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苍痕幻夏

4、 柠檬草 Chapter4

　　结果下午的课他竟然和我是一个教室，而且他还刻意坐在了我后面的位置上，整整两节课我都被他用炙热的视线注视着，那滋味就像被放在砧板上的鱼一样，动弹不得还要承受死亡的恐惧，非常的难受，当下课的铃声响起时我几乎是落荒而逃，赶在橄榄球队成员之前第一个冲出了教室，我仿佛都听到了他恶魔般的笑声。

　　挤上公交车后我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给P先生发了条简讯告诉他我今天要打工晚饭不回去吃了之后，我将手机塞回挎包里，随意地转头向外望去。

　　塔镇的树非常的多，几乎随处可见，大片大片的绿地差不多占了小镇三分之一的土地，乘坐公交车的时候常常可以听到铁皮的车顶刮过树枝发出的声响，只要探出手便可以碰到香樟树的叶子。

　　在七八站之后下车，再转一辆公交车，下车后徒步五分钟左右就可以到Z夫人的时间中转站了，走过拐角的时候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那家书店竟然已经开门营业了，坐在地上看着书的店主像是意识到了我的到来，抬起头朝我露出了笑容，在我看来这可是十足的挑衅。

　　我恨恨地看着停在店门口的跑车，虽然认不出是什么牌子，但我还是觉得很气愤。

　　就连Z夫人都被我吓到了，一踏进店里她就将我拉到一边小声地询问我发生了什么事，面对Z夫人关切的目光，我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怎么说呢？因为嫉妒一个人有跑车所以心情有些糟糕，这理由实在是太幼稚了。

　　“没事。”我结果那些信件，努力让自己微笑的不那么僵硬，“我很好，今天的工作就是这些吗？”D小姐已经将地图全部都画好了，她的工作效率很高，Z夫人从不需要*心太多，除了头疼偶尔她过于奇特的造型。

　　“路上小心一些。”Z夫人破天荒地拥住了我，并且亲吻了我的脸颊，这让我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虽然Z夫人没有公开过她拥有什么样的能力，但既然能够轻松地面对拥有特殊能力的我和D小姐，那么她一定不是普通的人，至少也拥有一些比较特殊的能力——不同于我和D小姐的能力。

　　和往常一样的路程，我抱着挎包在车上睡了一会儿便到达终点站了，萧瑟的树林异常的安静，松软的泥土描绘着我行走的路线，接近隆冬的塔镇非常的冷，我拉紧衣襟慢慢前进着，风穿过干枯的枝桠，发出沙哑的嘶鸣。

　　集中起精神，我深深吸着气，冰凉的空气侵进肺叶的滋味并不好受，但是却不得不忍受，我闭上眼睛努力捕捉周围的每一丝声响，滋滋作响的电流缓慢地将我包裹住，我知道，我要暂时离开这儿了。

　　“Alice！”

　　“Alice！”

　　两个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我只看到D小姐和那个书店老板冲向了我，但很快黑暗便将一切吞噬，我不确定是不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我好像看到，那双一直平静无波的碧绿色眸子里，似乎盛满了惊恐和悲伤。

　　奇怪，我好像……曾经在哪儿看到过相同的景象……

　　温暖的阳光洒在我的身上，我仰躺在地上，周围是嘲杂的人群，数道关切的目光注视着我，头有些疼，我摸着有些肿了的额头一头雾水。

　　这里似乎并不是我应该到达的地方——我环顾四周，那些围观的人见我可以自己站起来便散去了，这儿是伊格十字路口，我走到信号灯边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同时也打量起周围的环境：高楼大厦林立的大都市，如流的人群有序地从这个路口走向下一个路口，塞满了人的公交车行驶得飞快，应在车窗上的人的脸如同一张张扭曲了的抽象画，我所处的位置非常的尴尬，无数要从我身后经过的行人都会轻轻推搡我一下，没有恶意却还是令我感到不悦。

　　粗粗地一圈看下来，我得出结论：我来到了错误的时间里。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虽然我只能够去未来的时间段，但我一向是可以控制时间的，五年后、十年后、二十年后，只要我集中精神一向是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的，至少在这次之前我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失误。

　　我思索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唯一的变数就是最后一幕，D小姐应该是看见了我会出事所以才赶来的，毕竟她拥有预见未来的能力，可是那位书店老板……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人最后看向我的目光——应该是在担心我吧——我想我失忆之前一定与他发生过什么，不然如果只是陌生人无论如何也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吧。

　　天渐渐暗了下来，我靠着信号灯坐在地上，心里忽的萌生出不想回去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却令我犹豫不决了好久，我知道在我应该所处的「现在」的那些关心着我的人们一定着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了吧，Z夫人、D小姐、P先生，还有……那位书店老板。

　　“我是不是疯掉了……”信号灯有节奏地转换着颜色，平均一分钟一个循环，街上的人渐渐少了，随着下班高峰期的过去慢慢地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虽然心里面很为这样的行为感到羞耻，可是四肢却一点也没有要动的意思，那些本应该被我送出的信件此时此刻正安安静静滴躺在我的挎包里，我都可以想象得出Z夫人气得面容都扭曲的样子了，Z夫人最痛恨的就是不能按时完成任务的人了。

　　“邮递员小姐？”苍老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我疑惑地望着蹒跚地向我走来的老人，仔细地回想着我曾经接触过的人，老人的脸十分的陌生。

　　“啊不好意思，你大概已经不认识我了吧，毕竟差不多要七八年没见过了吧。”老人的话说得极慢，略微有些含糊，不过我勉强还能够明白他的意思，“你现在还在时间中转站工作吗？仔细一看你似乎还和七八年前一样，都没有什么改变呢。”

　　老人的话让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张慈祥的脸，还有一家杂货店铺的样子。

　　“原来是您啊。”我的恍然大悟让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坐的久了一下子站起来腿都有些不听使唤了，幸好还有信号灯可以让我靠着，“您送我的糖味道真的很不错，我非常的喜欢。”

　　也许对老人而言他送我糖果这事儿是七八年前的事儿了，可是对我而言，那只不过是上一个月的事儿，那些糖果的味道我很是可以很轻易地回想起来的，这让老人感到很感动。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老人的背已经很驼了，拄着拐杖的他看上去非常的苍老，时间总是非常残酷，当时间如流水一般不断向前流淌，人类在它的面前几乎和蝼蚁没有什么区别，苍老、衰弱和死亡，总是无法避免的。

　　我曾经想过，去尽可能遥远的未来，去寻找未来的自己过着怎样的生活，和什么样子的人生活在一起，过着怎么样的生活，但是每一次都失败了，我一次次迷失在未来的高楼大厦和机械的霓虹之间，再不然就是一片的荒芜，站在类似于沙漠之中的地方，漫天的黄沙与炙热的阳光让我恍惚有种来到世间的尽头的错觉。

　　像是有什么力量在阻挡着我。

　　“你还不回家吗？”老人静静地站在我的身边，他看了眼我肩上的挎包，里面鼓鼓囊囊的装着今天的任务，我一封信都没有投递出去，“是还没有送完信吗？”

　　老人的笑容仍像那时在杂货铺看到的一样慈祥，我点点头，眼眶莫名的就湿润了，连声音都带了一丝颤抖，我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语气：“请问，我今晚……能在您家借住一晚吗？”

　　我希望老人能够答应。

　　我想这位和蔼的老人会答应的。

　　略微思索了一下的老人点头同意了我的请求，他抬起拐杖指了指前方：“过了这条路在走上十分钟便可以到我家了，希望你不会介意我的屋子简陋吧。”老人低低的笑声被吹散在风中，等信号灯转成了绿色，我们抓紧那短暂的三十秒过了马路。

　　老人的家比我想象中的要华美的多，两层的小别墅被一个种满了猫薄荷的院子包围着，老人挂在拐杖上的小吊坠竟是这幢别墅的大门钥匙，老人轻轻抬起拐杖，那上面的吊坠一下与钥匙孔契合，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力量的牵引一般，铁质的有着镂空图案的大门缓缓向两边移动，露出了庭院的全貌，猫薄荷的气味愈发的浓郁了。

　　仿照欧洲中世纪的风格建造的庭院让人在踏进这里的第一感觉便是像回到了过去，我看着宽敞的庭院还有安静的洋房，不禁有些疑惑：“您是一个人住吗？”喷泉安静的流淌着，水流的声音在空寂的院子里回荡着，不仔细听就恍如不存在一般。

　　“是的，我的孩子们都不愿意住在乡下。”提及自己的孩子老人连连叹气，“他们出去打拼拥有了自己的事业，组建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就没有多余的精力管老头子我了。”老人的话说的很凄凉，我虽然无法感同身受却也能够稍稍理解。

　　“他们花钱给我买了这房子，却不知道其实我更愿意和他们挤在一个屋檐下。”带着我穿过院子，老人打开了洋房的大门，同外面的院子是同一种风格，典雅质朴的家具透着冰冷的味道，我望着老人颤颤悠悠地从厨房里给我倒了杯热茶，颤抖的手是茶水洒了近三分之一，老人的手都被烫红了，可他却像完全感觉不到似的对我笑了笑，他解释道，“前两年做了手术，切除了痛觉神经，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热气腾腾的茶水香气很足，顺着食道滑入胃中后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老人取出芝士蛋糕切了一块地给我，装着蛋糕的碟子边缘有着鲜红的玫瑰花苞的图案，末端刻有蛇缠绕着十字架的图案的叉子非常尖锐，我小口小口吃着蛋糕，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舌头给划伤了，坐在我对面的老人用怜爱的目光注视着我，让我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就算是我名义上的父亲，P先生也从未给我买过蛋糕，哪怕是我生日的时候也不会想要要准备，在他的意识中，只要是他不需要的东西，我应该是也不需要的。

　　“你喜欢芝士蛋糕吗？”当我将碟子中最后一部分蛋糕塞进嘴里时，老人突然开口道。

　　我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极快的做出反应：“是的，我喜欢它。”我将蛋糕咽下去，口腔里的芝士味浓的有些发腻，但不可否认这蛋糕滋味真的不错。

　　“要不要再来一块？”老人为我添了茶，“我想晚餐恐怕就是芝士蛋糕了，厨房里的晚餐只有一份，而且，我想那个也应该不会合你的口味。”

　　我思索了一下，最终还是将碟子递给了老人，因为我真的挺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