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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迷神引 ...

  •   片刻后,付绒放下了遮在面上的手,她定睛一看,她和迷神引已经不知置身异域空间,四周青山延绵,绿草萋萋,懿也不知去向。
      “靠,这又是哪里了?”她忍不住暗骂,“老来这招,她还上瘾了。”
      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朝迷神引走去,“多谢,我们去找七叔………咳咳,旃檀吧。”
      该死地嘴瓢了,就一不注意喊出来。
      她的手还没触到迷神引的指尖,忽然眼见一道剑气划过,付绒本能侧身去躲,那剑气蹭着她的脖颈一闪而过,慢慢一道血痕殷了出来,只觉得那里火辣辣的痛,伸手去摸,幸好躲得快。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要杀我。”
      那人背脊挺直如竹,与旃檀截然不同的气质和风采,一身冷冽傲骨,剑眉入鬓,凤目生威,冷如冰霜的眼神从未改变,眉目甚是清秀明艳,可惜就是太冷了,太寒了,冻得令人望而生畏。
      他沉冷的说,“孽障。”
      “旃檀为何不秉持道义除去你这祸害,留你至今。”
      ……孽障?
      付绒有些反应迟缓,忽然想到在白骨观旃檀那时的话,和动容的神情,她有些发怔,心猝然下沉,似乎不信地又颤颤问道,“我前世果真罪大恶极?”
      那人不做声,依旧冷凝着面容,微微蹙眉,有汗水沁了出来,手下意识的去按刚刚被懿偷袭的伤口,这伤口越发疼痛缠人了,他锋利的目光落在惨白着一张脸的付绒身上,那脸和阿修罗王确实完全不同,但隐藏于深处的气息,却冷他冷眸一凛。
      属于阿修罗族的气息。
      不共戴天的仇敌。
      眉峰一挑,须臾间,尘飞袖扬,人已朝付绒而去。
      付绒只觉面上一道冷风夹杂着清凉冰魄的香气划过,突然脖颈一阵剧痛,顿时令她清醒了过来,难以呼吸,那宽厚的手越收越紧,口鼻间尽是冷香,此刻却是夺人性命,胸口憋闷,呼吸困难,痛得脸色越发青白了,她用手挣扎去搬开那人的手骨,却是万分不能撼动得了。
      那力道分明是不让她活了,死到临头,她惊恐交加地哀声求饶:“大侠饶命。”
      而战局这边,素洛阐迦双目轻阖,五指轻轻拨弄琴弦,轻柔和绵的弦音流泻而出,那一声悠扬空灵之乐缠绵悱恻,辗转流连于灵魂深处。
      旃檀找了一处石阶,衣袂轻展席地而坐,侧首认真倾听这优雅别致的弦音,好似一派祥和。
      哀怨之意皆在丝弦之间,清雅之音多了几分低喃愁苦之情。
      素洛阐迦指转弦拨,越奏越快,曲调一提突兀奇声,异域诡乐强势袭卷而来,声声凄厉,声声如幻,声声入魔,旃檀浑然不觉尤自沉醉其中。忽然,惊见素洛阐迦的玄身琵琶魔气骤起,幽绿色暗光此起彼伏突然万聚一发,齐齐射向倾听沐于弦音的旃檀。
      旃檀低眉沉想,他目光微敛,手中的折扇一紧,身上金莲浮光飘起,光影交织张结成网,尽数将幽绿暗光铿锵击退。
      素洛阐迦甫一扬手勾起一弦,“滋啦”一声弦走怪调,扯于眼前,紫眸一睁,弦绷声响,一道极强魔劲势不可挡穿破结界,直射旃檀。
      生死沉浮对旃檀来说只是梦中梦,幻中幻,秋水浮萍一场空,无所求亦无所失,却………
      措不及防旃檀胸口一阵刺骨钻心之痛,一波一波袭来,似有愈演愈烈之势,突觉肋骨三寸处一阵翻搅与入体的魔气相互穿梭,一时,真气外泄,护体金莲应声而碎,数万道魔气千重万影齐齐击向他,邪气贯穿全身,肆无忌惮横行脉络,身体不支,后退数步,猝然一口呕红溅上衣襟。
      旃檀缓缓抬起头,脸色苍白,冷汗沁满额头,他却熟视无睹,拭去嘴角血丝,忽然笑了,“王子抬爱了,煞费苦心的在我身上埋下魔气。”
      “谬赞了,有佛来到,我怎能不好好迎接,旃檀你是聪明人为何明知故犯呢。”
      “在下拙愚,愿闻高教。”
      “你的功体恢复得这么快你不会不知道皆因我的一口魔气勉力强撑,却还要硬闯乾达婆城,我不过小小试探,你竟真会插手此事,于是我开始怀疑付绒身份的真实性了。”
      “你决心铲除她的这份坚定和她当年逐鹿中原的决心如出一辙。”
      “付绒只是那落迦的第七个替身,你如同往日那般冷眼旁观不好吗,何必落得这般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境地。”
      眼前不断发黑,旃檀状若泰然的侧了侧首,星眸沉敛,“你不懂,之前六个替身的前世今生皆是罪大恶极之人,罪有应得,可是付绒只是前生恶债,今世并未作坏,她不应该承受这样的因果。”
      “我喜欢天衣无缝的做事方法。”
      “你知道吗,就凭这点你永远比不上那落迦,她虽残忍无情却从不在小人物身上大费周章,这点她比你高明得多。”
      素洛阐迦听后仰天长笑,手轻轻地放在旃檀的肩上,倏地猛力一拧,“咔嚓”一声,旃檀的胳膊应声而断,他的脸色又惨白了几分,剧痛刺激得他眼前一片漆黑,冷汗直流氤湿了衣衫,他低声痛吟了一声紧紧咬住了嘴唇,鲜血流了出来。
      “空洞无用的话留给你的佛说吧。”
      素洛一脚踏上了他的胸口,用力碾压,邪媚的脸上流出残忍的笑容。
      旃檀伤势沉重,胸口尤甚,他眼眸轻转,看着素洛阐迦手中的螺钿琵琶,淡淡而言,“送你这尊琵琶的人也一定很惋惜,因为你不配成为一个王者。”
      素洛紫眸一瞪,煞气顿涨,他冷笑的挥指弦动音,刺耳弦音涌出,快如闪电,声如修罗,一丝一弦催魂断命,旃檀痛苦难忍,体内魔气受到魔音催动急促转动,针扎刀锉之苦漫无边际,疼痛刺激着他的意识,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前尘往事片片入眼,千年高耸的古树枝叶随风摇曳,树枝上悬挂着密密麻麻的风铃飘动,每一个风铃上系着一个愿望,苍老和尚低了声音对树发问:“世间乱象,末法时代,心生法,法生心,解无为法,蓼,悟了吗!”
      师傅,我悟不了,越是接近真相越令人迷惑。
      忽然,付绒眼前一片迷茫红雾,尽头消散了不少,仍有些许溶溶雾气弥漫,隔着忘川河畔与他遥遥相对,起风了,吹起了一地曼莎珠华,飞扬的红絮,她独自伫立在岸边,水中的倒影,轻盈得仿佛一株冰冷高贵的彼岸花,煞是好看。
      旃檀叹笑一声。
      ——这琵琶曲果然能窥伺人心,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来到此处。
      看不清的容颜,似乎被迷雾包裹着,只见那朱唇轻启,女子声音平稳和缓,“有朋自远方来,甚为欣喜。千年已过,岁月沧桑,你初心与否?”
      旃檀微微一笑,“至死不渝。”
      似乎早已料到他的来意,女子怀中虚空出现一个襁褓婴儿,粉雕玉器的小脸安静沉睡,她说:“此子生于天转煞,命格凶险,薄命,虽可惜,但万物造化,天命所归。”她顿了一下,再度问他:“你如何看待。”
      “道法自然,天命也是不过十二因缘相随的结果,与她相识是因缘,救她是因缘,改命也是因缘。”终于说道了重点,旃檀的眼睛似乎比方才更亮了些。
      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那唇勾起了一抹淡然的弧度,平和的声音里的王者之气隐而不发,十分沉着,“以命易命。”
      “多谢。”
      “你知道,其实还有一种方法可以救她。”
      旃檀唇边挂着笑意,摇了摇头,“你也知道,我不可能对你有半丝松懈,仅管你只是那落迦的一缕残思。”
      一声冷笑从那女子的嘴里哼出,烟气缭绕下的面容下依稀可辨那人轻蔑狂傲的气态,“昔日你救我,我允诺你一桩心愿,你的来意我已明了。”
      他璀璨的眸子神色坚定,颔首一句:“请。”
      语毕,便漫不经心地抖开翠绿山峦折扇,悠悠摇摆,步履安祥地踏上了忘川河的水,来自地狱深处流淌的寒冰之水寒气如骨,旃檀脸色惨白了几分,更添憔悴凄艳之姿,声音却清朗,“入吾室者,但有清风;对吾饮者,惟当明月。”
      河水湍悍,声势浩大,万壑争流,波涛汹涌之后,水中沉浮半柄破碎折扇,彼岸端坐一把白色枯骨。
      改命易命,以命换之,恩还了,从此再不相欠。
      曲终人寂,旃檀安泰祥和的闭目,原本冰凉的身躯更冷得毫无生机,佛气流失,魂魄已经被螺钿琵琶的玄魔之音震散,从今往后世间再无此人。
      劲敌已除,素洛阐迦心中并无喜悦,她死去多年却如影随形一般紧紧缠绕着自己,到底是她缠着自己还是自己一直紧紧跟在她的身后,那个冷傲英气的身影,侧耳尤能响起那人疏淡的一言,“吾儿,汝心中杂念太多,所奏天魔琵琶之曲竟也沾染了尘俗之气,汝何时变成了这般。”
      何时变成了这般……堕落。
      素洛阐迦的瞳孔散发出幽幽紫光,淡薄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

      旃檀的呼吸越发稀薄了,声音都发不出了,她死死的瞪着迷神引,眼前却是一圈一圈的发黑,脑海唯有我命休矣四字回荡。
      措不及防,迷神引身体内部一道气流破体而出,顿时充盈的剑气四溢,发竖怒张,四肢百骸犹如针扎刀磨一般,他痛苦的松了钳制付绒的力量,三魂七魄一阵惚恍,散体去了半数,身体如断线的木偶,颓然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脖颈处逼命的力道撤去,付绒重获新生一般大口大口的呼吸,肺部氧气充足,脑子清醒了不少,眼睛恢复了清明,她朝迷神引看去,本能恶寒顿生,这人刚刚要杀她,若不是突然变故早就西驾仙去了。不禁惊恐万状地后退数步,真是怕他突然跳起,提剑来砍。下意识用手护住自己脖子,后脊背却是一阵一阵发凉,心有余悸。她此刻只想抱住自己小命,不敢稍作停顿,一转身撒腿就跑。
      山里迷雾笼罩,地势环山内落,又山路崎岖错杂,走了一天就是走不出去,她又累又渴,也寻不得旃檀的踪影,神情消沉的倚在一株树旁。
      天空一片阴霾,沉甸甸的压在这座山上,沉闷的令人昏昏欲睡,也许高度紧张的神经一下子松弦,困顿之意席卷而来,朦朦胧胧地睡了。
      突来困顿,混杂的片段,有血,有少年,有自己,梦里烦乱不理思绪,一切是那么地正常,而又不正常。
      她突然觉得自己不是自己……
      那垂头的少年突然喊她:“母亲。”
      她一伸手,身体有感,猛然惊醒。
      茫然的无焦的双瞳渐渐凝聚,四周树木茂盛杂草丛生,青山环绕,付绒的意识清晰了起来,冷汗早已攀满后背,湿透了衣裳,头痛的频率越发多了。
      最近也……总是噩梦不断。
      一定要找到旃檀。
      天色渐暗,付绒又步行了十几公里,在一个曲折山道上,绿树相映的青蒿之后发现了一座村落。
      这村庄十分简洁整齐,房屋多是平房,风格偏于复古,房檐上张灯结彩,今日有红喜之事,只是为何她走在青石子路上,村里却无一人出入,这喜事办的未免也太过肃静了吧。
      正疑惑着,已然来到一栋规模略大的古宅前,红色缎稠张挂,大红灯笼高悬,门上规规整整地贴着喜字,大门洞开,似乎等待客人来临。
      付绒踌躇不前,这里的一切过于诡异,也不知如何是好,想想刚才的白骨观,真是一朝被蛇咬,真真长记性了,刚踏上门槛的脚收了回去,欲转身离开。
      突然她听四面八方急急传来一阵铜铃剧烈弹跳声响,一声快过一声,急促而焦躁,付绒内心深处油然而生一股莫名的暴戾之气直逼头顶,翻腾跳跃着,想要撕毁眼前如何物具,眉间隐隐浮现出深蓝色图腾,忽然她猛一回头怒喊:“烦死了。”
      铃声嘎然而止,眉间图案消失,只听见她粗粗的喘气声。
      平复了心绪,付绒终于冷静下来,不能理解陌生的怒气为何,不解的情绪和那阵铃声令她越发疑惑了,这栋宅子里到底有什么……收回的脚又迈了出去,她推开陈旧的门往里走。
      宽阔平展的庭院展露眼前,飞檐翘角,四角悬挂喜字红灯笼,穿过庭院矮门直通大堂,厅堂之上端坐一人,凤冠霞帔,精美的冠上缀满朱红色珠帘,遮掩娇容,离近了些,可从间隙窥见一抹白玉之色,想必是位国色天香的新娘吧。只是那交叠垂放在腿上的手骨是否过于宽厚了?
      付绒出声唤她几次不见回音,不禁伸手指挑开珠帘一角,尖削如玉的下巴,樱粉色的唇色,□□秀气的鼻子,斜眉入鬓,凤目涣散,宛若波光粼粼的秋水,柔和了眉宇间的严肃凌厉,颓废旖旎的神情令付绒一惊,这分明就是——迷神引,只是这不盈一握的脆弱感是怎么回事,虚弱的快要消失似的,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喊打喊杀,怎么现在反倒成了病秧子。
      付绒皱眉,对他还是有些忌惮,小心试探:“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她眨巴眨巴眼,迷神引依然一脸云飘雾绕的低垂着眼,眸子的视线依旧散漫无神。
      用手戳了戳,拉了拉他的衣袖,依然无动于衷。
      这样子简直像是离魂。
      确定了他的状况,付绒瞬间放松了下来,得意洋洋的用手在他眼前后面虚晃,“哼,让你再杀我,遭报应了吧!”
      那人依旧不语,似乎没有听到一般,垂低着脑袋,大红色喜服包裹住他的身躯,衬托着肌肤越发白皙,容貌越发柔弱靓丽,似乎感觉到眼前虚晃的手指,他微微抬眼去看,那釉蓝的眼中此刻不在寒霜如雪,溢满了潺潺清澈的水光。
      被这样柔弱的眼神盯着,那样温和的神情竟然和旃檀有几分相似,付绒心中一动,怔愣地看着他呆滞了许久,待回过神,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自言自语,“我一定是疯了,竞然会觉得他就是旃檀呢。”
      也许是分别太久了吧,有那么点思念了。
      等等……太久了。
      她想到了时间,她总觉得已经过了有一天,此刻从窗外的天色来看应是暮色了,然后从衣服口袋里去找手机,摸索了半天空空如也,似乎是丢了……但是她还想起一件事,不知什么时候,随身携带着的长明灯也不见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她却半分也回忆不起来?她又低头找寻了一番,除了那两样都在。心中起了疑惑,为何是手机和长明灯不见了?
      手机在进入罗刹鬼市就已经没有信号,但是可以看时间——时间!!!
      那长明灯她记得旃檀跟她讲过,用生犀制成蜡烛,沾衣带能与鬼神通,既能通鬼,是不是也有别的作用?
      她总觉得这两样是被刻意回避掉的东西,还有旃檀来救她之前的记忆去哪了?
      正思索着,忽觉有人轻轻拽了拽她的衣摆,付绒低头去看,只见迷神引非常吃力的用手指碰她,然后痴痴傻傻的笑了笑。
      付绒瞪着眼睛,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骇然不已的盯着他。
      完了,能救命的也变成傻子了,况且刚刚这人正常时还杀她来着,机会难得,何不趁此良时吉日落井下石,一报刚才的杀机。
      不行。
      付绒又摇了摇头,他虽然是要杀自己,毕竟是旃檀的分身,若是擅自捉弄了他,旃檀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说来说去也许百十年前真是一家人,这样子伤了和气可就不好了。
      报复不行,救他付绒心里也不大乐意,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当作没看见算了。
      欲转身离去,“扑通”一声,那个痴傻之人突然用力抱住付绒的腰身,不让她走,两只眼睛惊恐的睁大,泪眼婆娑的看着她,嘴里咕噜咕噜不能说话,那神情一副我见犹怜的柔弱模样。
      付绒被惊呆了,她何时见过那冰霜傲人的迷神引脸上有这般神态,她可瞧不出什么美感来,只觉恶寒丛生,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她压低嗓子:“快放手。”
      漂亮的男人惊惧的摇头就是不肯松手,他此刻神魂颠倒不辩事务,但是这人身上的气息似乎熟识,虽然令他有些厌恶和不适,但比起外面的东西来,他本能的想去靠近她。
      付绒手脚无措的让他松手,对方就是不肯,僵持着,她听到门外有脚步走动声,他们同时僵住,迷神引的神情越发恐惧了,快要哭了出来。
      付绒低声问他,“你在害怕外面?”
      他用力点了点头,攥紧衣服的手又抖了抖。曾经那样一个气质高贵、举世无双的人,谁会想到会变成这般痴傻模样,还穿成新娘模样,她叹了口气,“我也没那么小心眼,见死不救岂不是被你坐实了十恶不赦的罪名了,但是等你好了可不准再对我喊打喊杀。”
      他依旧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自己,付绒立即闭上了嘴巴。他目前的智商,就当刚才什么也没说吧,同时付绒心底又冉升起一股优越感。
      她胸有成竹地一把扶起了迷神引,挪步到门边,两人压低了身体,透过格子门窗观察外面的动静。
      窗外的天色已经黯淡下来,马上就要夜晚了,突然院落中传来整齐清脆的步伐,似乎有人走动,而且不只一人,突然半空中竟然漂浮着茶壶,水果餐盘,花器等一些新婚用具,然后这些悬浮的用具就飘进了另一扇门,从漆黑的门里传出了东西摆放碰撞声,确是有一点极为诡异,无论多少人来来往往,院落中却十分寂静,静的听不出一丝生气,廊柱上悬挂着的红绸喜缎也看不出丝毫喜庆,甚至透着一丝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当月亮升起时,那些穿梭往来漂浮的东西开始发生变化,就像变魔术一样,慢慢展现出手,红色衣服,身躯以及容貌发肤,那些人神态麻木,脸色苍白的来回穿梭忙碌,似乎在张罗婚事。
      付绒看不出门道来,伸回脖子往后靠,冷不丁地抵在一个人的身上,惊得她跳起身来猛往回看,原本空荡荡的房间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女人,和迷神引一样身着新婚妇人的喜服,广袖垂落,凤冠高耸,不过,她似乎比付绒还害怕,战战兢兢的缩着身子问,“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才是我想问的吧,姑娘!”付绒一看是个正常的女人松了一口气,疑惑不解问道。
      那个女人摇了摇头,面上悬挂的珠帘碰撞出清脆的玉声,一把拉起她来就要往门口推去,“你快走,天黑之前必须离开这里,不然你永远也出不去了。”
      “等等,你现在让我出去,门外的那些人她们一定会发现我的。”
      “不会的。”那个女人非常淡定的说,“天黑之前她们只是无主幽魂重复生前的事情是没有意识的,所以你还有一线生机,天黑之后我就不能保证了。”
      “那我们一起走吧。”付绒一把按住她慌张推搡的手建议道,转身去扶迷神引说着就要往外走去被那个女人拦住了,“你带不走他的,而我也走不了,只有你能离开这里。”她的目光转到迷神引身上叹了口气,“我们都是祭祀的新娘,这栋房子就是牢,我们走不出去的,而你不同你没有受到诅咒你可以出去的。”
      “诅咒?祭祀?你在说什么?”付绒顿下了手里的动作,她牵着迷神引的手疑惑不解。
      “先说说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付绒简单的说了一下来龙去脉,那个女人听完认真的点了点头,她细声说道:“这里是迷梵镇的一个禁阵……”她的声音变得悠长缥缈。
      她说,迷梵镇是魔与佛的战场,而这里就是为了击杀阿修罗所铸的阵法,这个阵法用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的命做成的双重死阵,为的就是要残暴的阿修罗王万劫不复,不能超脱。
      我们之前落水进入一个阵法六仪击刑,身死之地,而之后迷神引和懿对上时,懿开启了第二阵法阴阳集杀阵,魂死之地。而存在这里的都是那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的亡灵,可是此阵极为凶煞,又过于暴戾,每夜时分这里都要进行冥婚仪式,被选中的新娘会被杀掉,然后婚葬于阵眼之中,这是生与死同时存在与延续的最好办法。
      她的目光转移到付绒身上若有所思,“你并未刻上新娘的印记,也许有人替你转命了。”
      转命?
      旃檀失踪,迷神引失忆,自己被转命,这之间有什么联系……
      “你现在还是生魂,有人替你转命代你受过,你要朝南走,不要回头,就能回到之前的地方。”
      “谢谢你的提醒,但是……”付绒突然盯着迷神引懵懂的钴蓝色眼眸看了去,她突然想到了旃檀,似乎有点明白了什么,心一沉,突然焦躁得直摇头,“你们先走,我要找到旃檀,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姑娘你不要傻了,你能出去就不错了,何况我们的魂上刻有新娘的烙印,走哪里都会被发现的。”
      付绒正要劝说她突然被一道凄厉的尖叫声打断,她们三个人不约而同的朝门缝处看去。
      外面的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幽暗的庭院中传来三双凌乱的脚步声,衬着昏昏沉沉的红光三道人影扭曲的折射在地板砖上,踏踏的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院中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渐渐看清了来者,两个面色惨白红衣的女子动作僵硬的钳制着一个新娘打扮的女人,那个女人的面容同样遮着珠帘凤冠,依稀从荡动的空隙可看见姣好的轮廓,应该是位美人吧,付绒这么想的。
      只是那个女人状况不太好,她不断挣扎扭动着身子想挣脱身边两个像死人一个女人的束缚中,奈何犹如蚍蜉撼树,那个两个女人雷打不动的将她押上一个月台上,似乎无论那个女人如何挣扎咒骂她们也不会皱眉,像两台机器一样,面无表情的执行任务一样,而就在她们三个进来前,那些原本在院中行走忙碌的其他女子停下了手中工作,也聚拢靠近了月台边,眼睛空洞的盯着那个挣扎的新娘。
      新娘惊恐的瞪着眼睛看着她们清一色惨白的脸,尖叫着问,你们是谁?要做什么快?放开我。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惨红色的灯光照在她们的脸上恐怖得不像人样。
      就在付绒的脖子快要僵掉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女人摁住了她的手,然后另一个女人面无表情的上前一步,那个女人死死的瞪着她挣扎的更加用力,因为她见上来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把长刀,森森冷光游移在刀锋上。
      其他人见状一起按住了她。那个拿刀的女人面无表情的掀起她的红色裙摆,然后刀锋扭转齐刷刷地砍向她的双腿。
      “啊——”
      付绒瞪着眼睛泪水快要流了出来,她赶紧用手捂住迷神引的眼睛,紧紧的按住他不动,迷神引似乎呆滞住了,顺从的靠在她的肩上,随着那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声不禁身子瑟瑟发抖,紧紧抿住嘴巴。
      旁边的女人早就瘫坐在地,惨白了一张脸,用手捂住嘴巴,任凭泪水流下。
      付绒想去安抚她,可她突然发现自己早就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仪式依然进行,那个女人的叫声痛苦的变了调,好像动物凄厉的惨叫声一般,她的身上溅满鲜血,四肢像破败的玩具一样散落的地上,原本清秀的佳人像残缺的怪物一样躺着被血染红的地上,满脸污秽血渍,这一刻她生不如死的哀嚎流泪,然后事情并没有结束,紧接着她的四肢被刻意埋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拱形祭坛中,同时月台的中间缓缓升起三人宽的圆形的浮雕柱子,黑褐色的纹路雕刻着牛鬼蛇神地狱相,然后那个悲惨的女人被绑在了柱子上,那些女人朝她身上喷洒一盆透明液体,片刻后,那个女人越发痛苦,倏地一声哀嚎长嘶,身上蓦然腾起一片熊熊烈火,火势冲天,像一柱串如天穹的火焰一般明亮骇人,大火掩盖了那个女人的身形,缓缓吟唱的歌谣声淹没了她的尖叫声,月台下的红衣女人们整整齐齐的跳着僵硬的舞蹈,手中的铜铃声合着歌谣乐律有节奏的响了起来,火光照亮了她们的脸,只见她们嘴角高高裂开,脸上浮现出僵硬的微笑。
      铃、铃、铃………
      月神将来
      花开祈祷
      铃、铃、铃………
      雨落凋零
      百鬼行走
      黄泉开道
      我恨消散
      铃、铃、铃………
      付绒呆滞的看着那幅地狱一样的场景,古老诡谲的乐调,夹着生与死之歌,哀怨缠绵怎能消散,分明是一首十分惆怅凄婉的歌谣。
      那些人在连唱第三声“我恨消散”之时突然身子略微前倾,脖子诡异的伸出了一米左右高度,在那璀璨的火光照耀下的神情十分虔诚而安详。
      祭祀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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