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朝朝惜暮

10、同归

　　这个夜晚，注定有些人会夜不成寐。
　　端木蓉在黑暗中默默坐了很久，高月进来时才点亮了房间里的灯火。
　　“蓉姐姐。”
　　端木蓉苦笑：“其实他们决战那次我就应该知道，我只是一个外人。就算他对我有情，我仍然只是一个外人。”她忍不住怔怔地落下泪来。
　　“蓉姐姐……”高月抱住她，不知该如何安慰。
　　另一边，天明闯进盖聂房间时，盖聂正要将卫庄安置到床上。
　　“师父，你——”看见盖聂正解着卫庄衣服，天明愣了愣，下意识地转开脸。
　　盖聂手上顿了一顿，又继续动作，脱了卫庄外衣，扶他躺好，掖好被角。
　　“师父，你和蓉姐姐——”
　　盖聂做了个禁止的手势，天明的话又一次没能说完。
　　“天明，师父现在心里很乱，你先不要问了，好吗？”
　　“师父……”一边是月儿的师父，一边是自己的师父，天明觉得自己心里也很乱，默默地走了出去。
　　盖聂收拾好一切，坐在床边默默出神。他见卫庄仍睁着眼睛“盯”着自己，明知道不过是他无意识的行为，还是忍不住对他笑了笑，轻声道：“小庄，闭上眼睛。睡吧。”
　　卫庄听话的合上双眼。
　　盖聂手指摩挲着卫庄的脸颊。当初那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已经长成这个俊秀不凡的男子。抛开什么七杀门什么结义大哥，盖聂，又是怎么看待卫庄？聪明，倔强，年少时习武成痴，看似无情无义，实则重情重义，固执得一根筋走到底，明明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却被天意一次次捉弄，最后落得个身残意消。
　　盖聂轻抚卫庄的白发，想起“死别”重逢的第一面，他被这刺目的白色刺痛的心。如果不是结义兄弟，卫庄于自己又到底意味着什么？还会保护他吗？还会照顾他吗？
　　盖聂并不意外地发现，答案是肯定的。心痛，无奈，气恼，因卫庄而生的种种情绪，都只是因为，他是卫庄，仅仅是因为，他是卫庄。
　　他的手指拂过卫庄的唇瓣，继续回想起那日，当卫庄一把甩下兜帽，白发飞扬，衬着雪肌红唇，震惊心痛之余，带给自己的那一丝惊艳。
　　原来，如此。
　　他想起卫庄曾经的声声逼问，想起卫庄酒后的那声呢喃，想起卫庄总是在自己面前耍性子，想起卫庄如今心智迷失下对自己不自觉的依恋。
　　原来如此！
　　盖聂将头抵在卫庄肩窝，似哭似笑，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当初会对自己做鬼脸会和自己嬉笑打闹的人，如今却冷口冷面冷心。一场大火，一头白发，是否就此阻断了你对我的情分，只剩下心意难辨的执念？
　　他蓦地抬起头，凝视着卫庄沉睡的面容，许久，才一点一点靠过去，嘴唇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轻触，暗自许下了承诺。
　　小庄，我再不负你。可你若不醒，我又该如何让你知晓？
　　天，终将破晓。
　　端木医仙言出必行，再怎么看卫庄不顺眼，她仍会全力救治。只不过，她扎针跟扎菜似的那个手法和力度，看得盖聂心惊肉跳，想拦又不敢拦，想说又不能说。然后一碗碗药汁不要命似的给他灌下去，至少卫庄的身体是调养好了。
　　端木蓉将药方一把拍在盖聂面前。
　　“他的状况，和当初月儿心智迷失时的情形有些类似。让他重温旧事，或许也能渐渐恢复知觉和记忆。这是继续调理的方子，之后抓、煎、蒸、煮、烹，所有的事情都归你了！没什么事情，再也别来烦我！”
　　“多谢蓉儿姑娘。”
　　“我名字也是你叫的！”
　　“……端木姑娘。”
　　改口改那么快干嘛！端木蓉愤愤不平地走了。
　　盖聂之后便承包了照料卫庄的所有工作。在镜湖医庄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等到了一直梦寐以求的生活。江湖远，天下安，经年的血雨腥风归于平静。他闲坐抚琴，亲朋在侧，然后一点一滴地回忆、讲述，与小庄曾经的快乐。
　　盖聂停下手中的琴，目不转睛地望着卫庄的侧脸，而后者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凉亭外的风景。
　　“你以前老是跟我争执，我说东，你偏要说西。现在的你却乖得不像话，我说什么你都会听。”盖聂摸了摸卫庄的头发，继续说道：“小庄，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醒过来？我不会再跟你争，只要你醒过来，我宁愿你继续和我吵架也好打架也罢，我都会依着你顺着你……”
　　小庄，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