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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   杭州西湖边上有一个大户人家,这家人姓苏。西湖苏家以剑术闻名,在江湖的名头也是响当当的,因为从苏家出来的弟子,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就比如杭州叶二少叶致远。
      叶致远是苏家当家苏顾的亲传弟子,也是最小的一个弟子。苏顾脾气有些怪,很少收徒弟,至于收叶致远,也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奇根异骨”。完全是苏顾没法驳了老友的面子,叶家老爷来找了苏顾两次,苏顾有些不好意思才收了叶致远。不过还好叶致远虽然有些调皮,却也是个聪慧勤奋的孩子,才没打了叶老爷他老人家的脸。
      这次叶致远又带来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来,一进门找师父,苏顾的儿子苏一龄忙迎了出来,拦住了叶致远道:“师弟,你怎么回事?这么久没见还是这么莽撞。”
      “嘿嘿,好久不见了大师兄。”叶致远左手拉着流莺,右手伸出去拍了拍苏一龄的肩膀:“小弟我这是来找师父他老人家的。哎,师父呢?”
      流莺心里有些慌,她尽量的往叶致远身后躲。早上三个人一起游湖,章忆在一旁躺着发呆,结果到了正午,章忆突然起来将她拉过来,让她看着自己。流莺觉得心里一抖,她抿着嘴低头看坐着的章忆。
      章忆看了她一小会儿,之后道:“流莺,知道章忆要说什么吗?”流莺就摇摇头。章忆似乎有些不忍,但还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章忆要去很远的地方,所以必须把流莺留在这里,流莺喜欢这里吗?”
      流莺其实并不愿意离开章忆,章忆给她的安全感很特别,但是她知道章忆说的很远的地方,并不是什么好地方,所以她不想冒险。流莺想说她并不是非常喜欢这个地方,但她想了想还是说很喜欢。章忆仿佛松了一口气,他顺下来说:“那一会儿让致远送流莺去一个地方,流莺在那里等章忆回来,好不好?”章忆并没有真的许下什么诺言,那只是一个成年人对孩子的安抚,他从没想过让流莺等他。而流莺也只是下意识的应了。
      章忆走的时候,还正是太阳最好的时候,三个人没来的及再一起吃一顿午饭,便来了一个艄公将章忆接走。章忆从怀里拿了个精巧的翠玉镯子出来,给流莺套上,笑笑道:“给流莺留个念想吧。”说完也没问流莺喜不喜欢,艄公的浆在水里划出一道波光粼粼,章忆便渐渐远去了。
      叶致远抬起流莺的手腕看了看,对着远去的章忆笑道:“这般有钱的公子哥儿,居然还总是白吃白拿我的。”流莺看不太出这个镯子有什么特别的,叶致远就告诉她:“这东西很贵,得好好留着,丹爷这铁公鸡难得拔一次毛,明白了么流莺?”流莺就点点头,但终归心里是高兴的,自己是个穷孩子,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这么贵重的礼物,想不激动也难。
      不过在进苏家的门时,流莺还是吓了一跳,苏家的门庭宽阔,看上去是财大气粗的,里面的装饰都是暗红色,就像叶致远总是穿着的颜色,而院子里的侍女和弟子都是一个颜色的暗红。流莺下意识的看向叶致远,叶致远就笑着给她解释:“我师父说,穿着这个颜色走江湖方便。”流莺以为是某种约定,但叶致远接着说:“不显脏。”流莺“嗯”了一声没说话。
      叶致远嘴里的大师兄叫苏一龄,叶致远在路上已经给她说过了。苏一龄是个温雅的人,流莺见到的时候就是这么觉得,他的一身暗红居然穿出了和叶致远不一样的感觉。苏一龄的头发同叶致远的相似,但因着他长相比叶致远成熟,所以整体的样子也要比叶致远成熟的多。
      苏一龄看到叶致远背后藏的小姑娘,便问:“你找师父做什么?这小姑娘是……”
      叶致远挠了挠头顶,想了半天才说:“这事儿必须得和师父单独说。”苏一龄见他是认真的,便点点头道:“见了师父不许乱来,师父最近心情不大好。”叶致远心里慌了一下,但是想到章忆的托付,还是咬咬牙点了点头。
      天知道他叶致远多怕自己师父,叶致远小时候调皮,苏顾为了治他可没少打他,虽然叶致远长大以后也知道师父是为自己好,但是那种恐惧还是没能随着时间而消减。现在说师父心情不好,苍天可鉴,叶致远真的是不想去找死。但是章忆的请求他也不能不做,他在心里将下次见到章忆时要捞回的报酬又狠狠的翻了一倍,才鼓足勇气进了苏顾的房门。
      苏顾正在榻上入定,看到是叶致远,也没下来,便问:“你怎么回来了?”
      叶致远当然深知自己不能和师父贫嘴,于是正正经经的把身后的流莺拽出来,一把按下去,让流莺跪在苏顾面前,自己也跟着跪了下来。苏顾看他一上来就是这样的大礼,就猜到这小子没打什么好主意,缄口不语。
      叶致远从怀里拿出章忆的信双手递了上去,苏顾伸手接下,信并未封口,他将信口向下把那张薄薄的纸和一张银色的绣品倒了出来。苏顾一眼看向那张绣品,愣了一下:“章家小子?”
      叶致远恭敬的垂下眼睛点了点头道:“弟子所求都在这封信上,师父看过便明白了。”苏顾便低头去看那封信。
      流莺这才敢抬头去打量榻上的男人,这个男人看上去和刘太平差不多的年岁,一身暗红的袍子,虽然沉静稳重,却也有盖不住的英气逼人,苏顾虽然有些年纪,但眉目之间的痕迹却还是和苏一龄十分相像的。这时候见过了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看过了那么多才子游侠的故事,流莺已经可以分辨的出苏家父子那少有的俊秀容貌。
      出乎叶致远的意料,苏顾看完信,沉默了片刻只说:“孩子我留下了,你若无事便去吧。”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他甚至还未曾开口求情。他此时此刻只好奇章忆的信里写了什么,但师父已经下了逐客令,他不必悖逆师父,自然也是松了一口气,便拜了一礼道:“弟子告退。”又站起来俯身对流莺道:“哥哥先走了,你好好跟着师父,不许调皮。”
      苏顾听着叶致远的嘱咐,心里暗暗好笑,这孩子明明自小是最调皮的,今儿竟还能想到嘱咐这小女娃娃不要调皮。苏顾这么想着,看着叶致远小心走出去的身影,心里竟也生出许多感慨,一晃二十年,当年自己也就比现在的叶致远大不出几岁,如今也将到了知天命的年岁。他低头看了一眼还在跪着的流莺,叹了口气。
      看来,这个小姑娘是自己的关门弟子了。
      他将腿放下来,端坐看着流莺:“你叫流莺?”
      “嗯。”流莺轻声应下。苏顾点点头:“看起来倒是个乖巧的孩子,今天我就收你做徒弟,因为你将是我的关门弟子,所以就不必举什么大礼了。流莺这个名字太柔,不适合我苏顾的徒弟,过几日为师给你选个好名字罢。”
      “师父,流莺有名字。”流莺轻声开口,苏顾听了有些惊奇,却也示意她继续说。
      流莺谦恭的低头行礼:“齐骅。”
      “哦?”苏顾显得很有兴趣:“哪个骅?”
      流莺垂着头道:“爹说过,是骏马的意思。”苏顾难得一笑:“倒是个不错的寓意,好,齐骅,今日起你便是我苏顾苏家第一代的最后一个弟子。自此入我门下,当知非剑御人,而是人御剑,此后闯荡江湖,为善为恶,皆在人心。你明白了吗?”
      流莺俯身拜下去,稚嫩的声音一如往昔坚定:“弟子明白。”
      很多年后流莺回想自己的从前,常常会忍不住微笑。她其实本是个乐观的孩子,当年离家不过是孩子脾气,就如她当年所想,父亲母亲的情绪感染了那时候的小孩子,其实她又怎么真的懂水蚤的悲哀。她不记得父母的名字、模样,不记得自己家在哪,甚至慢慢的忘记父亲的叹息和母亲的抱怨。她只是满怀感恩的记得他们微笑的嘴角、和温暖的怀抱。家这个字,离开再久也是心里最温暖的地方。
      就像她在心里发的誓那样,她起码再也不会忘记自己的姓氏了。因为那是父母送给她唯一的,也是最珍贵的礼物。
      而于她来说,在这个全新的地方,她有了新的牵挂。小孩子的成长有时候是非常奇特的,她被时间磨的忘记了许多东西,却总会在午夜梦回,猛然回想起曾经的一瞬阳光。
      彼时章忆正倚在船舷上,手心还有一张雪白的丝绸帕子,他笑着将帕子塞进袖子,转头看向已经看不到的来路。他对那孩子,其实也不是没有感情的吧,不然怎么会看到那个镯子就想到给她买,不然怎么会在给她带镯子顺手偷走了她的帕子。
      章忆这么想着,船悠悠的驶离了杭州,向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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