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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第二日,戎慈果然过来陪他。
      一大早,阳光就很不错,天上偶尔有薄云飘过,倒没对光线造成什么影响。书房的雕花木窗半开着,一片温暖经过窗台,温柔地铺在软榻上。东黎站在桌前,把纸展开,抚平,再压住边角。然后开始着手磨墨,他磨墨的姿势十分端正,永远保持着一个角度,不紧不慢的一圈一圈地磨,在这一点上,他的心性倒完全看不出来是个少年,平心静气的好像这个墨都能磨出好几个时辰。这一点,当初也是戎慈亲自教他的,第一次磨墨时东黎能把墨汁溅了一桌,戎慈教完他之后,他就把这一套一套记得很牢固。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东黎把毛笔搁进清水里润了润,然后提笔开始写字。
      就在这准备工作的漫长过程中,少年偶尔抬头,就能看到自家师父倚靠在软榻上,很闲适。戎慈大半身子都沐浴在阳光中,书本被他拿在手上,隐在暗处。他读的认真投入,几乎从刚刚开始就没有换过姿势,一手屈着两指轻轻抵在额边,一边头发散下来,搭在肩上。淡青外袍的衣袖宽宽松松的,沿着小臂滑落下来,搭在手肘处,露出不怎么见到阳光的白皙肤色。
      戎慈总是会给人带来这样一种儒雅的感觉,他偏爱安静,连手腕都只能归在纤细里,像他这样的人也许应该在普通的学堂里当个教书先生,不过现在这种相当于在山里隐居的日子其实也很适合他。
      东黎看了一会儿,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要不是他见识过他师父和人交手,他也会觉得这样的人走在街上估计连架都不会打,但其实“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真不是白来的。
      少年一边想着,笔尖蘸墨,下了第一笔,习惯性的皱起了眉头。他现在有点后悔把善火调走了,就这种情况没比以前好多少。可怜他的初衷是好的,为了能静心练字,达成师父的要求,所以他才不要善火这个天天烦躁的人陪着,研墨也不要假手他人,只是他没想到演变成了他师父来接班。善火在时,虽然脾气不好又很啰嗦,但是东黎只要不去管他,任他一个人去说,两人也就互相不干扰了;可是戎慈往这儿一坐呢,一屋子倒是安安静静的,东黎却怎么也无法无视掉这一位,连研墨好像也比平时多花了好些时间。
      现在东黎已经不知道这决定到底是好还是坏了,总之是没什么改观,和当初自己设想的不一样。
      东黎想到此,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提笔、蘸墨、行书,果然这开头一笔就坏了事,既不干脆,也不利落,平白洇出许多墨来,一张纸就这么废了。
      他刚想叹气,准备换新的纸,就听见他一直没抬头师父这时候说,“东黎,你心不静。”
      心不静?少年心里笑了一声,多是几分不甘心的意味在里面。
      他看着上一张惨不忍睹的字,看了好半天,然后就保持着这个低头的姿势,忍不住把前两天说过的事情又重复了一遍,“师父,您什么时候教我别的东西?”
      他没敢抬头看他师父,但是他能感觉到对方把书放下来了,也能感觉到严厉的视线,温和的人生气起来最让他害怕,何况他师父是温和中的温和,严厉中的严厉。
      戎慈抿着唇线,暂时还能平和些说,“你还小,不抓紧学些书画知识,往后也难静心了。”
      “哦。”
      戎慈又问,“你练字多久了。”
      东黎攥着笔杆子,说,“一年……一年多。”
      “你是不是觉得练了一年已经特别久了?那你告诉为师,你觉得自己这样算过关了吗?”
      “……”
      “你已经能办到不分心了吗?”
      “没有……”
      “看你今早的成果就知道了。”戎慈叹了口气,把书合上了,“那你如何驾驭得了别的?你什么时候能静心了,什么时候可以学别的。”
      东黎眼神一亮,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徒儿会学好,很快就能。”
      估计是东黎这态度不错,戎慈也没有再多说,只是让他想明白了就赶紧练。
      这小插曲过后,又是十来天相安无事的日子。不知道是不是那句话有了定心丸的效果,东黎倒变得老实的很,每天早晨练字也毫不马虎,午时过后休息一小会儿,剩下的时间就出去溜达一圈,再陪玄蛇聊会儿天,日子这么过也是飞快。
      戎慈也每天固定的时间来看着东黎练字,再固定的时间出去,不过晚饭之前肯定会回来,师徒二人一起在院子里吃饭。
      只不过到了这一天,又有了一点突然的小变化。东黎在屋里练完了一张纸,戎慈常坐的那张榻上还是空空的,他家师父一贯守时,今天倒出奇了,东黎搁下笔,发了一会呆,没过一会儿就要午时了。
      善乐经过书房门口,看到他,意外道,“东黎?你怎么还在书房。”
      东黎把毛笔搁进清水里,说,“师父呢?”
      “主子在前院,今早有客来访。”善乐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说是让你练完字就去后厨找童婶,大概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午饭。”
      “哦,那我一会就去。”东黎把笔晾在一边,又问,“师父吃了吗?”
      “还在前院聊着呢,我去看看。啊对了,还让你就在屋里待着,你最好哪儿也别去。最多只能在你那个后院遛一遛,今天就先安生一点?”
      直到东黎点了点头,善乐才放心的走了。
      意思是说,今天被禁足了呗。
      东黎收拾收拾桌子,往厨房那边走去。
      其实他不在意今天是谁来了,也没有想去偷偷瞧上两眼的意思,所以善乐的那些叮嘱也完全没有必要,不过既然都说了不能乱跑,想必这次来的人挺不得了的,他忽然之间又有点好奇。
      因为平常时候,会亲自找到这山上来的人很少。这里就像是和外界断了一切联系,周围的树海把这屋子遮掩的严严实实,寻常人根本没法攀登上几乎笔直的山崖,据善火以前对他唠叨的那些话中可以知道,他家师父还在这屋子周围设了屏障,如果来人在法力上不敌施法者,也很难发现这处。
      “一般小仙可是做不到的。”善火说的时候脸上还有着那么些自豪感。
      东黎刚来的时候还在想他师父选了这么一处地方,确实很有修仙之人的感觉,想来他师父也是不喜欢被人打扰的。可之后观察下来,他发现戎慈又不是真正的隐居了,他几乎每天都会外出,有时候善火和善乐也会跟着去,这许多年来,反而是东黎变成了从未踏出这儿一步的人。只不过他对面外也未曾留念,毕竟他曾经差点冻死在路面,他慢慢长大了,越发觉得能有幸和师父一起生活在此处,就像是上天让他重生了一样,而且这一次无比的好运。
      东黎来到厨房时,童婶正在温酒,师父每天的饮酒不可少,今天分量又多了一些,想必是客人也要加入对饮。他家师父喝酒的时候从来都不豪饮,他想了想能够与他家师父对饮的人,想必也是差不多的风度,他忽然就羡慕起这个从未见过的客人来。
      “东黎啊,过来。婶儿今天给你准备了点好吃的,你早上是不是偷懒没来吃饭?”
      胖婶儿一转头就看到这人愣在门口,端着个盘子冲他招了招手,东黎凑过去,盘子里金灿灿一片,闻着特别香。
      “婶儿,这是什么?”
      “炸藕夹,吃过没?婶儿做的藕夹味道在整座山找不出比我这儿更好吃的。快尝尝。”
      “哎,婶儿的厨艺华山一绝。”东黎很配合,他这山上除了他们就见过一条蛇,能开火的估计也就只有童婶一个了,他拿了个藕夹吃,特别香,吃着吃着就感觉饿了。
      童婶把盘子放在边上让他拿,一边试了试酒的温度,差不多了,就把两小瓶酒拿上来,一边乐滋滋的跟东黎说,“哎,华山一绝不敢当,咱们主子,你师父,他要排我前面,我也只能是个华山第二了。”
      东黎给嘴里的食物呛了一下,他赶紧顺了顺,惊讶道,“师父他还会下厨啊?”
      “瞧把你给……唉哟,东西吃完再说也来得及。”
      “哦……”少年脸上难得有点意外的表情,看得童婶都觉得新奇,他说,“那我师父真的有下过厨吗?”
      他惊讶的不是做得好不好吃的问题,光是他家师父在厨房里的场面,就足够他意外好一阵子了。
      童婶笑的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她把热好的饭给东黎盛了一碗,又给他热了点菜,才说,“真的是真的,就是难得一见,说起来,你被带回来那天,主子就是亲自给你熬的粥。”
      “那……七年前啊?”东黎端着饭,顿时感到很失落,“那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都想不起来了。”
      “好了,别想了,快吃。一会儿婶儿就要忙别的了,没空管你了啊。”
      “哦。”
      因为得知了这么一个事情,东黎这一顿饭倒没再纠结那个来客的问题,反而因为下厨这个高深的学问想了半天,蹲在厨房门口发了半天呆。
      期间善火来厨房一次,把酒拿走了;然后善乐也跟着来了,又嘱咐了一遍东黎千万不要到前院去打扰。
      好不容易没想起来的事情又被提起,东黎捧着碗饭蹲在门口,老半天还是一口没动,最后还是童婶出面给了他一个擀面杖,他才乖乖把饭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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