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舞衣,“你在说什么?”
“就在两天前,我的一个熟客做生意发了财,他是我唯一的熟客,也是我的第一个客人,他拿了钱来赎我,希望我能做他的妾室,我已经答应了,再过两天,我就会离开这条街了。”
她因为这番话沉默地看了舞衣许久,“我说这两天你怎么都没有再接客,原来如此,”她讽刺地一笑,“所以,你更愿意相信那个男人,而不是我?”
“我相信你,胜过我活到现在遇见的所有人,”舞衣把手搭在她手臂上,她恳切,温柔地说,“我不相信的是我自己,如果把我在勾栏院里讨生活的十年比喻成一场战斗,那么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任何精力和意愿去寻找希望跟自由了,我已经习惯了,真的,嫁人,对我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她冷冷地笑着,黑色的眼睛闪烁着刀尖的寒光,“这世上还有比这更逆来顺受,毫无尊严的结局吗?”
“有的,”舞衣悲戚地说,“那些早早葬在净闲寺的游女,我已经比她们好太多了。”
“可是嫁人了你会好过吗?”她烦躁地甩开她的手臂,“嫁给一个你自己都不能完全信任的男人,你确定你会过得快乐?你心里不会难过,不会痛苦?”
她没想到的是舞衣竟因为这质问的话忽然失控地哭了起来,她细瘦的手指颤抖得很厉害,捂着嘴巴压抑声音不断抽泣,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绣着水仙的打卦上,晕开一块块深色的水渍。
舞衣的哭泣让她有点惊慌,她赶紧靠近舞衣,揽着她不断地用手帮她抚背,“你怎么了?”她的声音又轻柔又不安,眼睛焦急地看着舞衣。
可怜的姑娘悲痛得身体抽搐,过了很久,她才泣不成声地回答:“我七岁就被卖来吉原,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年,这十年来,过得是否快乐,心里又有多少苦楚,从来没有人这么问过我,从来没有过...... ”
她沉默不语地揽着舞衣孩子一样瘦弱的肩膀,轻轻地拍打着她,直到她渐渐平息下来,抬起头冲着自己露出清苦的微笑。
“说起来我还没跟你说过我的来历呢,”她轻声对舞衣说道,“我是木叶的忍者,名字是宇智波幻汐。”
她带着泪光的眼睛惊奇地睁大了,她拉紧了这个宇智波姑娘的手,“那个大名鼎鼎的宇智波家族,我听说过的。”她激动地看着她,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来自宇智波的幻汐姑娘也笑了,但笑容中并没有为自己家族感到自豪的成分,她握着舞衣的双手,最后一次问她:“真的不跟我走?木叶是个好地方,也被忍者保护着,你总能在那里找到自己想做的事。”
舞衣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用担心,我要嫁的那个男人不是一个坏人,相比其他人,至少他还从来不曾打骂过我,也不会让我难过。”
幻汐垂下眼睛,少顷后她点了点头,“好,那我就不再为难你了。”
她转过身去翻自己随行的忍具包,最终只找到了两把苦无,毫无用处,她想了想,下定决心地把手伸向了自己的脖颈,把脖子上的项链给解了下来,舞衣看了看,细细的链条坠着一块透明度很高的小饰物,像雪水一样洁白通透,她之前都没有注意到幻汐还戴着首饰。
她走到舞衣背后帮她把项链戴上,“真走运,我平时根本不佩戴首饰的,这是不久前我过十七岁生日我哥送给我的,难得他行军途中还能这样惦念,我就戴着了,”她笑了几声,“果然我不能戴任何饰品。”
舞衣摸了摸那个吊坠,发现质地异常的细腻,幻汐端详了一下,“这是玻璃种,”她说,“你救了我的命,我不会忘记这份恩情,如果有朝一日你有什么困难需要我的帮助,那么就戴着信物到木叶去找我,如果没钱,那就把这项链卖了当路费,去哪都足够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尽全力帮你。”
她认真地看着舞衣,着重重复了一遍,“任何事都可以。”
舞衣摸着自己的领口,她喃喃自语,“有这话已经足够了。”
“对了,”舞衣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拉住了幻汐,“暗号呢?如果以后我们相见一定需要暗号吧,我以前听人说过,忍者是隐匿于暗中行动的人,他们接头都是需要暗号的。”
幻汐看着这个即将为人妇的女孩脸上出现的孩子气的向往,她不易察觉地苦笑了一下,虽然她是个被玷污过的姑娘,但没有一张处/女的脸上会流露出这样一种天真无邪的感情和这样一种忧郁苦恼的神态,于是她笑着说:“暗号就是:死神太夫,来过吉原。”
舞衣呆了一下,随即很开心地笑了出来,“原来你是死神太夫啊。”
“是的,”幻汐搂着她的肩膀,“你可不要忘记了。”
和她猝不及防的出现一样,她没有再在这里多留一刻,夜深之后她就翻过窗户,在最后回望了舞衣一眼后,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吉原苍茫的夜色之中。
舞衣久久地站在窗边凝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虽然除了吉原游郭那一处处鸦青的屋宇,她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月亮出来了,大地沐浴在柔和的银辉中,黑色的瓦片浮泛着一点微光,四周无声无息地静谧着,她独自站在那里,忽然觉得自己格外孤苦无依。
两天之后,一顶由四个人抬着的朴素的轿子在清晨将舞衣从这条街上接走,她掀开窗帘回望这条囚困了她十年青春的街道,眼下它在晨曦的微光中显得既洁净又安宁,哪里看得出这是女人的地狱呢?舞衣回想起自己目前为止的人生,她越是回忆,那个宇智波姑娘的身影在她脑海中就越是深刻,她抚摸着领口细腻的玻璃种吊坠,在她堕落的生涯里,上天已经赋予了她懦弱的性格,因而在她承受痛苦生活的重压时,也会给她一点点慰藉,但凡自己身上还残存着那么一点纯洁的思想,她的出现都会让她开心地直打哆嗦。
之后舞衣的人生并未再有任何波澜,她的丈夫父母早逝,她不必考顺公婆,丈夫虽无任何情趣和体贴,但也并不是一个混账,他爱自己的生意多过爱自己的妻妾,基本还能对她以礼相待,她头顶的正妻是一个体弱多病的女人,舞衣基本上没有怎么跟她打过照面,在一年之后,她为丈夫生下了一个男孩,这次生产差点要了她的命,但好在还是挺过去了,又过了半年,一直缠绵病榻的正妻在久医无果的病痛中去世了,她的丈夫风风光光地将其下葬后就跑到遥远的别国去经营生意去了,也没有再提婚娶的事。
一切都那么顺利,那么平静,除了忍界依然在打仗之外,从丈夫捎回来的家书来看,貌似战争也进入了末期,舞衣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等到战争结束后,她要动身做一次远行,她要去那个叫作木叶的忍村去看看她。
介时见到她,她会告诉她自己过得很好,她迫不及待地要这样告诉她,然后看到她脸上浮现出欣慰温情的笑容,然后她们就可以坐下来,好好地聊一聊这两年来发生的事,这次谁都不用再急着离开了。
她内心有这么一个美好的愿望,可过了很久她都没办法实施,没办法,她的孩子太小了,需要母亲的照顾,丈夫又经常不在家,需要女主人操持家务,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又是一个消磨她青春的十年,孩子终于足够大到可以暂时离开母亲,她在丈夫回家休息的时候便提出这个请求,雇人启程去了木叶。
临行前她精心挑选了衣服,已经过去了十年的光阴,二十七岁的女人虽然没有丝毫的沧桑,但看上去多少还是有一些变化,舞衣忍不住猜想,她又变成了什么样子,是否也早已嫁为人妻生儿育女,但内心深处,舞衣又觉得她不似那种凡俗女子。
反正她肯定能认得出来的。
木叶四周皆是苍翠的青山和森林,舞衣到达的时候,刚好是一场大雨过后的晴朗白天,空气透着清新的湿气,负责看守大门的忍者很热情地接待了她。
“昨晚下了场大雨,野外的路途必定很难走吧,您这样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这个木叶忍者一边登记一边随意地闲聊,登记完毕后,他站直身体笑着颔首,“好了,请进吧,欢迎来到木叶。”
就像她说的,木叶真的是个好地方,每一条街道都喧闹又祥和,每个人都不急不躁地生活着。佩戴护额的忍者在街上走来走去,看上去和普通人别无二致,有几个孩子从她身边欢快地跑过去,他们手里拿着崭新的木叶护额,嘴里高声喊叫着:“从今天起我就是忍者啦!”她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自己也忍不住被那种活泼快乐的情绪给感染了,直到他们闹腾着消失在拐角处,她才想起来继续往前走。
当她来到那栋被称为火影楼的地方时,一个忍者接待了她,在听完她的来意之后,他便要带她去找火影,舞衣内心则诧异着这种领袖竟然是谁都能见的。当忍者推开火影办公室的大门时,那个被称为三代目火影的领袖正在耐心地跟三个孩子说话,见到下属带了委托人进来,便匆匆把三个孩子给打发出去了。
火影请她坐下,心平气和地询问她:“请问您需要委托什么样的任务呢?”
“我不是来委托任务的,”舞衣有点局促地握紧了手,“我是来这里找一位故人的。”
听到她不委托任务,火影也一点都没露出不高兴的样子,而是很耐心地追问:“是这样啊,您想找的人叫什么名字?是忍者吗?如果只是普通村民的话可能要找上一会了。”
“不,她是个忍者,”
“那就方便多了,我们这里有忍者登记编号,是哪个家族的呢?”
“是宇智波一族的,”舞衣深吸了一口气,“她叫宇智波幻汐,她认识我的,她告诉我可以随时来这里找她。”
三代目火影的表情在听完那个名字之后就慢慢沉寂下来,他沉默了一会,抬起头用一种沉重的语气有些无奈地告诉她:“抱歉,宇智波幻汐已经不在了。”
舞衣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她木讷地问:“不在了?去哪了呢?”
“她已经去世了,早在她十八岁的时候,”三代目火影叹了一口气,“算起来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就在忍界大战的末期,她奉命参与了护卫二代目火影与云隐结盟的任务,但在那场任务出现了意外,为了掩护火影撤退,她率队断后迎敌,但寡不敌众,最后和敌人同归于尽了。”
看到她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火影急忙安慰了她几句,“抱歉告诉你这个消息,对不远千里来会见朋友的人来说的确太残酷了,”他歉然地说,“幻汐也曾经和我在同一个队伍里,她真是个优秀的忍者,同样,也是个英雄。”
“是的,”舞衣干涩呆板地回答,“她真是个英雄。”
见她如此备受打击,三代目火影急忙又说,“虽然她已经不在了,但她还有亲人健在,她还有个青梅竹马的发小,您既然已经来了,多少也可以缅怀一下故人,为她扫扫墓。”
舞衣低头盯着脚下的地板,过了半天,她才说:“哦,可以。”
火影立刻让一名下属去宇智波族地请人,舞衣能看出火影是个好人,在等待人来的期间,他有点尴尬又充满遗憾地看着她,时不时说一些干巴巴的安慰她的话,或者试图跟她聊幻汐的事,但舞衣也看得出来,这位火影大人跟幻汐也不算熟识,经常说着说着就断篇。
也难过呢,她都死了那么多年了。
没过多久,就有一个青年就敲门进来,舞衣看过去,那是个俊秀的年轻男人,身形挺拔修长,眉清目秀,也同样有一双好看的黑眼睛和白皙的皮肤,他背后的衣服绣着红白相间的团扇图案,和舞衣曾经见过的别无二致。
是她的族人,舞衣想,那名青年转向她,颇有礼貌的微微一笑,他虽是个男子,也同是宇智波一族,眼神中却没有她那种危险又吸引人的侵略性,他温和地说:“我叫宇智波伽赋,是幻汐的朋友,如果您不介意,我带您去她的墓地看一看吧。”
舞衣魂不守舍地跟着这名男子走出了火影楼,待他们来到外面,又重新听到鼎沸的人声,看到明媚的街道,舞衣才稍微回过神来一点。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她是怎么死的?”
两个人同时问出问题,二人都是一愣,接着伽赋把脸转了过去,“我想火影大人已经跟您说过了,”他说,“她死在最后一次任务中,就是那个护送任务,那时二代目火影还活着,她就在他手下的队伍里,净做些危险的任务,她最后应该是用某种陷阱和敌人同归于尽了,总之我们都没能再找到她。”
舞衣沉默地听着,过了半天才发现他们之间已经冷场了许久,她突兀地开口:“我们是在吉原花街认识的。”
伽赋不由地站住脚步,惊讶地回头望向她。
“十年前我是个游女,她受了重伤又被敌人追杀,逃到了那条街上,我把她藏起来救了她。”那天的一切舞衣都历历在目,“我记得她所那是一次谍报任务,她负责捣毁敌人的情报,追杀她的人是砂隐村的忍者,她只向我透露了那么多。”
他有些怔然地看着舞衣,过了半晌才仓促地笑了一下,“原来是这样,”他点着头,“我记得那一次,我们都差点以为她回不来了,因为她失联了很久,原来是你救了她。”
他们一直走到了木叶埋葬忍者的墓园,墓园很大,此时却空无一人,有些墓碑旁的竹筒里还盛放着清水和鲜花,有些墓碑旁的花早已枯萎,舞衣忽然说道:“过来的时候我忘记买花了。”
“没事,不要紧的,”伽赋看着墓碑上的名字说,他的目光因为回忆而变得柔软起来,声音也放轻了,“你知道吗?在我们小时候她就是个从来不摘花的人,因为她不喜欢那些花脱离土壤后枯萎死去的过程,有一次我们去后山玩,她称赞了铃兰开得漂亮,我为了讨她高兴,大半夜起来全给摘了,第二天一早就捧着去送给她......”
舞衣好奇地追问:“怎么样了?”
伽赋轻轻地笑着,回忆着当时的景象,“那会她刚刚起床洗漱完,穿着居家的衣服,披头散发,我像个傻瓜一样给她献花,她一看到这些花就生气了,皱着眉头,让我种回去。”
舞衣忍不住笑了起来,伽赋也笑,笑完后又说:“所以别担心,她不会喜欢那些摘下来的花的,今天你站在这里,她就已经很高兴了。”
缅怀过后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舞衣看着那块黑色的墓碑,她说:“我真没想到,不得善终的竟然是她。”
伽赋低着头,没有回答。
“我能去她家里看看吗?”舞衣试探着问,“即使她不在了,我也想拜见一下她的亲人。”
“这份心我先替她谢过了,”伽赋抬起脸悲伤地笑了一下,眼睛有些湿润,“不过抱歉,你肯定是见不到了,她已经没有什么亲人还活在世上了。”
舞衣呆了下,过了一会,她抬手抚着领口,掌心摸到那枚小巧的吊坠,轻轻地隔着她的手掌,仿佛那是唯一能让她得到些许慰藉的东西,她蹲下来,一只手按着那枚吊坠,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墓碑,伽赋看了她一会,他叹了口气。
“有话的话,请在这里跟她说吧,她会听到的。”
舞衣想,她想要跟她说什呢?她想了很多话要告诉她,比如这些年来的生活,比如对她的问候,比如对她的想念,她回想起那一晚朱红的勾栏和阑珊的夜色,她被烛灯映照的侧向她的脸庞,还有她的笑容,她的眼睛,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以及她最后向她发出的邀请。
她心中有万千所想,更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她诉说,但最后的最后,她只是把手轻轻地覆盖在那块冰凉的墓碑上,一如往昔一般对她轻声低语,恍惚间,她感觉自己又变回了十年前那个年少孤苦的游女。
“死神太夫,来过吉原。”
抱歉,没按照预期的时间更新,半夜无线网出问题了,最后还是找人来弄好的。
《荒城之月》没听过的一定要去听,很经典的曲子,没灵感的时候我就会去听。
花魁游街的情景参考电影《恶女花魁》
注1:角先生:,即是古代人用的一种自/慰工具,通俗点说就是按摩bang
注2:汐妹说的净闲寺是真实存在的,在吉原游廓附近,因无依无靠的艺伎死后“投入寺”知名,墓志铭上为这些游女所作词:生来苦世界,死后花醉净闲寺。是这些女人所受苦难的真实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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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幻汐个人向番外·死神太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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