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园之役》鲤老板

3、舞会

　　他们从乐园出发的时候，天色已经将暗。
　　他练了新兵，穿着脏衣服就要上车，被老贺撵下去梳洗干净，又换上了他仅有的那套西装。
　　“这样才对嘛。”老贺从副驾驶转过头来看他，满意地点点头。“我们现在已经是联盟国雇佣的头号佣兵团，总不能出去丢人现眼。”
　　跟他一同坐在后排的阿尔刻画着艳丽的妆容，薄纱礼服露出洁白的背，几根寥寥装饰的丝带又巧妙地遮住了所有战争留下的伤痕。
　　从乐园到城市只有二十分钟车程，老贺一路都在问阿尔刻前线的细况。车进入市区后停在酒店门前，已经有一小队军官在大厅等着，为首的竟然是弗雷德汉姆。
　　“欢迎您，贺团长。”
　　阿古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弗雷德已经走过来跟老贺握了手，转身又带着得体的微笑帮阿尔刻拉开车门，另一只手体贴地挡在上方的门框上。
　　“阿古，快下来。”老贺不得不回头催促还愣在车上的阿古，惹得军官们一阵轻笑，除了弗雷德完全没有正眼看他，而一旁的阿尔刻已经相当自觉地挽上了弗雷德的胳膊。阿古瞪了一眼阿尔刻，女人反倒冲他粲然一笑。
　　一群人走进餐厅落座后宋司令才出现，像他以往所听说的那样，五官便透着军人的硬朗，举手投足间无不显露出征战沙场多年的气魄，尽管鬓角已有几分斑白。
　　宋司令和老贺一番寒暄，又聊了些不大紧要的战争策略。阿古知道老贺是带他来学这些的，却无心多听，望着桌子另一端低声交谈的弗雷德和阿尔刻。阿尔刻不时被弗雷德的耳语逗得掩嘴直笑，甚至几度靠上弗雷德肩膀。弗雷德却始终没有看他一眼。
　　他想他不该为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男人这样生气，菜膳端上来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几乎握不稳刀叉。
　　宋司令和老贺也留意到两人的互动。
　　“弗雷德，别影响女士进餐了。”宋司令用叉子轻敲玻璃杯示意安静，引得一桌军官哈哈大笑。
　　“唉，年轻人就随他们去吧，”老贺冲宋司令举起酒杯，“我可不介意跟你结个亲家哟？”
　　趁着大家一起举杯敬酒，弗雷德终于抬起眼睛跟他对上视线，很轻很轻地眨了眨眼。他松了一口气，就此安下心来，终于能尝出食物的滋味。
　　餐后安排了一个小型舞会，不少名媛太太都从邻市赶来参加，弗雷德一直只跟阿尔刻跳舞，宋司令和老贺则去了小会议室单独交谈。阿古在舞池边干坐了一会儿便有女士来邀他，他跳得相当生疏却也乐在其中，自以为是对弗雷德小小的报复。
　　一曲终了交换舞伴的时候，阿尔刻竟然主动靠过来，翩然牵住他的手。
　　“你刚刚为什么一直看我。”音乐再度响起，阿尔刻一边随着节拍旋转一边问。
　　“我没有看你。”他避开阿尔刻的视线。
　　阿尔刻眨了眨眼睛笑起来。“那你是在看弗雷德了？”
　　“你都叫他弗雷德了。”阿古窝着阿尔刻的手暗暗用力，阿尔刻只是嬉笑着抽出来，换了个姿势牵住他。“你弄疼我了，小甜心。”
　　“别这么叫我。”他朝弗雷德的方向看了一眼，一身挺拔军装的卫军少校正在同舞伴说笑，手臂紧紧环着舞伴的腰。
　　阿尔刻觉察到他的视线，搭在他腰间的手随即收紧了一些。“你也可以抱着我啊，小甜心。”
　　眼看弗雷德将要转向这边，阿古捧着阿尔刻的脸一口亲在脸颊上。这回换成了阿尔刻微微愣住，笑容随后才回到唇边。“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这样，真有意思。宋长卫安排弗雷德来诱惑我，照我看，不如诱惑你更有成效。”
　　他还没仔细琢磨阿尔刻的话，又到了交换舞伴的时候。阿尔刻竟然牵走了弗雷德的女伴，顺势将他推向弗雷德，周围立刻传来惊呼和笑声，但很快就随着再度响起的音乐平息。
　　他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弗雷德却大方抱住他，他旋即闻到衣领上熟悉的古龙水的味道。“我还是头一次跟男人跳。”弗雷德说。
　　“都，都怪阿尔刻……”他面红耳赤地看着镇静得体的弗雷德。
　　“嘘，”弗雷德贴在他耳边小声说，“别让人发现我们认识。”
　　他于是不再说话，沉默地跟随弗雷德的步伐。弗雷德的引导和配合恰到好处，他跳的是女步，竟丝毫没有感觉到怪异。
　　那一曲仿佛格外漫长，头顶的水晶吊灯在一次一次的旋转中变成流淌的光。弗雷德的手指隔着衣服轻轻在他背上游走，动作细微却充满了挑逗，另一只手同他十指相扣，交换着温度与脉搏。他埋着头，怕被弗雷德看出他发烧一般滚烫的脸颊。
　　曲子即将结束的时候，弗雷德再次靠到他耳边。“结束以后去老板娘店里吧。”
　　“不行，我得跟老贺回去……”
　　“嘘，”弗雷德快速地轻吻他的耳朵，“我等你。”
　　等他换过舞伴再转头去看，弗雷德又如同陌路人一般，再也不曾将视线落在他的近旁。好在那个轻而短暂的吻已足够他回味整夜。
　　几曲之后老贺便跟宋司令从会议室出来，两人都象征性地跟几位重要女伴跳过舞才宣告舞会结束。他去找老贺告假留在市里，却发现老贺在酒店大堂和阿尔刻交换耳语，两人的神色都有些严肃。
　　“怎么了？”他快步走过去问。
　　老贺摇摇头。“上车讲。”
　　他只好把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跟着上了车。
　　车上一路无言。他不解地看向阿尔刻，阿尔刻也只是摇摇头，用口型说她也不清楚情况。
　　直到车回到乐园，老贺遣走司机，带阿尔刻和阿古上楼。他不慌不忙地一一开了办公室的灯，在自己的软椅上坐下才终于开口。
　　“宋司令叫我佯装叛变，去接近柳德米拉。”
　　“他们查到了你认识柳德米拉？”阿尔刻蹙眉问。
　　“不仅如此，他们查到我和柳德米拉曾经是恋人，认为柳德米拉会信任我。”
　　完全蒙在鼓里的阿古和阿尔刻都缓了缓才回过神。
　　“恋人？”阿古几乎叫了出来，“你和柳德米拉？”
　　“嘘，小声点。”老贺将食指竖在双唇间。
　　“连我都不知道这件事。”阿尔刻退后几步倚在墙上，抱着胳膊摇了摇头。
　　“几十年前的事了，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连我前妻都不知道。”
　　“你前妻当然不能知道，”阿尔刻翻了个白眼，“那，宋长卫开出什么条件收买你？”
　　“恢复我在军队的职位，并且把当年设计陷害我的人都交由我处置。”
　　阿尔刻沉思了片刻。“你怎么想？”
　　“我还没有考虑清楚，”老贺摇摇头，去抽屉里翻他的烟灰缸，“你们先去休息吧，让我一个人想一想。”
　　因为过于震惊，下楼的时候两个人竟都一直沉默。阿古甚至往住的地方走了好一阵，才想起要去见弗雷德。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阿尔刻，有些迟疑。
　　“我去抽根烟。”阿尔刻忽然开口，说着便拐进了另一条岔路。
　　他松了口气，走到前方掉了头，折回大门旁停车的空地，正要打开车门，忽然看到墙角阴影处的一星火光。阿尔刻走出来，手里夹着烟，笑容颇有些玩味。“我就你想溜走。去找弗雷德？”
　　“别告诉老贺。”他故作凶狠地瞪了一眼阿尔刻以示警告。
　　阿尔刻笑着吸了一口烟，枣红色的口红印在烟嘴上。“我可得好好想想用什么要挟你。”
　　阿古冷哼一声，脱下外套扔给只穿着单薄礼服的阿尔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阿古。”他摇下车窗时，阿尔刻已经披上他的外套，探身到窗口。“这些都是宋长卫谋划好的，你找找乐子就好，不要陷得太深了。”
　　“我知道，用不着你啰嗦。”他从未朝这里想过，仍是装出不耐烦的样子，发动了汽车。
　　车开出去很远，他透过后视镜看到女人还站在乐园的大门下，一束灯光恰巧落在她身上，满天繁星仿佛都只是为她装点舞台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