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瑶歌》漂流瓶子

4、第四章

　　青阳投胎的地界叫青州。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确是游玩的好去处。可我这次，那顾得上游山玩水，光在偌大的青州里找一只要生出青阳的老母猪，就急得直跺脚。
　　司命说过，魂魄经过六界轮投胎到人间，顶多在空气中游荡半日，用以寻找投生的□□。我寻找青阳已有几个时辰，还有半柱香不到的时间，他便要进入猪胎，不可补救了。我抹了抹额上的细汗，正想要不要干脆回去，向姜清好好赔罪，这事就此作罢，反正几年后，青阳也是会返回神界的，投胎成猪的事，也就当做了个噩梦吧…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正要捏诀飞走，忽然一阵凄厉的猪叫划破天空，吓得树上的飞鸟慌乱逃窜。
　　我也被吓了一跳，心想青州这里不仅人长得好，连猪叫的声音也是分外高亢嘹亮，要是每天起的早些，都能和公鸡抢饭碗了。
　　勾勾手指，唤来一阵清风。我抬眼瞧了瞧天空，万里无云，只有一个大火球炙烤着大地。我吞了吞口水，才发现喉咙干得快要冒烟，忙找了处茶摊要喝凉茶，等了许久，却不见有人来招呼。
　　旁边有喝茶的人让我莫急，今日摊主家老母猪生崽子难产，摊主回家帮忙，要喝茶自己去后面的锅里舀，茶钱放在桌上就可以…
　　我心中一动，摊主家今日有老母猪生产，万一青阳是投胎到那里…
　　顾不上口干似裂，我问了摊主家就赶忙捏诀过去。老远就听见一阵凄厉的猪叫，我隐了身形，不在意恶臭，不在意脏乱，悄悄钻进被一群人围的水泄不通的猪圈，然后，不禁潸然泪下。
　　青阳果真在那里，只不过还未进猪胎，大概是被这老母猪的叫声瞎蒙了，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我迫不及待地去抓他的手，虽然他喝了孟婆汤，，从前的事忘得干干净净，但看见我，凭感觉回握住我的手，一齐往外走。
　　可走了不到几步，青阳就停了步子。我不解地望着他，他却无辜地指了指脚踝一根红色的绳子，连着那只老母猪的肚子，使得他出不得猪圈。
　　我一拍脑袋，终于想起投胎的魂魄与□□有一根灵线连着，使魂魄能最快找到□□然后降生。而解开绳子的唯一方法，就只有找到别的鬼魂代替。
　　可这里，除了青阳，哪有什么鬼？
　　我欲哭无泪，闻着难以忍受的恶臭忽然想起了上个月下凡时，无意收了的一只老虎精。赶忙将它从乾坤袋中放出，一脚踢进那叫声微弱了的母猪腹内，青阳脚上的绳子松开的瞬间，伴随着老母猪全力地一声嘶叫，一只粉红色的小猪崽子也终于生了出来。
　　我拉着青阳飞上天空，底下的猪圈忽然传出一声声凄厉的小猪叫，我想这是那只老虎精灵识未散，知道自己成了只猪，十分愤怒吧。
　　闻着久违的带着热浪的新鲜空气，我真感觉整个人生都美好了，拉着青阳飞向我老早就看好的一户正在生产的人家，心情甚是愉快，连满身的恶臭都可以暂时忽略不计。
　　只是到了那户人家，我才发现盯上那户人家的不知我一个——还有十几只游魂野鬼躲在暗处。我十分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听着愈来愈大的女人的叫喊声，就在关键一刻，率先将青阳扔进女人的肚子。
　　伴着一声清亮的婴啼，我向那些一脸不甘心的鬼魂骄傲地抬起下巴，听见身后有人抱着婴儿走出房门，十分高兴地喊：“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夫人生了个小姐，十分可爱呢！”
　　“我来看看…”
　　我顿时怒了，明明这家命格上写的是儿子，怎么又成了女儿！
　　我怒气冲冲地钻进女人生产的房间，这时司命正隐了身形，将一缕魂魄引入依旧在喊叫的女人浮肿。我忙用法术吸过司命手中的命格簿，细细察看一番后，真恨不得自插双眼。
　　原来这家生的是一对龙凤胎。先生的是女儿，然后才是儿子，我先前看时，光顾着但看男胎，忽略了她家还有个女儿…
　　而青阳，就这么在我的粗心下，与成为男人擦肩而过…
　　枉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还是如此结婚，真真是得不偿失啊！

　　不过，性别这事儿定了，我也没了办法，好在青阳喝了孟婆汤，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一世的心里阴影还没多少，不过，回神界之后，我就不能保证了。
　　但为了履行我向姜清许下的‘保青阳一生平安’，我便在他家的祠堂住了下来。看着他从一个襁褓的婴儿，到咿呀学语的稚童，到活泼的少年时代，再到青春洋溢的豆蔻和二八年华，不得不感叹，青阳成了个女子，却还是越来越像个小子！
　　我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他被他爹拿根棍子追得满院跑，天天听见他爹喊着‘沈绾，看我不打断你的腿’，为了保命，身为女子的沈绾翻墙爬树无所不用其极，可还是被强壮的家丁给抓了回来，被罚跪祠堂。
　　但待他爹走后，毫无形象地抓起供桌上的瓜果大啃，翻着外面买回来的小人书，斗着草丛里捉来的蛐蛐儿，吃着他娘偷偷送来的糕点，日子过得比我在神界还惬意。
　　偏这家伙还不满足，三天两头往外跑，到处骑马、摸鱼、爬树，跟一群男子厮混…害得我每天都要分神识跟着，生怕一个不小心掉河里，一不小心翻阴沟里…几天下来，我已神经衰弱。
　　更让我无语的是，青阳此生的大劫将至，在他十八岁的生日宴上，正是下月初一，还有不到七天的时间让我准备。
　　可此刻，我才刚治好这家伙本月从树下掉下来的第十次右腿骨折！
　　这还要不要人…仙活啦！

　　为了防止青阳这家伙再乱跑，我特意在给他治疗时，还留了两成的骨伤让他自己养，每天看他一瘸一拐地在院子里嚷嚷要出去，却都是无功而返的搞笑样子，紧张的心情不紧缓解了不少。

　　转眼，便是生日宴。
　　青阳的父亲是青州的知府，又是富甲一方的沈家银号的主人，女儿成年的日子，方圆几百里的乡绅都被请了过来，偌大的沈府里门客络绎不绝，灯火通明，好一副热闹场景。
　　可这一切都与青阳无关。身为宴会的主角之一，却因为骨伤未愈，加上他父亲害怕他做出什么不合规规矩的事，一早就让家丁将他锁在屋里，时刻都有人守着。
　　青阳十分不满，我却甚是满意，心想终于不用担心这家伙乱跑小命堪忧了。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不少。我掐指算了算他的命格，只要过了今晚，沈绾便能在他爹的精心挑选下，嫁给一个才华横溢，家境富裕的公子，从此幸福一生。
　　然后，我就可以回神界了，虽然还要对姜清赔礼未将青阳投胎成男子，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堂堂远古大神，屈尊守了他儿子十几年，熬得神经衰弱…我就不信，他还敢说我的不是！

　　门外忽然响起问候声，我看见青阳跛着条腿十分快速地从床上移动到门边，贴在门缝上往外瞧，下一秒，脱下鞋子扔倒不远处的一个凳子，捂着腿杀猪般地嚎叫。
　　“好痛啊！娘！我好痛啊…娘…我腿断了！”
　　然后，精致的雕花木门不出意料地‘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美妇首先冲到满地打滚的沈绾身边，然后鱼贯而入一群侍女家丁，围着沈绾，也是一脸担忧的样子。
　　“娘，我疼…”沈绾靠在美妇怀里，嘟着嘴撒娇。我在暗处看她，心想她这样与美妇亲近，要让姜清那个嗜子如命的家伙看见，一定是气得几近自燃。
　　然而，当我看着美妇一脸心疼地将青阳扶回床上，小心地问青阳哪里疼时，我忽然感觉身边多了一道炙热的视线，十分怨毒地盯着美妇为青阳按摩腿部的手。
　　我偏头一看，妈呀…姜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边，狭长凤眼里闪着两簇不小的火苗，一脸的愤怒…用我先前的话说…气得几近自燃…
　　“你怎么来了，这里不是万事有我吗？”
　　我随手变出个扇子给他扇风，希望他能消消气，赶紧离开。不然我真不能保证这个恋儿症晚期的家伙再待着，看着这一副母慈女爱的画面，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
　　“万事有你？我儿子先前差点投错猪胎，如今又成了女子…不都是拜你所赐？万事有你，还不如没有你！你无非是气当年青阳阻挠了我与你在一起吗？亏我还日日愧疚，哪知你是如此锱铢必较之人！幸好当年我未与你成亲，不然，我儿非被你虐死不可！”
　　“你说什么！”我瞪着姜清，手里的扇子‘咔嚓’两声被捏得粉碎，心也一样，仿佛被千刀万剐般疼。
　　我自知他被先前的事对我颇有怨言，但我没想到，我在他心里竟是如此恶毒不堪…枉我瑶歌曾喜欢他想和他永远在一起，想带他去父神母神化成的擎苍柱前，让父神母神见证…如今当真是个大笑话！
　　“姜清，别以为本神曾对你有意，你便可以如此放肆！”我冷喝道^，“别忘了本神的身份！我可是远古大神！是父神嫡女，司玦唯一亲封的六界唯一的天地女战神！是你见面都要下跪诚拜的人！”
　　来自远古的威压自我体内喷薄而出，尽数压在姜清伟岸的身形，顿时，后者高涨的怒气弱了一半，渐渐地，连站都站不稳，却还是瞠着双目瞪我，死也不肯对我跪下。
　　“哼，你这般恶毒的女人，拜你？不过是无稽之谈！”他不屑地哼了声，偏过头，颇有些宁死不屈的意味。
　　“恶毒？”我一声冷笑，咬牙道：“那我就恶毒给你看！”
　　右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握，躺在床上的青阳忽然感觉不能呼吸，在床上乱蹬着双脚，抓着脖子，清秀的脸庞憋得通红。而姜清，眼里的怒火瞬间熄灭，化成了满满的心疼，几番纠结挣扎后，终于对我低下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向我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小神无礼，冲撞了了瑶歌上神，还请上神，恕罪！”
　　心中似乎有什么碎了。我抿抿唇，张开了在空中虚握的手，沉声道：“姜清，你既信不过我，我也留在这里让你看着添堵，先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回去后，我自会向你赔礼道歉，你我，以后两清了！”
　　“便只是赔礼道歉吗？”沉默许久，姜清不甘心地瞪着我，我冷哼一声，不耐地摆了摆手，“大不了你向司玦告我一状，不就是几下散魂鞭吗，本上神还承受不起了？”
　　说完，我拂袖而去，扬起化成粉末的扇子，带走碎成渣子的一颗玻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