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醒》章乔

2、第 2 章

　　索灵替父母办完丧事的第三天，院子的桃花开了，满树的粉花，开得灼灼其华，马厩旁生的那一棚苦竹被晨光一照，显得更加绿意盎然。索灵在清晨的天光中舞剑，头天下了一场雨，连绵不绝，到今晨才将将停住。竹叶上尚有未干的湿意，拂到人脸上有清凉之意。往日皆有父亲陪着，如今孑然一身。剑舞得越来越不从心，这一招不随心，那一招也仿佛不得其精髓。

　　她将剑掷入竹身，盘腿坐在蒲垫上，房里的丫头跑过来说：“小姐，外头，外头有人扛了好几个大箱子，朝我们这儿过来了！我正要去找丁管家。”
　　索灵瞧她跑得气喘吁吁的样子，从蒲垫上站起来，整了整衣衫：“谁啊？”
　　“不......不认识，没见过。”
　　“别找丁叔了，我跟你出去瞧瞧罢！”

　　她穿过两进院子，绕过自家的小渔塘，刚打开前院的大门，就有一位打头的中年人上来作揖：“烦请通传一声索家小姐，我们是西边儿章府的来人，听闻索老爷和夫人.......”他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接着说道：“我是章府的管家，受章家少爷之托，来略表一份哀思。”

　　索灵抬眼打量了一下他身后的一众家丁，还有家丁肩扛手拎的七八个箱子，向对方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有心了！我便是索家小女，可我对贵府似乎没有印象。”
　　章府的管家向身后的家丁挥了挥手，一行人扛着礼品鱼贯而入。章府管家边走边说：“小姐便是不认识我，也属正常。说来，这还是我们头一回见面。”
　　索灵将他领进厅中，丫头赶忙沏上茶水。
　　索灵一手端着氤氲的茶水，垂头轻轻吹开浮在杯面上的茶沫，轻抿了一口：“呀，我的蜜糖呢？”
　　丫头一听：“小姐，在后院儿枇杷树下埋着呢。”
　　索灵‘噢’了一声，侧身对章府管家道：“请您在这儿稍事休息一下，我去取些蜜糖来。”
　　借着这个由头，她匆匆地在偏厅里找到丁老管家，急急地拉着问：“丁叔，你可知道父亲有一位西边儿的朋友？说是姓章的。”
　　丁管家细细的在脑中过了一遍，肯定地摇了摇头：“没有，据我所知，老爷在这儿，没有姓章的朋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刚才府中到了客人，说是听闻了我家里的事，来看看我。可若你说爹爹不认识他们，那，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丁老管家说道：“我去看一看。”

　　这一日傍晚时分，丁老管家才打发走了章家来人。
　　索灵见那些人虽然走了，可是那小山一样的礼品还堆在厅里，随手打开一个箱子，里面竟是成套的宫廷样式的红漆器，掀开另一个，又是整套的官窑细白瓷，又有上等丝绸十来匹，更夸张的是，一个包了红铜角的檀木盒子里，装了整整一盒子的珠翠，有拇指大颗的珍珠，有整套翠羽镶嵌精致的金头饰，有艳红的珊瑚，眼花缭乱。
　　在场的人皆愣在当场，丁老管家蠕动嘴唇，费力地吐出几个字：“那人说，只是一些薄礼。”
　　索灵将盒子关上，紧紧搂在怀里：“他可有提到其它事情？这么些耗费巨资的厚礼，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有些不安。”
　　索灵奶娘翠娘也说：“说了来祭拜老爷和夫人，可在坟前才呆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
　　丁老管家道：“那管家今日说，明日有喜事，让小姐明日好生穿衣打扮，在家里等着。”
　　索家蹙眉：“喜事？府中还在守孝，能有什么喜事？这些东西，莫不是送错了地方吧？这附近，还有姓索的人家吗？”
　　大家都默默的摇了摇头：“没听说。”
　　索灵抱着那一大盒子珠宝，捋了捋思维：“这样，这些东西，谁都不许动，兴许是那家人送错了人家，明日说不定就来取，今晚好生安排人看着。”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笼着雕花窗棂的薄雾还未散去，几只麻雀在廊檐下叽叽喳喳地叫唤。索灵隐隐约约听见丁叔在房外的廊檐下问伺候她的丫头：“小姐可醒了？”
　　“没呢，还好好睡着，昨儿折腾累了。”
　　“哎呀，快去把小姐叫醒，出大事了！”
　　这丫头虽然晕头晕脑，可是伶牙俐齿：“能有什么大事？家里现如今还有管家断不了的事吗？何必惊动小姐，小姐几宿都没有安睡了。”
　　索灵在里间听见响动，赶忙起身，披了衣衫，命人速速打水洗脸，收拾妥当才出来问：“出了什么事？”
　　丁老管家等在门口，话说得急，吐沫横飞：“小姐出去看看，昨日来的那个章家管家又来了，今日来带了一位公子来，说是......说是来提亲的！”
　　索灵深吸一口气，手扶在廊檐的红柱子上：“提亲？”
　　“可不是？这不莫名其妙的......”
　　索灵再反问一句：“他们不知我正在守孝么？”
　　“该是知道的，那章家的管家，昨儿不来过吗？”
　　“他们不是送错了地方？确实是来找我的？”
　　丁老管家不住点头：“能说的都说了，劝也劝了，就是不肯走。”
　　丫头在一边插话：“如此不识好歹，那便轰他们出去。”
　　“你一个丫头知道什么？如今小姐一人势单力薄，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万一我们今日给他们难看，他们改日来报复可如何是好？”
　　“如此，那我便去会一会那章家公子。”索灵一甩衣袖，大步向前厅奔去。

　　因是守孝，索灵只着了一身素衣，略略将头发梳得齐整。前来会客。
　　立在前院桃花树下的公子一身绛紫滚银边的缎袍，头发用玉冠绾起，抬手拉起一枝尚未开放的桃花左看右看。她站在厅中响亮的问了一句：“是哪一位要见我？”
　　大概起了个大早，章家的管家正坐在太师椅上打瞌睡，被她的话惊醒，赶忙招呼自家公子：“索家小姐，来了。”
　　紧衣公子转过身，衣服是极好的衣服，人也是极好看的人，可索灵瞧着，就是有那么些不痛快。她向他略略施了个礼，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公子前来，是为取送错的东西的，对吧？”
　　紧衣公子拱手还礼，眼角含笑：“在下章岳。”
　　索灵自己在椅子里坐定，他仍端正立在廊檐下：“公子取了东西便走吧。家里守孝，正是忙乱的时候。好走不送。”
　　章岳背着手踱过来：“东西确是小生送来的，也确是唐突了些。不知小姐还记不记得在下？”
　　索灵摇头。
　　“在下打听到小姐尚未婚嫁，如今家中父母又去了，孤身一人，不易呀！小生属意小姐已久，不如......”
　　索灵将脸一板：“你托哪一位媒人来说过媒？即便说了，我不同意你能将我怎地？收起你的东西，立即走人！丁叔，送客！”索灵连珠似地说完这一大串，从椅子里起身，抬腿想进里屋。
　　章家管家正要插话，章岳抬手示意他不要开口。自己思量了一会儿，才说：“小姐恼我，我能体谅，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在这个时候上门求亲。不瞒你说，我家祖母经年卧病在床，大夫说，即便是菩萨保她，也挨不过这个月了。我父亲让我娶亲冲喜，也算是了了老太太最后的心愿。姑娘自是对我没有印象，可我记得姑娘......”

　　丁老管家见章岳仪表堂堂，又兼性格和顺，从昨夜送来的礼品来看，章家也是非富即贵。自家两位戍边的公子不知何年才回来，自然也是照拂不了小姐。这样的人家，小姐嫁过去，享不享福不好说，必定是不用吃苦受累的了。若真能成了，也算一门好亲事，自己到了地下，也有脸跟老爷和夫人交待了。
　　他正寻思着，自家小姐在边上冷笑一声，嘴角挂着几分嘲弄，说道：“公子只怕是在梦中见过我吧？”她往后退了一步，在宽大的红木椅子里坐正身子：“这娶亲的话说得轻巧，像是十拿九稳，就等着我上花轿了似的。”
　　丁老管家凑过来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说：“小姐。”他是想让她好好考虑考虑，不要急着回绝。
　　谁知索灵一摆衣袖，挣脱他的手：“愿你家老太太神灵庇佑，身体康健。送客！”
　　章岳尴尬地立在原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玉冠。章家管家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走上前问：“小姐可是嫌礼轻了？薄待了小姐？”
　　索灵见他獐头鼠目，眼珠子在自家花厅里上下打量，不禁心头一阵恶心，一个字也不想与他多说，只挥了挥手道：“送客。”
　　“姑娘，您再....”
　　“送客。”

　　说来也怪，这一日过后，索家仿佛惹上了桃花债般，上门说媒的媒人和村子里各家的村妇轮流着上门说道，一个个巧舌如簧，将章家人说得如何如何的家风正派，门庭富贵，且章岳是独子，以后也无人争夺家业，只要诞出孙子，日后必定不会地位旁落。这一位姓章的过去了，不出几日，又有邻县姓孙的公子……..姓孙的公子还没打发走，姚家的媒人早派人送了贴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