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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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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莺在苏家的日子很不错,吃惯苦的孩子其实并不会觉得苏顾严厉,流莺就是这样,她跟着苏顾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每年夏天被大太阳晒个黑乎乎,到了冬天再被冷风吹个红通通。不用她自己有什么反应,苏顾夫人谭琦就看不下去了,晚上吃饭的时候,谭琦把苏顾数落个痛。当然,是关上门数落的。
苏顾倒是不以为意,他安慰自己夫人说:“没事的,小孩子吃些苦,等长大了随便漂亮。大不了我这个做师父的给她请些有经验的姑娘养养。”
谭琦恨铁不成钢的叹口气:“这丫头以后要是嫁不出去,我就找你算账!”苏顾听了也不恼,笑道:“一龄一觐大了些,老三比骅儿大五岁,年龄正好,我还正有将他二人撮合的意思。”谭琦听了,微微摇摇头,轻声道:“我并不希望我们的儿子找习武的媳妇儿,骅儿很好,我也十分喜欢她,也将她看做自己的女儿那般疼爱。可是,两个习武的人在一起是很辛苦的,这你应当比我清楚,否则你当初也不会选我做你的妻子。”
苏顾忙着反驳:“那个和你不习武没多大关系,那时候你可是风华绝代的佳人,又温柔又贤惠,哪是我选你,明明是我倒贴着上来的。”
“别不正经。”谭琦笑着白了他一眼,又幽幽的叹口气:“而且一晟这孩子性子太柔,这骅儿又是个闷头做事的主儿,两个人平日里连话都不说一句,你想的那事儿,不可能。”
苏顾听谭琦这么说,也恢复了正经,沉默了片刻道:“听天由命。”
流莺其实并不太在乎自己的容貌如何,她对苏家的剑术十分感兴趣,说苏顾严厉,其实到不如说流莺勤勉。因为自小在家看父亲耍刀,而刀剑又有很多地方相似,她不过想多了解一些剑的能力。
叶致远回了一趟京里,一切倒还没因为章忆的离开而有什么不同,但他很清楚,一旦章忆死在外面,京里必定大乱,莫说是自己,就连自己远居江湖的爹也未必能全身而退。章忆这个铺垫下的血本太足,就连叶致远也只知其中之一。不过叶致远还算比较心大的人,连暗访带玩乐,逛了将近一年就回了杭州。
回了杭州就想着屁颠屁颠的去拜见师父,顺便看看小流莺怎么样了。
结果师父是拜见到了,但是流莺却被罚关在房里面壁思过。叶致远心道流莺这孩子虽然十分有主见,但是却也是个十分聪慧懂变通的孩子,自己儿时调皮也还不至于把师父气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然他是不敢去师父那里找死,所以他就去找了和他交情好的苏一觐打听情况,叶二少和苏一觐年纪相仿,再加上都是随性的性格,所以两位二少臭味相投,一起犯事,一起被苏顾罚倒立,反倒是弟子中交情最好的。
听到叶致远问流莺的事,苏一觐叹着气摇头:“唉,说起来那孩子平日里也是个埋头苦练的主儿,这次却捡了个瘟神回来,固执的让人都没法求情。”
“瘟神?”叶致远疑惑的看他。
事情是这样的,苏家的小弟子每隔一段时间会一同上天目山找寺庙静修,十几天前,府里的几个小弟子按规矩上山,这里面就包括小流莺。为了让大家能静下心来,所以弟子们一上山就都分开,自己去找寺庙求住。但时间久了,这样规矩的一个弊端就显露了出来,因为山上有狼,所以偶尔会有弟子被狼咬死这样的事发生。
而这次所有弟子都回来了,却独独没有流莺,这下纵是苏顾也坐不住了,且不说这孩子是章忆交代下的,就说她是自己最喜欢的小弟子,自己也不能不管,于是他就派了苏一龄带人去山上找她。
不过苏一龄一行人刚到山脚下,就迎头碰到了下山的流莺,可能因前一日刚下过雨,她的暗红色衣裳还有一片片深色的水渍。苏一龄猜她可能被雨截了,此时看上去十分狼狈,但眼睛却是异常的明亮,怀中鼓鼓囊囊,不知有什么。但能看到这孩子安然无恙,苏一龄还是松了一口气。
流莺看到苏一龄,怯怯的叫了一声大师兄,苏一龄点点头,俯身将自己的外衣裹在流莺身上,招手让他们把马牵过来,流莺被他抱上马,她靠在苏一龄怀里一言不发。
一行人打道回府,苏一龄问流莺:“为什么才回来?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流莺轻轻摇头,声音还是很小:“下山的时候被急雨截在山洞了。”苏一龄低眼看了看流莺怀里的东西,居然还动了动,他骑着马走,口气随意的说:“小骅,怀中的东西会被捂死的。”
“啊!”流莺轻轻的惊呼,回头看苏一龄:“会吗?”苏一龄有些好笑:“当然会,拿出来吧,现在也不是那么凉了。”
“谢谢师兄。”流莺感激的回过头,却忽的又转回头,脑门正撞上苏一龄的下巴,苏一龄疼的一缩,她却没什么感觉,还惊奇的问:“大师兄是怎么知道小骅怀中有东西呢?”苏一龄腾出一只手给她揉揉额头,笑道:“它一直在动。”
起先苏一龄以为那是只小野狗,也没太在意,毕竟流莺还小,带回去养养给她些欢愉也是不错的。可苏顾一看脸就拉了下来,伸手提起小狗的后颈就要杀了,却被流莺拦住了:“师父,为什么要杀它?”谭琦也跟着求情:“只是条小狗罢了,骅儿若喜欢,你又何必那么苛刻。”
苏顾眼里的少有的凌厉:“狗?这是条狼!天目山上的狼,在山上咬死我三个弟子,这回还要留着它在我府里害人吗?”这下说的谭琦也叹了口气,低头不语了。只有流莺的手还拉着苏顾的袖子。
苏顾低眼看她,她却直直的盯着他手里的小狼崽:“它不会害人的,它是我救回来的,我不会让它害人的。”苏顾没动,哼了一声,笑道:“章忆没给你看过东郭先生的故事吗?你又怎知它长大了不会害人?”
“东郭先生的故事骅儿听过,可它不是故事里的恶狼。”流莺固执的看着苏顾,手还紧紧攥着苏顾的衣袖:“骅儿将师父师娘看做父母般尊敬,所以从未有过忤逆的行为。可这次请容许骅儿的执念,骅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可骅儿不能丢下它,求师父师娘成全我。”
苏顾显然是生气了,他眼里满是怒火,他松手将狼崽丢到地上,将流莺狠狠甩开转身就走,边走边道:“齐骅,抱着你的狼回房面壁思过,三天之后再来告诉我你的答案。”
流莺“噗通”一声跪在苏顾身后道:“是。”
苏顾不许流莺吃饭,流莺也不哭不闹,她跪在房间里,将小狼抱在怀里大眼瞪小眼。小狼是很常见的灰色,但是却很难得的有一道像浓墨画下的鼻梁,眼睛乌溜溜的。许是被苏顾吓到了,缩在流莺怀里瑟瑟发抖。
苏一觐是很喜欢这个小姑娘的,他同叶致远是一样的性子,所以对流莺也有一种莫名的好感。一听说流莺被罚,他便趁夜悄悄潜进流莺的屋子,流莺见是他,皱着眉头赶他走:“一觐师兄,被师父知道你来看我,又会骂你了。”
苏一觐大大咧咧的塞给她一包糕点还有一小包肉糜:“没事,你还在长身体,怎么能总饿着。再说了,”他低头伸手逗弄了一下黑鼻梁的小狼,却被一口叨住手指。流莺一慌,却被他拦住,他还是那样子的笑:“这小家伙也饿坏了吧。”小狼乌黑发蓝的眼珠盯着他一动不动,细细的小牙就扣在他的指尖,一人一狼对峙许久,小狼用舌头舔了舔齿痕渗出的血,默默地收回了脑袋。
流莺憋出了一身汗,此时也松了一口气,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小狼的黑鼻梁,忽的笑了。苏一觐见她笑的可爱,便也笑道:“它没用力,你看,它知道我是好人。”流莺用力点点头,苏一觐就拍拍她的肩膀,轻声道:“糕点是你的,肉糜是它的,快点吃掉毁尸灭迹。师兄不会告诉别人的。”说着还像模像样的“嘘”了一声,转身悄无声息的潜了出去。
“喏,那就是我前天晚上做的事。”苏一觐挑挑眉,对叶致远道:“你看,你叶二少安顿我的事,我都放在心上呢。”叶致远笑笑,忽的又心事重重的叹了口气:“也就是说,今天傍晚,流莺就该被放出来了?那如你所说,小流莺还是不肯妥协,万一师父一怒之下将她赶出去怎么办。”
苏一觐毫不在乎的喝了口茶:“赶出去就赶出去呗,你叶二少还养不起个小丫头?”叶致远摇摇头:“不是这么简单的。”苏一觐本想问问清楚,但看他似乎并不想说,所以也就摇摇头,端杯叹了口气。
这天叶致远在苏一觐那里候到日头偏西,两个人便搭伴去了前厅,苏顾和苏一龄已经在了,见他二人进门,苏顾眼皮也没动:“两位二少爷结伴来的啊?”一句话说的两个人一后脊梁冷汗,讪讪的行了礼就坐在一边不敢作声。
没多久流莺便抱着小狼走了进来,跪了许久,两条腿还在颤抖,走到苏顾面前“噗通”跪倒在地。叶致远想站起来,却被苏一龄一眼瞪回去。叶致远皱皱眉垂下眼睛不去看流莺,可心里却十分纠结。
小流莺本来被章忆养的水灵清透,现在不仅黑了,似乎还瘦了。尤其刚才那颤巍巍的样子更是让叶致远心里一揪,然而所幸她眼睛还是亮亮的,自己还不至于难向章忆交代。
他正想着,就看到流莺侧过头对他不着痕迹的笑了一下,眼睛里能看到惊喜,让他心一下落了地,靠在椅背上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