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朝朝惜暮

11、同归

　　卫庄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欢笑，有哭泣，有疼痛，有伤心，有绝望，有炽热的火焰，有满目的血腥。梦里，一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陪伴左右。那个声音在他耳边絮絮私语，让他感到温暖而安心，不至于陷入噩梦无法自拔。他又有点嫌弃，那声音总是巴拉巴拉个没完，而一旦那个声音停歇，他又会害怕，怕那个声音从此离他而去。幸好，那声音总会在，一直都在。
　　卫庄自梦中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并没有闭着眼睛。他缓缓眨了眨眼，视线所及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
　　一亭，一人，一琴。
　　这一人正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正是梦里那个声音。
　　卫庄张了张嘴，有个名字溜到了嘴边，最后关头却又消失不见。到底是谁？
　　“……小庄，那时我们真的干了不少傻事呢。”盖聂笑了一会儿，叹道：“可惜你都不记得了。”他转过头去看卫庄，一眼就和卫庄直直看过来的目光对上。
　　“小庄！”盖聂霍地站起来，又停住了。他已经经历了无数次的希望与失望，怕这次迎接他的又是一次失望。当他发现卫庄的视线随着他的起身而抬头上移时，便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狂喜，奔到卫庄身前，紧紧抱住了他，一遍遍喊他的名字。
　　“小庄……”
　　他想问他累不累饿不饿渴不渴，他想问他记不记得，他想问他知不知道你是谁我又是谁，他想问的太多想说的太多，最终都只变成了这一声声的“小庄”。
　　盖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推着卫庄去找端木蓉。
　　镜湖医仙尽职尽责地给卫庄做完检查，立刻下了逐客令：“好了，既然他身体已经康复，现在人也清醒了，你就带着你的大麻烦赶快滚。”
　　“端木姑娘……”
　　“他的记忆能不能恢复，又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这是你的事。我会给你一点准备时间，然后给我离得远远的，再也别来打扰我！听明白了吗？”
　　盖聂唯剩点头。他推着卫庄回到房间，一圈打量下来，好像也没有多少东西可收拾的。
　　因为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开口说过话了，卫庄缓慢地吐着字。
　　“刚才，那个是大夫？看起来，很凶。”
　　“别怕，小庄。端木姑娘她——刀子嘴豆腐心。”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害怕？”
　　盖聂吃了一憋，有点哭笑不得。他有很多话想问想说，却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
　　卫庄见盖聂欲言又止，揶揄道：“怎么？等着我，问你名字？”
　　“小庄，你——还记得多少？”
　　“你是盖聂，我是卫庄。那个大夫，叫端木——”
　　盖聂的激动溢于言表：“小庄！你还记得！”
　　卫庄不禁莞尔：“端木，是个姓吧？我没听你，叫她名字，所以，不知道她全名。”
　　盖聂一愣。
　　“刚才，那个凶大夫，不是有叫过，我们的名字吗？”
　　原来是这样。
　　盖聂的失望亦溢于言表：“小庄……”
　　“我只是暂时，记不起以前的事情。又不是，真傻了！”
　　“小庄！我没有这个意思！”
　　盖聂有片刻怀念起那个没有清醒时懵懵懂懂的小庄。
　　“师父！师父！”
　　天明急急忙忙跑进来，看到盖聂还在，松了口气。
　　“师父，你真要走？”
　　卫庄插嘴：“他是被赶走的。”
　　“小庄！”盖聂不轻不重地敲了下他的额头，换来卫庄的怒目而视。
　　天明只能当没看见啊没看见：“师父，你要去哪？我以后怎么找你啊？”
　　“去鬼谷。”
　　盖聂早就想好了，有一天要带着小庄长居鬼谷。
　　鬼谷，是他放下过往得以新生的地方，从此他成为了盖聂，只是盖聂。他希望小庄也能够像他一样，从此不再纠缠往事，好好生活。
　　“师父……蓉姐姐说最迟你明早就要走，我这就去给你准备路上用的东西。”说完，和来时一样匆匆忙忙地走了。
　　“天明……”盖聂喊都来不及，一回头，见卫庄正瞪着他。
　　“小庄。”
　　“他喊你师父，该喊我什么？”
　　“……”似乎是叫的名字？盖聂瞧了瞧卫庄的神情，斟酌着说道：“天明以前叫我大叔，应该是叫你——二叔。”
　　“哼，你徒弟，真没礼貌。”
　　没礼貌徒弟的师父赶紧转移话题：“小庄，你先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就要赶路。”
　　盖聂一如既往地帮他铺床叠被宽衣解带。
　　卫庄挡开他的手：“我自己来。”
　　盖聂有点小失落。自从那日差点失去小庄，他发现自己面对卫庄时常常忍不住想要抱抱他、触碰他。
　　卫庄自是不知盖聂所想，他把自己在床上安顿好，本想继续从盖聂那了解点情况，没那么快睡的，不过他的身体几次重伤，虽已治愈，终归是比之前要容易疲倦一些，不知不觉间就迷糊过去了。也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的气息，随即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卫庄本能地觉得不妥，正努力想让自己清醒几分，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着“小庄，别怕，睡吧”，他便安心地继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