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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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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山白云里,隐者自怡悦。越往北边走,山便越此起彼伏。山头更加硬朗,不似长泽的旖旎。
清溪碧山,空水澄鲜一色秋。
谢槐静静站在半个月前自己经过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现在只要再穿过前方这城,往东边走,便能到达海云山。
不过这次自己不必再去这座山上了。
半个月前自己来到海云山,那时便已经细细欣赏过这里的明朗风景,清高地如同世外仙境,缥缈地快要脱离凡尘,云雾缭绕,清冷孤高。
但这里在半个月前却留下了自己的鲜血。
对方分明是有备而来。
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特地而来的恶意了。
从被义父带走后,一直跟随着义父他可以一直过着看似闲云野鹤的日子,如果不是身上的毒,自己或许会继续呆在深谷中。
不过谢槐不想完全封闭自己,所以他选择出门,选择自己寻求答案。
当务之急是拿到解毒的必需,自己是个俗人。
这毒名为吞心散,是南方海域中明心湖所独有,十多年前明心湖也算割据一方,虽还不成气候但屡屡入地来犯,终于惹得众怒,自作自受。解毒有两种方法,一是找到明心湖专用的解药,在明心湖已绝迹的情况下,找到特制解药无异于零。二是拿到冰魄真元。真元是修行之人一身元气所在,由修行的功法决定了属性,可属冰魄的的确少有。在失去明心湖下落的情况下自己只能依靠第二种解毒方法。麻烦的是,光有冰魄真元还不行,冰魄真元即使存在还得需要媒介才能以使用于解毒。
据自己所知,目前最快可以寻得的媒介便是冰珠。
冰珠可以将寒气进行过滤并将其适配成适合冰珠携带者体质的真气。无论何种真元,只要与自己所习不同,吸收起来自然会有障碍,严重时甚至九死一生。只有有了可以舒缓的,转化的通道,修习者才可以大胆地使用其他人的真元。
冰珠便是吸取冰魄真元的特殊通道。
冰珠倒并非难以取得,冰珠数量虽不多也不少,且有迹可循。据自己所知,在北方不少门派中都收藏着冰珠,不过讨要或借用的代价确实需要花费一番功夫。不过比起冰魄真元之人来说难度降低的不是一点半点。
谁料的自己在还未取得冰珠之前却先有了拥有冰魄真元之人。
倒是被义父嘲笑了一番。
义父当年带走谢槐时,只道是谢槐父亲的好友。当年不到十岁的自己只有一具不堪一用的身体,也只能依靠义父。
只不过失去了过去的名字。
那些来龙去脉当年的自己不知道,但是哪怕当时十岁不到的自己都已经明白:欠命的就该还,作孽的自然就该有报应。不急于一时,但也不能烟消云散。
全家身上的毒是不知什么时候中下的,而当夜一拨黑衣人来袭时正好毒犯,对方不费吹灰之力便扫荡一空。
这种恶行明心湖怕是做的得心应手,而自己全家的死亡是超越以往的规模,也正好成为了导火索,引得正道人士纷纷围剿明心湖,明心湖落得现在这个寥落下场,如今更是连后人也找寻不到。
而在围剿中一马当先的乘胜追击整肃风气,壮大势力以保得江湖平安,此人便是以倪豪甲盟主。更在剿灭明心湖后大力发展奔雷盟等正派,各地呈现一派欣欣向荣之气。
才过了不过十几年,各类门派日新月异不断更新。而当年的明心湖之流早已被人遗忘,仿佛闻所未闻。是了,又不是翻天覆地的大事,谁会特意去铭记。
除了活下来的人。
关于自己能活下来谢槐自己也觉得十分惊讶。
自己当初被一掌击飞却虎口脱险,无论是否是天意,自己总不能辜负了它。
谢槐想到了江修然,谁想他忽然就凭空消失了。
谢槐总是有种十分被动的感觉,他对周围发生的事一知半解,这比一无所知还要令人胆寒。
是否有一只无形中的手在操纵着什么,谢槐怀疑或许只有自己真正到濒死临界之际,顽固的它才会告诉自己一个说法,或者拧着嘴嘲笑着自己的无能。
无能是幼时的自己经常听到的形容词,父亲对谢槐的评价便是如此。
所以剑法不能给自己。家传的剑法怎么能沦落到一个无能之人手中。这点谢槐很清楚。所以拼命努力然后过着无能的一生是十岁不到的自己仅仅能想到的过去和未来。
或许将来哪天终究会放弃努力呢?但是随他呢,至少现在还在努力,至少自己的努力自己看得到的,是吧。
终有一天他们会对我另眼相看的。
谢槐小时候便常常安慰自己。
直到灭门。
却也成了转折。自己还收到了意外的剑法。
在这谷中半年,除了自己和自己的义父,十岁的谢槐从没有看到过第三个人,于是大惊:“父亲的剑法怎么会在你手中?”
“……呵,这样的,你父亲想给我,但我不要,谁想到他突然就死了,那么就给你吧。反正是你父亲的东西。”红衣人道。
谢槐百感交集,呆在原地,什么话都说不出。
红衣人身后还有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也穿着红衣,却问了自己:“这剑法什么名字?”
谢槐终于恢复了声音:“嘉月。”
那红衣孩子皱了皱鼻子:“好娘气的名字,配得上你。”
谢槐从回忆中抽身,自嘲地笑了两声。
按道理说,家传的剑法不应该大大方方使出来,在不清楚当初的人有没有死绝的情况下,在还没有为全家报仇的情况下。
不过谢槐觉得开心。人活一世有什么能比开心更重要。
追求自由又自陷囹圄,低调却莫名张扬。说起来也不过是任性而为。
谢槐握紧了手中的剑。
江修然之前曾经和他说,他去奔雷盟是为了复命。江修然接了什么任务有没有完成谢槐都不知道,之前也想过将江修然制服有备无患,在义父的帮助下并没有太大问题。但他明白如果江修然突然消失,奔雷盟不难找到自己询问。毕竟当初江修然带自己外出并不是什么隐秘的事,还在海云山的山脚下,在取得冰珠前,他暂时不想招惹一个大门派的麻烦。
虽然要夺取江修然的真元是无法避免麻烦的,但最好还是在无声无息的情况下为好。
不过他现在的消失和自己是没有半分关系,谢槐相信没人会来找自己询问,相反自己还得去打听谢槐的下落。
之前与其同行无非为了博取信任罢了,现在江修然不在,跟他去海云山便也就没了太大意义。可江修然的不告而别无异于到手的鸭子飞了,谢槐不免有些许的懊恼和焦虑。
不过现在,得先去和约好的人手里拿到冰珠。
“驾”谢槐一提缰绳,不一会便离开了原地。
江修然睁着眼睛,他睡觉总是会睡得很沉,好似睁着眼睛的时候耗尽了太多精力一般,江修然一旦闭上眼睛就会立马睡去。
睡得沉,但不一定香。
江修然仰面平躺在石板上,现在不得不睁着双眼。
他的师父正站在他的右手边,俯视着他,用毫无表情的脸朝着他。
江修然不敢直视她,也不敢出声。直到过了很久才呐呐道:“师父。”
依然是那日见到的少女:“这是每次任务回来之后的流程,还要两日就好。”
话音刚落下,江修然明显感受到和身下的石板相触的皮肉猛然传来皮开肉绽的钝痛,一阵一片片锋利冰刀划遍全身的痛感蔓延全身。
江修然陷入了一瞬间的迷茫,是吗,原来每次归来后都要经历一次吗?
少女点点头:“稍安勿躁。”
江修然睁大双眼,刚才的刺痛分明已经变得和自身契合,丝丝清爽的凉意嵌入了江修然体内。仿佛全身都被纯净的泉水洗涤过。
“保持平静。”
虽然什么都回想不出来,但身体的回应是做不了假的,江修然了解自己的身体,这样熟悉的感觉没有多年积累是培养不出来的,江修然感到一丝丝的安心。这是一无所知中唯一自己所了解的。
好像正如师父说的一般,洗涤,洗涤你的身体,洗涤,把脑海中的一切都洗的清清白白,白白茫茫的干净一片。
没有什么不可以安定下来的。江修然想着。
破空的一声,江修然猛地被痛感惊醒,自己胸口刚被鞭子划了一道伤口。
对方冷眼旁观:“这是惩罚。罚你……”却是按下不说,等待江修然主动接口。
“无能。”
少女满意点头:“你是一把剑,你是一把为雇主而造的剑,而得不到主人的剑就是废铁。无往不利是你唯一需要做的,虽然倪帮主表面不说,但你自己知道这次表现你可以打几分。”
江修然稍稍偏了偏头。
少女道:“自律。”
江修然道:“是的,师父。”
“你随我返程时我本意将你停用,不过却突然受到了关于你的指名。承蒙他人不弃,这是你的幸运。”
身下石板却在此时忽然沸腾,犹如阎罗地狱的滚滚热炎,江修然依然吃力应声:“谢师父教诲。”
这是少女第二次点头,却忽然露出一丝丝慈爱的神态:“修然,我已决定,这是你最后一次出鞘,待你此次修正结束,任务归来后,你属于剑的使命便可以就此终结了。”
“永远的结束吗?”江修然虽然经常处于茫然的状态,可这次却恍然大悟,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思绪是如此清晰,丝丝缕缕的牵动着心神。
江修然长舒了一口气,全身都懒洋洋地放松了下来:“永远。”
“真好。”安然的神情。
少女道:“是你想要的吗?”
江修然道:“目前看来,是。”
“那你想谁来为你收剑呢?”
江修然笑道:“都可以,劳烦了。”
少女点头,早已褪去所谓的一丝丝温和表情,重新回复无悲无喜的冷漠,静静看着江修然,无话,保持着站立。
江修然依然睁着眼睛,他的眼珠乌黑,就这么盯着远处的不知道哪里。深刻的五官反而突出了那一份孤寂。
悠悠荡荡,荡到了天边,又被周围的石壁不发一语地悄悄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