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园之役》鲤老板

4、沉沦

　　他一路上都在想阿尔刻的话，竟真的怀疑起他和弗雷德的相遇来。一切都是精心策划好的吗？弗雷德摸清他去找苏子的习惯后故意潜伏在酒楼里，守了一夜等到他出门梳洗，再给他一个蓄谋已久的吻？
　　他不知道答案，只是隐约有些不安。内心深处有个声音不断提醒他，这倘若是个骗局，听上去确实比一系列完美的巧合可靠多了。
　　从乐园通往市区只有一条简陋的石子路，旧吉普一路颠簸，沿途都是一模一样的荒草与黑暗，仿佛没有尽头。
　　终于到店里，午夜仍在走廊上匆匆来往的女郎们看到他皆是一阵嬉笑。“阿古，沃尔夫先生等了你好些时候了。”
　　他循着女郎们的指点找到了房间，推开门时，趴在矮几上小憩的弗雷德抬头来看他，神色有些疲惫，带着肩章的外套挂在一旁。“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跟老贺回去了一趟。”他掩上门走到弗雷德身边坐下，搓着有些冻僵的手指。
　　弗雷德从背后靠上来抱住他，胸口温暖着他的背脊，又将他的手指一一握进掌心。
　　“怎么穿得这么少？”弗雷德问。
　　“出来的时候遇到阿尔刻，把外套脱给她了……”
　　“你今天亲了她。”弗雷德在他耳边嘟囔着说。
　　看弗雷德介怀他难免有些得意，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来。“你不高兴？”
　　“也不是不高兴，你又没有这样亲她。”
　　说完弗雷德就托着他的下巴吻上来，舌尖像宣告主权一般不断深入，一边又反复撩拨来确认他的回应，直到他喘息着求饶，分开以后靠在弗雷德肩头好长时间说不出话来。
　　“被我亲就这么舒服？”
　　弗雷德坏笑着在他腰上捏了一把，故意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说。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他瞪了一眼弗雷德，手滑到弗雷德腰间，“都已经精神成这样了？”
　　弗雷德也不闪躲，在他的手动作时直直看着他，倒是他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想抽出手反而被弗雷德捉了过去，顺势将整个人搂在怀中。
　　“今天看到你穿西装的样子就一直在想……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明天下不了床。”弗雷德一边解他的衬衫扣子，一边张口含住他的耳垂。
　　他喘着气，环着弗雷德的脖子才勉强立稳，嘴上却仍是不示弱。“你倒是，来试试啊。”
　　弗雷德不再同他争辩，丢开他的衬衫，将他打横抱到榻上，俯身吻上去。
　　他闭上眼，忘掉了阿尔刻的警告和他自己的怀疑，在灼热深刻的触感中缓缓地沉陷下去。

　　他又梦到了故乡。他曾经很长时间只能梦到鲜血和杀戮，后来发现在苏子身边总能安然熟睡，或许是因为苏子身上有故乡的味道。
　　那晚他梦到自己在故乡的河边行走，冰凉清澈的河水没过脚踝，水声清脆宛如歌谣。他回过头，看见一座小小的房子，那里有人在等着他，是他的家。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仍枕着弗雷德的手臂。弗雷德已经醒了，一直安静注视着他。
　　“别看我。”他拨开弗雷德的头，缩进少校的怀里。
　　“你害羞什么？”
　　弗雷德的手伸进被子里来挠他，逗得他咯咯笑着往外躲，两个人打闹着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他扣起手指一把敲在弗雷德脑门上。“昨天你在晚宴上明明一本正经的，转眼就胡闹成这样。”
　　弗雷德趴在他胸口有片刻失神，随即又笑起来。“那是工作，不一样的。”
　　“宋司令如果知道你现在跟猎鹰团的小混混这样没羞没臊地滚在一起，一定会气个半死吧？”他想起阿尔刻的话，试探着问。
　　“大概要气得跟贺团长断绝合作关系，把你们撵去跟叛军一起打仗了。”弗雷德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那一丝不信任。
　　“我才不要去跟叛军一伙。”他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
　　“因为见不到我了吗？”弗雷德眨眨眼。
　　“少得意了。再说，我是叛军你就不见我了吗？”
　　“阿古，我们来打个赌。”弗雷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忽然坐直了说，“我告诉你一件事，是真的，但你一定不会信。”
　　“好啊，”他饶有兴致地坐起来，“赌什么？”
　　弗雷德指着矮几上的酒壶。“赌这壶酒。”
　　“好，你说吧。”
　　“我想，我应该爱上你了。” 弗雷德看着他的眼睛说，外面清晨的光线穿透纸窗映着弗雷德的侧脸，神色中每一个细节都朴素而诚恳。
　　阿古愣了片刻，随即笑起来。“你在说什么傻话。”
　　弗雷德又指了指酒壶。“你信吗？”
　　他只迟疑了很短的时间，便端起酒一饮而尽，几乎被辣出眼泪来。他放下酒壶抹了抹嘴唇，听到自己的声音难以抑制地有些颤抖。“我要回去了。”
　　弗雷德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同他道别。
　　他以为自己什么事也没有，车开到回程的一半，眼泪忽然顺着脸颊淌下来。他不得不把车停下，靠在方向盘上等眼泪流尽。群鸦从身边的荒草丛中扑腾着翅膀飞向天空，在他的车窗上留下一抹浮动的阴影。
　　他也爱弗雷德，他在荒野深处绝望地意识到，可他宁愿没有。

　　那天晚上他又去找苏子，不知道远了多少房的远方堂婶从酒席间抽身回来，也像昨天夜里的女郎们那样奚落他。
　　“你怎么又来了？沃尔夫先生说下周再来见你呢。”
　　“我……我是来跟你说事情的。”
　　苏子看他眉头紧锁，才意识到真的有事发生。“怎么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情绪一股脑地翻涌上来，眼泪又开始扑簌簌地往外掉。
　　“怎么了，阿古？”苏子安慰地来搂他，他于是抽泣着靠进苏子怀里，声音也随着眼泪断断续续的：“怎么办，我觉得我也爱上他了……”
　　“爱就爱了啊，有什么可怕的，”苏子像他理想中的母亲那样，轻柔地用指尖为他拭去眼泪，“你还太年轻，才会害怕。等你老了，只觉得是美好珍贵的事情。”
　　“可是我才刚认识他……”他抽噎着说。
　　苏子宠溺地拍拍他的头。“就爱一个人而言，已经够久了。”
　　“他会不会是骗我的？”
　　“你看他的眼睛就知道答案。”
　　苏子一一地解答着那些他以为无解的难题。他知道这些话听上去很美，现实却仍会伴随着无可避免的痛苦和泥沼，但心底最深的地方总算安稳下来。
　　夜里他又做了那个关于河流和家的梦，他推开那座小房子的门，坐在桌边的弗雷德扬起脸来冲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