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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战役 ...

  •   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问,荒野中骤然响起了第一声枪响。
      “阿尔刻,阿尔刻……”他嗫嚅地重复着女人的名字。瓦夏一解开他手上的绳索他便跳下车,推开一旁的弗雷德拼命往回跑。
      燃烧的炮弹从他头顶飞过,向着乐园的方向沉沉坠落。黑烟腾起不过片刻,乐园已经迅速准备好反击,密密的枪口与炮管探出窗口,子弹开始洗礼广阔的荒原。耳畔枪声与爆炸逐渐热烈,彼此交织,如同一首精心谱写的壮丽交响。半枯的荒草被引燃,火线像风起时的草浪一般缓缓蔓延。
      “阿尔刻……”
      他拼命跑着,忽然想到折回去开车。他撞开追上来的瓦夏和弗雷德,无视弗雷德一次又一次地叫他的名字,撑着车门跳上了车座,伸手摸索了好几次,才发现钥匙被瓦夏拔走了。
      他几乎绝望地狠狠拍打着方向盘,乐园在后视镜中一次次被爆炸的火光映亮,近在咫尺,他却无能为力。眼看弗雷德和瓦夏越来越近,他跳下车打开油箱盖,从兜里摸出打火机,点燃扔了进去。
      所有事情几乎发生在一瞬间,每一个片刻却都像被无数倍地放慢。弗雷德将他拽走,下一秒车便熊熊燃烧起来,四周也顿时笼罩在火光与蒸腾的黑烟中。附近埋伏的士兵不得不从草丛中站了起来,很多又倒了下去。弗雷德拖着他朝城市的方向跑,起初瓦夏仍在后面追着,不久就被流弹击中,又跑了几步才停下来捂住胸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上的血,缓缓地倒在地上。
      弗雷德跑了很久才停下来,他还不死心地想挣脱,被弗雷德按倒在地,一拳打在他脸上,血的味道随即在口中蔓延开。
      “你疯了吗!”弗雷德几乎在冲他咆哮。
      “阿尔刻,阿尔刻……”
      他想到上次离别时阿尔刻笑着亲吻手指的样子,眼泪顺着脸颊滚滚留下。黑色的浓烟遮蔽了日光,熊熊火光却又映亮大地。他终于不再能闻到弗雷德身上的香,只有焚烧的焦臭和灰尘混合在一起。
      “阿尔刻,阿尔刻。”他无力地躺在地上,嘴里反复念诵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永远忘记它的发音。他听见自己的心脏被揉成碎块,再被鲜血淋漓地缝合在一起。
      弗雷德生怕他再逃走,紧紧将他抱在怀中,像是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骼。

      战役持续到傍晚才重归寂静。
      弗雷德开车将他送往市区,他回过头看时,云霞正呈现出奇特的靛紫与赤橙的混合,烟红的落日缓缓坠下,连凝聚在空中的滚滚黑烟都被染成燃烧的红色,万里壮阔。而乐园的废墟静静伫立在暮霭中,再无歌声萦绕。
      弗雷德带他去了上次举行晚宴的酒店,一下车就有一群身穿白衣的人将他团团围住。“没事的,我晚上再来见你。”弗雷德告诉他。
      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由着那群白衣人摆弄,他们带他去酒店的某个房间将他梳洗干净,又打开白色的箱子,用棉花和酒精仔细清洁他脸上的伤口。
      当他被带进餐厅的时候,侍者拉开长桌一端的座椅,宋长卫已经坐在另一头。
      “阿古。”宋长卫冲他举了举酒杯,然后自己喝了一口。侍者们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宋长卫吩咐了几句,他们便又像潮水一样消失无踪。
      “我想你可能会有兴趣,”宋长卫指指手边的一叠白色纸页,“这些文件可以证明,你是贺团长的亲生儿子。准确地说,是贺团长和叛军领袖柳德米拉的儿子。”
      那些语言仿佛来自另一个平行宇宙,气流的波动从他耳边穿过,却没有带来任何含义。“我不是,”他摇头否认,“我是孤儿。”
      “那是他们为了保护你而撒的谎,这些文件可以证明。”宋长卫看着他,眼中冰冷的锐气像极了老贺,却更加冷漠疏离。
      他再次摇了摇头。“我不是。”
      侍者敲了敲门,问能不能开始上菜,宋长卫于是中断了谈话。侍者鱼贯而入,端上一碟碟摆放精致的菜点,再次倏然消失。
      他在这漫长的空当里,终于用几经停滞的大脑想出了第一个问题。“弗雷德知道吗?”
      宋长卫脸上带着不可捉摸的微笑,将酒杯举到唇边。“如果我说不知道,只是我偶然发现之后将计就计,你会相信吗?”
      寒意从指尖开始一点一点向全身蔓延,他听见自己的心脏逐渐结冰而发出的窸窣轻响。
      “你本来不必杀阿尔刻。”
      “阿尔刻?”宋长卫恰到好处地思考了片刻。“是你的小朋友吗?”
      他只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伸手捂住了嘴。
      “我们需要的是谈判的筹码。”宋长卫不再看他,拿起刀叉应付面前的菜盘。“现在如果要进行谈判,我们是站在弱势的一方。而你,无疑值得很高的叫价。”
      “你本来不必杀阿尔刻。”他嗫嚅着重复。
      “正如我所说,”宋长卫将一根手指搭在酒杯沿上,稍不耐烦地轻轻摩挲,“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并不是为了赢得这场没有胜算的战争,是在增加谈判的筹码。不剿灭猎鹰团,它就会成为柳德米拉的筹码,我们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老贺不会来救我的,我出卖了他,是我害死了整个猎鹰团。”
      “如你所见,”宋长卫喝干了最后一口酒,“我们派去的间谍已经死在乐园之役。你什么也没有做。”
      他仍是无法理解这些计谋的血腥和无情。“你如果一开始就绑架我,不就可以威胁老贺替你效力了吗?”
      宋长卫放下酒杯,微微偏过头。“这是唯一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猎鹰团的情报长官竟然没有把你和弗雷德见面的事情告诉贺团长。就是你说的那个,阿尔刻?”
      是的,他想起来了,舞会的那天夜里他对阿尔刻说过,不要告诉老贺。想到那天夜里的阿尔刻,眼眶又是一阵发热。不能哭,不能在这个人面前,他固执地坐直身子,从桌上拿起了刀叉。
      宋长卫笑了笑。“祝你好胃口。”

      晚餐结束以后他又被送回了酒店的房间,楼层很高,窗户恰好是乐园的方向。他爬上窗台坐下,远处的地平线上仍闪着微弱火光,隐隐勾勒出乐园的轮廓。然而荒野上的草已经被烧尽了,起风时不再有草叶细碎而铺天盖的轻响。
      脚下则是几十米高的虚无。他盯着远处被底楼灯光照映的一小块地面开始思考,如果从这里纵身跃下,能否在感觉到疼痛之前停止呼吸。
      这时候门被推开了,可他并没有回头。
      脚步声在门口顿了顿,随后走到床边,又很快折回去再次停留在门口。那
      是弗雷德,他能听得出。
      “我不会跳的。”他说。门这才被轻轻合上。
      他转过头,雪白的被单上被人放上了一小束黑色的长发,和一枚烧出黑痕的狗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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