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骅》逆小奴

3、三

　　如果再给章忆一次机会，也许他会做的更好一点，起码不会留下那么多后患。

　　章忆时常会摇着头叹息，确实是年少不懂事啊。

　　这个让人唏嘘的片段就发生在这个夏天最热的时候，村子里的人们开始将自己家最重要的东西收集起来，能带的让村里的年轻女人带出去避难，不能带走的都下窖。因为山丘上的土匪会在这段时间下山来找补给。

　　虽然已经做到这样，村长刘太平甚至会嘱咐大家多少留一些在外面，以便混淆视线，误导土匪们不会发现他们藏了东西。但往往很多家下窖的东西还是会被土匪发现，并且会将东西的主人痛打一番以示警告。

　　土匪不是傻子，章忆看的出土匪其实并不是心血来潮，村子里有什么他们其实一清二楚，好在他们并不希望村子彻底没了，断了他们的生路。而村民们也因为祖祖辈辈的羁绊所以不离开。在章忆眼里，这种关系其实很稳定。

　　但他出于一劳永逸的想法，决定将这个土匪窝端了。

　　而此时，流莺成了他手里最有效的押底。

　　这个没有名字的山村，背倚着的那座山叫做百崖山，气势汹汹的名字带着那个土匪寨子也气势汹汹起来。

　　百崖寨。

　　但那个寨子其实不大，而且尽是些流氓地痞，乌合之众，对于章忆来说，他只要将寨主解决掉就可以毁掉这个土匪窝，但这一切都要按步骤来，章忆清楚自己没有杀入寨子的能力，但他有毁了寨子的脑子。

　　对于百崖寨的大大小小来说，这次的村子和往常的不大相同，这次不仅东西没藏起来，反而还正正常常的运作着，地头的果树还有人在上面摘虫子，水渠旁边还有人在不慌不忙的洗衣服，带队的二当家有些犯迷糊，这唱的是哪一出啊？空城计？

　　当然如果是司马懿就不会进去了，可来的是百崖寨二当家，实实在在的流氓出身，现在又是土匪。没什么文化，为人还横行霸道。章忆蹲在不远处的树上瞧的清楚，这人面无须髭，长得很白，精瘦而高的身段。穿着宽大的粗布坎肩，走路大摇大摆的，但身上肌肉线条还很清晰，看上去是练过两手的。自己这点功夫虽然打得过，却也抵不住他那身后带着的百十号人。

　　转头看到流莺穿着裙子在屋门口安安静静的看书，仿佛一切都事不关己，让章忆有一丝恍然，可他还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便拎了挂在树枝上的罐子，回身往百崖山深处飞去。

　　他知道流莺一切都会做的很好。

　　二当家扛着大刀大摇大摆的就进了村，但是没什么人理会他，他一时有些发虚，便喝道：“刘太平，你百崖寨的二爷爷来照顾你们了，怎么不出来迎接？”

　　刘太平在屋里喝了口凉茶，听见外面的叫声，就顺手提起壶出去了：“哟？二当家来了？”

　　二当家一愣，他没想到这个素来低声下气的男人居然会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惊愕之余是油然而生的愤怒，二当家怒发冲冠的提起拳头准备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死老头，拳头挥出去带着风却被刘太平不着痕迹的躲开了，二当家真是又惊又怒。躲开了的刘太平反手提着壶又喝了一口茶，无奈道：“这天儿真是热的烦死个人。”说着还假装讨好的问一旁怒气冲冲的二当家：“您说是吧二当家。”

　　二当家恼怒的挥舞了一下拳头，常年做流氓，见惯了三教九流，让他清楚这个刘太平确实是从江湖上来的，往年是自己低估了若是对付这个老匹夫。今次看来他是想反一盘子，自己绝对不能让他占了这个上风，否则这个当家就难做了，但也不能太过分，大当家说过这里是百崖山的地根，不能轻易撅了。

　　他们在村口僵持了这么半天，二当家突然下令：“把刘太平的村长给我撸平了，乱棍打死，谁敢拦就打死谁！”说着又转向刘太平：“老子知道你是跑江湖的，不怕死，不过这一村的老小你保护的了吗？”

　　刘太平看着他，眼里的嬉笑已经不见，端了个认真的姿势，他晓得自己要为章忆争取些时间，他说好，打死我，放过村子里的人。

　　二当家阴测测的笑了，大手一挥，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了刘太平的脸上，当时将刘太平打的嘴角和耳朵都流出了血。刘太平毕竟是个汉子，这个力度绝对将耳朵都打聋了，但他一声没吭，也没躲一下。周围的村民看的不忍心，却也不敢拦。

　　二当家打的痛快，想起刚才刘太平的言行更加不舒服，手掌又扬起来准备下手打。

　　“别打了。”弱小的女孩子声音从刘太平身后传出来，声音不高，却让二当家的手着了魔似的没落下去。二当家举着手转头看，刘太平也惊愕的回头，却发现是流莺皱着眉站着：“二当家这次带我走？放过大家好不好？”竟然还带了一丝撒娇。

　　刘太平想去把流莺推回去，却被身旁的几个人拉住，着急的冲流莺大喊：“死妮子，出来找什么死！快点回去找你婶子去！”

　　流莺抿着嘴看了他一眼，没回答，目光又转回还举着手的二当家，一言不发的等答案。

　　流莺的装束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连身上的裙子都是新的，刘太平都没见过。此刻的流莺在二当家的眼里简直就是一只嫩嫩的小羊羔，让他止不住的颤栗，他啧啧的叹着朝流莺走过去：“你愿意跟着二爷爷？哈哈，这破村子多少年没出过这么鲜嫩的小妮子了？还是个自愿的。”他得意的不行：“今天就看在这小妮子的面上放过你们这破村子，老子改日再来。”

　　村长媳妇骂骂咧咧的从后面赶过来，劈手要抱走流莺，却被二当家抢了先。村长媳妇再泼辣也只是个女人，被二当家推了个趔趄，还顺手在胸上捏了一把。二当家“嘿嘿”笑了一声：“手感不错，可惜老了点，你二爷爷我还是喜欢这嫩的。”说着在流莺的脸上抹了一把。

　　村长媳妇站起来正挽了袖子准备拼命，流莺却回过头柔柔的笑了：“他说没事的。”

　　二当家没理会这句没头没脑的安慰，刘太平和媳妇却明白了这是章忆事先算计好的。顿时失了拼命的力气。二当家哈哈的笑了几声，抱着流莺一挥手，招呼着底下的人打道回府，一边走一边吆喝着：“二当家我今天心情好，回去请兄弟们喝酒！”

　　身后的喽啰们高高兴兴的起哄。

　　这都是章忆算到的，此时他已经在寨子重要的点和粮草点倒了桐油，还包括寨子里装模作样的聚义厅的顶子，轻功出神入化到章忆这个地步，一般人是很难发现的。更何况寨子里几乎所有人都被二当家带了出去，留在寨子里的除了大当家，还有一个狗头军师，以及一些武艺比较好的人。

　　章忆都算计好了，这寨子窝在山里易守难攻，但是一旦起火，基本上所有人都跑不出去，尤其是那个装模作样的聚义厅，更是一个绝对的坟墓。出去的人虽多，可真正有用的都留在这个大坟墓里，章忆想着只要把他们烧死，寨子烧没了，这个寨子也就毁的七七八八，再成不了气候，也还能为自己的事情牟些利益。

　　章忆蹲在寨子内层的大树上将火折子吹亮，手指一松，转身落到了外层的树上，站得高看的远，现在整个寨子都在章忆的视线范围内。之间火光顺着桐油的痕迹呼的一下烧起来，燎着房檐一路舔过去，木头的廊柱被烧得哔哔剥剥，转眼间聚义厅就被火光包了个严实。这下惊呼声哀嚎声不绝于耳，里面的大当家还没露面房子就塌了。章忆蹲在那儿出了一身汗，本来就已经够热的天了，这儿还守着这么个大火炉，章忆足尖一点，又落后几丈，抬眼看了看粮仓，已经随着整个寨子烧的红红火火了。

　　章忆知道自己这事做得有点缺德，没讲道义。不过师父说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是鬼谋者应当铭记一生的教诲，所以他那点小不安也在师父的影子下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在树上蹲了一阵，估摸着差不多整个寨子都熟了，才站起来将薄褂子系在腰间，露出里面的背心，用手扇了扇风，松了口气。想着二当家应该快带着流莺回来了。章忆就转身往回迎。

　　很多时候章忆都会想，这可能是他一辈子中谋划最失误的一次，一切都顺风顺水，按部就班，他以为他可以顺利迎到流莺，然后带着她凭轻功轻松脱身。

　　但是他错了。

　　一路顺着赶回村子都没遇着流莺，等在村口看到全村人盼望的眼神的时候，向来胸有成竹的章忆第一次觉得天要塌了。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二当家的恋童癖，竟然疯狂到那个境地。

　　也没算到，大当家其实不许二当家沉迷女童。

　　这一切，章忆都没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