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小卓》醉人

5、（五）爱殇

　　霓裳抱着小卓躺在水边不谙世事，虽说抱着一只鬼，总归是抱着，只要是拥抱都是温暖的，霓裳喜欢这种温暖。她开始流连忘返，她甚至乐不思蜀。因为小卓让她体会到了很多乐趣，只有女人才能给的乐趣。欲望之花自由绽放，比干巴巴的杀人不知迷人多少倍。有时候霓裳觉得自己活得还不如一只鬼。
　　姬无双没了霓裳的消息，他决定把自己锁起来，谁都不见，即使是武当的人来捣乱，黑山姥姥派鬼魅来索命，姬无双都不为所动。他喝着酒，醉眼蒙眬，想出去透透气的时候，站在山崖之巅望向人间，尽是枯枝败叶，宫外除了尸体便是灰色的叶子，风里被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沾满，看不到霓裳的脸，嗅不到霓裳身上的气味，姬无双一下子觉得一切都没了乐趣。
　　为了找乐趣，他开始杀人，拼命的杀人，不仅杀外面的正派人士也杀自己的人，因为他的手下办事不利这么多天还没把他的霓裳找回来，要他们还有什么用呢？他捏碎了他们的喉咙，用锋利的指甲刺穿他们心脏，咆哮着一遍又一遍地问他们，霓裳呢？我的霓裳在哪里？你们把她还给我！他煞费苦心，他白费了心机，死人和活人都没法给他一个答案。
　　只有那头的黑山以同样的嘶吼作为回应。他们都是被同类背叛的可怜虫。以前他们有最得力的助手，如今这境况在她们身边的都是一群蠢材，失去了最锋利的武器，这所谓的鬼王和魔尊像残废，做什么事都累得气喘吁吁，一个杀人杀得手软，一个饿的腿软乏力，搞了半天还是为了两个叛徒，后来她们想通了，干都下去不如合作，反正她们现在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把霓裳和小卓找出来。
　　姬无双门外有麻烦的时候，他坐在里面不出手，留给黑山姥姥黑她的小鬼们饕餮，姥姥收到了好处也就暂时同意和姬无双合作搜寻，白天魔宫的人出去找，晚上他们去搜。兰若寺出现了难得的太平，虽然他们心中都有一笔账等着和对方算，可是目前他们仍然选择合作，把最重要的东西找回来，才能安心，人和鬼都一样。
　　姬无双和黑山姥姥心急如焚，古城里的她们缠绵快活，几乎忘了自己的身份，快乐一分是一分，能过一天是一天。小卓喜欢逗着霓裳玩，每次她都拿肚子饿了吓唬她，她一说这四个字，霓裳就会主动送过来让她咬。霓裳身上伤痕累累，小卓吻上去的时候霓裳一边享受一边疼出眼泪，这就是她爱她的证据，杀一个人会留下尸体，爱一个人也会留下痕迹，不然怎样证明你爱过呢？霓裳付出气血，小卓复杂爱抚，他们用这种互相伤害的方式相爱。
　　她们抱着睡，她们坐在怪石上听流水潺潺，偶尔霓裳会握着短笛吹奏一曲，小卓便舞者长裙跳入水中嬉戏舞蹈，时间长了，她们发现，对于这个朝夕相处的伴侣还是陌生的，除了身体而外她们对彼此一无所知。霓裳对于小卓是很好奇的，她主动想要去了解小卓的一切。
　　“你为什么会变成鬼呢？”
　　“命苦呗，活着的时候被人家到处贱卖，后来被狠毒的老妇打死了，到了阴间被姥姥控制，便做了这阴魂不散的野鬼。”
　　“你喜欢做人还是做鬼？”
　　“对我来讲没什么分别。不过现在我喜欢做鬼，因为我做鬼的时候遇见了你！”
　　“那我要把你变成人永远和我在一起。”
　　“下辈子吧，只能等到我从姥姥那里取来骨灰坛，重新投胎转世。”
　　“若是下辈子你把我忘了怎么办？”
　　“我在你身上留下这么多痕迹，下辈子遇上了也就不会忘记你。”
　　“我这辈子就要和你在一起，不管你是人是鬼。”
　　“一辈子太长，还是这一刻尽兴的好。”
　　霓裳和小卓坐在水边听小卓诉说她的生事，原来人要变成鬼很容易，可是鬼要重新做人便很难。小卓从未觉得生时有多欢乐，也为觉得做鬼有何不好，在她来讲，开心是最重要的，有人爱，有人疼，哪怕是做一世孤魂野鬼她也不害怕。
　　霓裳凝望着她笑中带泪的眼睛，只生了一个念头，与小卓一世相随，比起恨，她更愿意爱她。因为在爱她的时候她是快乐的。她许她一辈子的念想，可小卓却更享受一刻的爱恋。
　　鬼终究比不得人，生命有重量，她时常在一个空间飘摇，哪一刻魂飞魄散都不可知，一辈子太长，她这只小鬼哪配拥有流年这般长的馈赠，宿命赠她一时的欢愉对她来讲已是荣幸。
　　所以她是放肆的，也仅仅是因为她怕失去而已。
　　古城景致虽好，哪比得上外面世界的诱惑大，小卓贪玩，嚷着要霓裳带她出去玩。霓霓裳戴着面纱，握着鞭子，揽着小卓顺着月光的方向找到出口飘然飞出。
　　小卓做什么都要尽兴，自在来去是她作为鬼的特权，她喜欢撩着长裙在月下花间飞舞，这次有霓裳在她身边她更是肆无忌惮，拈一片花叶，跟着花香往月光最美的树梢上去，霓裳钟爱小卓，她爱怎么样她便由着她的性子来，只要小卓开心，霓裳自己就开心。那一刻，不管是人还是鬼都已到了快乐的巅峰。
　　小卓玩得忘情，她忘记了姥姥在她脚踝上绕了一个银铃，只要她的身体活动，银铃声响动，姥姥便可知道她的行踪。她们在风中轻飘飘的前行，玩得很开心。此时小卓脚踝上的银铃响动不歇，伴着风声四处散落。在兰若寺左边闭着眼小憩的姥姥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也让姬无双酒杯里的酒有了小小的动静，当然最先惊动的还是，古城边上整日嚷嚷着除魔卫道的武当派道士。
　　树梢之上，霓裳便可看见，对面巍峨耸立的武当山。霓裳从未踏足过武当，只是从小听姬无双时常将武当山的道士挂在嘴边，而这么些年，武当山的道士从未间断对魔宫的侵扰，霓裳不懂什么叫正邪，她的信念只是她不主动犯人，若有人敢挑战魔宫威严，作为圣女，她必将对来者杀无赦。霓裳此刻却生了杀念。
　　“一航！”
　　“徒儿在！”
　　“带人出去看看是哪里发出的声音，遇到魔宫的妖孽来犯，嗯，不得留情！”
　　“是，遵命！”
　　轻快的铃声惊扰了武当大殿内紫阳真人和一众道人的清修，子时已过，他们还没休息，仍然握着长剑聚在一起商讨除掉魔宫的事，紫阳真人为了除掉姬无双几十年不得安生，如今到了暮年那颗愧疚的心仍然没有放下。武当这些年为了匡扶正道，死伤无数，元气大伤，紫阳真人站立在萧索的大殿中神情黯然。他转身望着武当众人，能独当一面的只有大弟子卓一航一人了。
　　还好他训练出了一个自己很满意的徒弟，他希望他做不到的事情，卓一航能替他完成夙愿。
　　师命不可违，卓一航收到命令，便持剑领着一众弟子往大殿外去。霓裳在上面，他在下面，霓裳看到了他的身影，可他却没有发现霓裳的踪迹，不是他武功修为不够，而是他根本无心做事。一个厌倦了武林斗争厮杀的人，他最想做的，不过是找个地方喝酒。师兄弟们跟着他，没有一人拔剑，武当最大的悲哀就是用数十年的时间培养了一群没有血性的弟子。
　　霓裳感觉到身边的小卓开始按捺不住贪婪的本性，小卓的手指在她手臂上婆娑，没办法，她饿得太久，而下面的鲜肉又太诱人。霓裳本想把武当众人赶尽杀绝取下紫阳真人的人头回去给姬无双赔罪顺便以此来换取自由身，她还没动鞭子，小卓就领先一步飞身而下准备饱餐一顿。霓裳从不约束她。
　　她对她的放任，就如同姬无双对于她的纵容。霓裳抓不住小卓的心，姬无双也没法了解霓裳的想法，人在无可奈何的时候只好选择欲擒故纵，这样最保险又最有趣。姬无双按兵不动，他只等着霓裳回来向她解释，霓裳没有追上去，因为她自信的以为小卓一定会回来。人总是失望，因为他们太自信，小卓吃饱了没有回来，来的只是卓一航戏谑的剑锋。
　　小卓比霓裳清楚自己的处境，她们站在树梢上的时候，来自树枝的威胁让她惴惴不安，她逃走了，一半是因为她肚子饿，另外一半则是为了保命。姥姥捏住她的骨灰坛，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她的结果就是灰飞烟灭。吃饱了玩够了就得回去复命，在她这里没有辜负一说，她只知道怎样让自己过得更开心。
　　她和卓一航谁迁怒于谁，无从计较。卓一航恨霓裳让他不得不拿起剑厮杀，而霓裳则怨卓一航打扰了小卓的嬉闹。剑锋绕着长鞭，针锋相对，表面上看上去是正邪的斗争，实则不过是两颗棋子在命运的摆弄下为自己的无奈和失败找寻一点点安慰。
　　霓裳招招致命，她恨，她用生命去珍惜过的心就这样从她身边溜走了，小卓还会回来吗？霓裳连一句肯定都不敢给自己，她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圣女，竟然懦弱如此，她恨！于是她执意拿下卓一航的脑袋至少在这个战场上她赢了。
　　姬无双的等待有了结果，他最爱的也是恨到骨子里的那个人回来了，他只要闻到她身上的气味便可以一下子疯狂。疯狂到像狗一样用鼻子不间断地嗅，直到她的香味近在咫尺方才停止。
　　“宫主，圣女回来了！”
　　“宫主，霓裳有礼物给你！”
　　“都散去吧！”
　　霓裳拎着卓一航的人头递给他，神情傲岸，满眼疲倦。姬无双虽说怒火中烧可还是溢出无限欢喜。他没有正眼看她，只一转身敷衍了去。他虽说不知道霓裳的心思，却懂得用怎样的方式折磨她最有效。这还仅仅是开始。
　　不知道为什么姬无双觉得霓裳长大了之后他变得特别爱哭，这个自命为尊的魔居然躲在房间里哭，眼泪的滋味可谓百感交集，她为霓裳除去异己而欣喜，却为他背叛自己感动心痛，当然最锥心刺骨的却是他以后要想尽办法折磨他挚爱的霓裳。爱一个人爱到极致便是病态，可惜的是无药可治。他是这样，霓裳亦是如此，谁叫他们是人呢？
　　“小卓知道姥姥想吃她的肉嘛，所以冒险引她上钩咯，差一点就成功了！”
　　“你不该让我等这么久！”
　　“她不容易对付嘛，姥姥知道她的鞭子多厉害了，姥姥不希望我像小青那样可怜吧。”
　　“你最好一直乖下去，不然我会让你比小青还要可怜。”
　　“小卓一定让姥姥如愿以偿。”
　　小卓在黑山怀里撒娇，那媚入骨髓的笑挂在脸上，娇艳动人，她的笑容像是从顽石中凿取每滴甜，美到极致竟然惹来了眼泪，她忍着鞭刑后的痛苦，和爱的苦涩，身体和心灵都背负着重伤，卑微存活。
　　这些小伎俩对黑山很受用，不过连小卓自己都觉得这样的小伎俩她不可以再用，她眼角的泪水出卖了她，她在撒谎。黑山以为是她被打得痛了，其实小卓心里真正的痛是，爱一个人却要去伤害她，她没有说不的资格，因为她的命不在她手里，而她的心却在霓裳那里，□□和心抽离开来，连鬼也受不了。她小小一只鬼能决定什么？
　　她只能从她那里不断索取爱和温暖，才能继续存活，她残忍吗？命运就是这样对她的，她没得选，有的事情不能怪谁对谁错，只是刚好遇上了，就只能认命。小卓裹着长裙缓缓闭上眼睛睡去，伤痛什么的她早已习惯。
　　只可怜霓裳仍睁着眼睛，自我折磨。有时候人活得不如一只鬼快活，只因人把一切看得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