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朝朝惜暮

9、同归

　　盖聂坐在卫庄床边，理了理他散乱的发丝。自那日把他带回来——万幸地是伤虽重却没有性命之忧——他就一直昏迷不醒，军中的大夫也再无他法。
　　“师父……”
　　天明进来，默默地陪在一边。他自那日亲眼目睹少羽兵败乌江惨烈战死后，心中的伤痛无法言说，是以对盖聂的心境几乎感同身受。他便常常过来陪着师父，既像是给予师父安慰，又像是寻求师父的安慰。
　　刘邦匆匆忙忙地赶过来。天下大势初定，事情千头万绪，他本忙得不可开交，但仍会每天抽空过来看一眼。
　　“怎么样？”
　　盖聂摇头。
　　天明突然嚷了起来：“师父，快看！”
　　卫庄颤动着睫毛，缓缓睁开了眼睛。
　　盖聂大喜过望：“小庄！”
　　“卫先生！”刘邦忙叫人去请大夫过来。
　　卫庄却直直地盯着上方，眼中空无一物。
　　盖聂心头一凉：“小庄？”他握着卫庄双肩轻轻晃了晃，继续连声喊他的名字。
　　卫庄转了转头，似看未看，手指抬了抬，勾住了盖聂的衣袖。
　　盖聂只能揣度着他的意思，将他扶了起来。
　　“小庄，是我，盖聂。”
　　卫庄呆呆地“望着”盖聂，大睁着的眼中慢慢地泪水夺眶而出。
　　盖聂心如刀绞，一把将他揽在怀里，一遍遍抚着他脑后，念叨着：“别哭，别哭……小庄，有我在。”
　　大夫赶到，想让卫庄躺好以备查看。
　　卫庄将头抵在盖聂肩上，死死揪着盖聂的衣襟不肯撒手。
　　刘邦和天明面面相觑。
　　“这种情形，让我想起——”
　　“月儿，月儿！他现在这个样子，就像当初月儿刚被救回来时候的样子。师父！我们去找蓉姐姐吧！”
　　“不错。我这就派人送你们去找端木医仙。”刘邦说办就办，风风火火地出去派人备车。
　　盖聂一行人日夜兼程赶往镜湖医庄。他怕卫庄被马车颠簸，一路上干脆让他窝在自己怀里，仔细看护着。
　　天明骑着马跟在车边，没忍住来回多看了几眼。
　　“小时候，但凡受伤，都是我照顾他……”盖聂注意到徒弟探究的目光，不知怎的想要解释一下，话一出口，又觉得似乎没什么好解释的。
　　“不是！不用！师父，我真没别的意思……”天明忙移开视线。
　　几日后，镜湖医庄。
　　天明一路喊着“月儿”迫不及待地找高月去了。
　　端木蓉乍见盖聂，颇有些意外之喜，等看到轮椅上的卫庄，心便沉了下去。
　　“蓉儿，请你救小庄。”
　　盖聂手上赫然是端木蓉送给他的最后一个锦囊。
　　“盖、聂！”
　　端木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跟我说，长痛不如短痛。我信了，竟然真的以为你是为了天下苍生而离开我。现在我才知道，你当初到底是为了谁而留下！”
　　“蓉儿，不是你想的这样。”
　　“这就是你的天下？！”端木蓉指着卫庄，泪水盈眶：“这就是你的苍生？！”
　　“蓉儿！小庄是我的结义兄弟，他现在变成这样，我不能不管他。”
　　“结义兄弟？哈！兄弟？盖聂！你摸着自己心口说说，你真的只当他是兄弟？！”
　　盖聂心口剧烈一跳，震惊得变了脸色。
　　端木蓉瞧着盖聂的神色，深受打击：“果然！说什么放下过往，陪我归隐山林？现在想想，当初这个承诺是多么的可笑！”
　　“蓉儿……”盖聂试图解释，但与小庄的过往却纷至沓来，一幕幕如转马灯般在眼前呼啸而过。真的只当他是兄弟？盖聂无力回答。
　　端木蓉踉跄着退开几步，狠狠打下盖聂想要搀扶她的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倔强地不肯让它掉落。
　　“你回来找我，拿着我给你的锦囊，却是为了他。好啊，你不是要我救他吗？我这就扎死他这个罪魁祸首！”
　　手上银针一挥，却是扎在了盖聂挡在卫庄身前的手臂上。
　　“你竟然真的以为我要杀他？！好，好好！盖聂，我总算彻底明白了。”
　　端木蓉难以置信地盯着盖聂，含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扑簌簌地落下来。这一刻，心如死灰。
　　“你放心，我会救他的。因为我要等他清醒了，好好问问他，他是不是罪有应得！”
　　盖聂面如死灰。
　　“蓉儿，这不关小庄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端木蓉咬着牙瞪了一眼仍在维护卫庄的盖聂，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