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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风浪将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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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午后,徐徐飘了几丝小雨,雨打柳花,柔嫩间剥开几馅萧索。皇后宫中更是清冷如秋,门前扫地的宫女浑身透湿,絮絮叨叨着几年前的旧事,“这未央宫哪是人住的?以前惨死了九位娘娘,寿命最长的那位,还是二殿下的生母文妃,也不过七年,就忽然染了瘟疫,全身烂死。后来二殿下才被送到北齐为质,不然呀,哪里轮得到陛下…”
“呸呸呸!二殿下是生是死不管,陛下是你能乱说的么!”
另一宫女忙拿扫除敲她的膝盖,又指了指殿门后一口泥蔓滋长的枯井,“以前那些管不住嘴的都垫这下面了,挖出来估计可以摞半殿高,吓都吓死你。”
渐渐地,雨似是着了魔,群舞在疾风中,邀走了树梢的新叶,片片涂抹至地,画乱了好不容易才清理干净的去处。
宫女捶了捶腰,又忍不住嘀咕了起来,“你说,娘娘要不是帝师挑的,陛下会不会对娘娘好些呢?哎,以后其他娘娘来了,咱皇后娘娘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浅浅的脚步声拂来,宫女揉了揉眼,只见茫茫细雨中,似被滴入一星椰水,晕开白濛濛一个委婉的人影儿。
人影儿越浸越深,荡开盈盈发丝,染上半点朱唇,一双俊逸的眼,皎若辰星,却是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姐姐,音色则勾几分男子之韵,“此物可否代在下转交给你们娘娘?春水潇潇君不故,但问流年安好。”
宫女呆呆地接了。一封漆黑如墨的信函,一走红笔勾勒的“悦”字,如深埋在暗影里的幽幽红豆,相思于日,却偏偏受不得光。
此时御书房烛火四溢,史册文书凌乱了一地,酣眠在金橘暖洋的柔光里。小皇帝却似被刮了场连夜雪,双眼死囚着案前的兵书,眸色冰凉:
曹者难而寄友家,夜时惊梦,闻磨刀霍霍声,杀其友妻。出门遇友提酒而归,知错杀,恐其怒而告官,遂又弑友于马下…
下脚处缀小小的几柳批注,盈然是帝师的手迹:防患于未然,不为过。
曹者无德,忘恩负义,竟不为过?物以类聚,帝师所为,怕是更甚曹者!
小皇帝暗想着,目光却渐渐涣散,似是被吸入了巨大的时光骷髅,骷髅里盛着三具血淋淋的尸体,一具是父王的,一具是从小教他骑射的太子的,而最上方的,是母妃!
母妃胸口刺一锐匕首,匕首璀璨着白光,刀锋荆棘般猛长,没入太子的心口;而刀柄处,是帝师莹润的长指,指缝里渗着血,暗红流淌的,是他至亲的命啊…
“陛下,帝师求见!” 梦魇被安公公尖锐的嗓音猛然划破,小皇帝又重新堕入现实,“宣!”
卓小安褪去白烟般拢着的披肩,轻足进了殿。他一卷卷拾起摊在地上的书册,却也不急着考查小皇帝近日所学,只是拾一角空处,席地而坐,“微雨迷城,陛下的发髻,有些乱了。”
小皇帝微惊,起了身,也捡了一处,与卓小安对坐,“朕以为帝师是为选妃之事而来,毕竟帝师的蕊病,落得及时,好得也准时。”
卓小安了然,只是苦涩一笑,“太美好的事物,臣总无福消受。至于选妃一事,陛下在早朝上驳得精妙,臣甚感欣慰。再则,臣也以为,娶妻一人足矣。”
话锋却徒然一转,“可陛下毕竟不为常人。帝王谋术,当以后宫牵制前朝,子嗣换取死忠,基于血缘的利益交换,优于他类,往往可长久不衰。”又一回勾,“只是陛下如今年岁尚轻,后宫之地,难免扭损人心,不利于修养品性,倒是臣操之过急了。”
小皇帝眼底悠过一缕深沉,勾了勾眉,邪笑道,“帝师对朕的家事,似乎格外上心呐!不仅皇后挑得…别致,就连妃嫔之事,也参悟得如此透彻。只是不知,这究竟是书论,还是——心得呢?”
烛火摇曳,卓小安的脸倒映几彩霞光,白衣上沾了些许草叶,连带一舟清新的花香,竟是有几分楚楚动人。
他也不辩解,只是笑望着小皇帝,目光却似是穿透了整座宫殿,飘泊在皇城之外… 整个人好如一笼精致的幻像。
小皇帝心尖一动,回神后更是羞怒不堪,句句相逼,“帝师自然不是操之过急。朕不由得想,若是帝师哪日觉得朕不易管教,会不会择了朕的儿子而弃朕呢?”
卓小安眯起眼,随手勾勒着地砖上的龙纹,嘴角蹙开一黠狡笑,“我若真如此,陛下又能奈我何?”
殿外浊雨清明,炸开一道惊雷。
皇城,风浪将起。
陛下,臣愿邀您共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