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园之役》鲤老板

7、战火

　　天亮后弗雷德送他回苏子店里取了衣服，他再自己开车回到乐园。还隔着很远他就意识到有事发生，空地上停着好几辆卡车，许多人在往车上搬运物资和军火。
　　“这是要去哪儿？”他停好车，随手拉住身边的人问。
　　“你不知道吗，”被问的人反而很诧异，“阿尔刻又要去前线了。”
　　他匆匆上楼，刚推开办公室的门阿尔刻的声音就响起来。“你还知道回来呐，小甜心？”
　　他没有心思跟阿尔刻吵嘴，两手撑在桌上，面对阿尔刻：“出什么事了？”
　　“也不算出了事。凌晨接到宋长卫的指令说前线告急，让我赶紧带人过去。”
　　“老贺那边呢？”
　　“没有消息，宋长卫应该还没有怀疑。”
　　阿古松了口气，随即想到另一件事。“我跟你一起去前线。”
　　他用了十分肯定的语气，却被阿尔刻一口回绝。“不行。”
　　“为什么？”他锁起眉头，“好让你下次继续嘲笑我？”
　　阿尔刻哼了一声，将老贺的烟灰缸推到面前，点了根烟。“别总是这么孩子气，我笑你两句是多小的事情，你得顾全大局。”
　　“什么是大局？”
　　阿尔刻吐了一口烟。“大局就是老贺现在深入敌营，我又要到前线去，你必须留在这里。我们两边要是出了什么情况，回来总得有个接应。”
　　“可是……”他还想反驳，阿尔刻摆了摆手。
　　“没有可是了，在你那儿挑两个还算像话的新人，跟我出去溜溜。”
　　他愤愤直起身子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被阿尔刻叫住。“对了，那个叫瓦夏的小崽子还不错，算上他。”
　　他点了点头以示答应，在关上门的一瞬间才看到办公室的窗台上也插着一束小花，同瓦夏送给他的一样。

　　队伍不到傍晚就出发了，留在乐园的人们又点起了篝火，用大杯啤酒和祈祷胜利的古老歌谣将伙伴们送上卡车。
　　他隔着火焰看到车皮上绘着的猎鹰，羽翼被蒸腾的热气扭曲着，仿佛振翅欲飞。
　　“嘿。”有人拍他的肩膀，他转过身去，竟然是阿尔刻。
　　女人将步枪扛在肩上，靠过来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小甜心，看好家等我回来。”
　　他没有再顶嘴，只是笑着拍了拍女人的肩膀。“那你也得活着回来。”
　　阿尔刻也笑了。他知道等阿尔刻真的回来他们又会闹得不可开交，但总会在道别的时刻重归于好。
　　“这是战争，但总有人会活下来。”阿尔刻说。
　　阿尔刻跳上卡车，在车发动时转过身来，扔给他一个飞吻，瓦夏也在旁边一个劲挥手。
　　阿古无奈地笑起来，吻了吻自己的两根手指，冲阿尔刻扬起。
　　轮胎颠簸在早已湿透的路面，扬起漫天灰尘，渐渐遮住了那些远去的身影。

　　老贺回来，是在阿尔刻走后的第三天。
　　他还在梦乡里就被老贺拎着衣领拽出了被窝。“让我再睡一会儿……”他一边被老贺拖着，一边揉着眼睛抱怨。
　　“嘘，别叫唤，出事了。”老贺的声音很轻，但语气严肃得足以将他从梦中吓醒。
　　“怎么了？”两个人一走进办公室他立刻问。
　　老贺摇摇头。“事情有点复杂，从现在开始，我们得为叛军效力了。”
　　“什么？”阿古听完差点跳起来，“你就去见了一眼你的旧情人，现在就要临阵倒戈？”
　　老贺狠狠拍了一把桌子，阿古立刻闭上嘴。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老贺生气了。
　　“你说，”老贺眉头紧锁，“我们冒着生命危险当佣兵是为了什么？”
　　“……钱。”
　　“钱比命还重要吗？人人都能吃饱穿暖，安居乐业的年头，谁会用命来换钱花！”
　　“这跟你要倒戈有什么关系？”阿古反问。
　　老贺叹了口气，脱力一般瘫坐回椅子里。“柳德米拉掌握了nuclear energy。”
　　“不可能，”阿古几乎是反射性地回答，“nuclear energy已经消失了一个多世纪。”
　　“是真的，叛军占领的地区里挖掘出了人类衰落前的军事遗址。我待了这么多天，到他们的研究所去核实了所有的文件。他们已经依照古人留下的材料和数据，开始组装atom bomb了。”
　　“所以……战争将要结束了？”
　　老贺又摇了摇头。“事情很复杂。他们只能够复制古人的流程，可是目前没有条件进行试验，所以这颗atom bomb在爆炸前对卫军产生的威慑力，也许会大于它自身能够造成的杀伤力。”
　　“你是说……”阿古花了一点时间来梳理，“叛军掌握了nuclear energy这件事，才是真正的威慑所在？可是卫军也明白这一点，这颗atom bomb不一定会成功。”
　　“道理是这样的，但是，卫军真的有勇气去赌一把吗？现在适合人类生存的范围已经很小了，无论这颗atom bomb在哪里爆炸，对于战后的统治者都将是巨大的损失。”
　　阿古终于理解了老贺的决定。“所以，你选择加入叛军？”
　　“就眼下的情况而言，我认为叛军占据更大优势。我想让你们都活下来。”
　　眼前的老贺卸下所有防备，不再是那个直率爽快却也八面玲珑的佣兵团长，只是个忧虑疲惫的中年男人。
　　“阿尔刻怎么办？”阿古想起女人临走时的拥抱。
　　“我马上就派人召她回来，夜里悄悄行动，尽量避开卫军的眼线。”
　　“可是，你就此倒戈，叛军真的会相信你吗？”
　　老贺像是不太情愿回答这个问题，将脸埋进手掌里。片刻之后再抬起头来，眼神终于恢复了锐气。“柳德米拉让我做掉宋长卫。”
　　“不可能，团里的精锐都跟着阿尔刻去前线了，我们根本不可能跟正规军队较量……”
　　“只要两个狙击手就够了。叛军的情报说宋长卫三天后会来市里跟一个少校见面。”
　　阿古愣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怎么了？”老贺问。
　　“没，没事。”他连忙摇头。
　　“那你去选两个狙击手吧。”
　　他却没有迈开脚步，试图找出一个能让老贺改变心意的理由。“宋司令答应你会把当年陷害你的人交给你处置，你不想报仇吗。”
　　老贺摇摇头。“罢了吧，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可是你脸上的伤呢，想起来不会不甘心吗。”
　　老贺的手指抚过脸上的疤痕。“你知道这是怎么来的吗？”
　　阿古不解他的问题：“不是你在军队里被人设计陷害时留下的吗？”
　　“是我自己割的。”老贺平静地说。“当时他们来逮捕我和另一些军官，大楼里发生了激烈的枪战，出口被封住了，一片混乱。我自己割开这道口子，血糊住了脸，然后混入对方撤离的伤员离开了大楼。除了我和跳楼逃脱的柳德米拉，其他被他们列在名单上的人全都死在那栋楼里。”
　　他听得背脊隐隐发麻，老贺却抬头冲他一笑。“所以，无论代价是什么，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总会有好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