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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幼帝大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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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都城被帝师荼毒得热血沸腾时,皇宫上下忙得里焦外酥。
礼部尚书赫贞,顶着两轮黑漆漆的眼圈,颤抖着食指,在红得滴血的大殿中央,嘶声狂叫,“挂高!再挂高!陛下与日同辉,尔等多加几个梯子,务必把这囍条儿,挂到祥云之上,普天之颠!喜泽苍生!广施福音…”
一贴囍的太监果断地从红梯上摔了下来,扬起血珠三点,被俩同伙默默抬下,还未出殿,又被撞了个人仰马翻。刚进门的侍卫抹了抹额头,大骂了声“晦气”,便飞步入殿,扬声禀告,“相府通传,近日花开正茂,卓相,不,帝师惹了蕊粉,婚事筹备等诸宜,还请大人自行了断。”
如此看来,帝师不作查访了?赫贞如一条打了霜的茄子,倏然被抽光了力气,双腿一软,殃了。倒地前弱弱地怨道,“为何不早说…”
可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礼部尚书赫贞又怦然蹶起,冷汗涔涔,哆嗦着催促着上百宫仆,继续赶工。
遥想几日前,好友异人登门叙事,话间谈及帝师,连摔三套玉瓷杯,恨道:“奸臣佞贼!”
赫贞自是大惊,就听异人垂泪哭叙,“前吏部尚书何晏,赫兄可还记得?何晏与我出师同门,心高气盛,最是看不起出生卑贱之人。当时先帝广纳群臣,于湖心亭设宴,酒酣斗诗本是寻常,何晏大醉,一句‘浊(卓)酒一壶,寐色槐安’的玩笑,被卓小安那贼人记恨了整整三年。”
异人惨笑,“何晏此人,刚正清明,几乎寻不见错处。那卓小安便盛邀何晏入府叙事,后状于先帝:‘…臣谈及帝庙筹建,何大人打了个意味深长的哈欠,面露不屑,恐有反逆之兆。’又提出‘腹诽’一罪,先帝那时被他蛊得鬼迷心窍,竟挥手允了。后来何晏一族一百三十二人,满门诛杀!菜市场行刑那日,血汇成了一条小渠,人头用麻袋都裹不住…”
“腹诽?真是个新鲜词儿,何晏死得也够新鲜的…哈哈哈哈哈!”异人笑得浑身抽搐,赫贞听得更是心惊肉跳。
那晚惜别前,异人双手交合,诚声道,“赫兄在朝,鄙弟便奉一句:宁拂君子,勿惹小人!帝师惹不得!”
赫贞惊魂还未定,次日一早便被轻声叫住。帝师浴在朝阳下,笑得一脸柔和,“陛下大婚之事宜,嗯…”帝师轻顿,赫贞连心跳都歇了半拍,忙接道,“礼部分内之事,自当竭力办齐!”
帝师笑得愈发柔和,“本还想调动户部,毕竟五日之内完礼…看来是我多虑了。”赫贞似被当头劈了一棒,心中正要开骂,又想起腹诽一词,一下子五内错乱;面上还连连点头,颤抖地露出了一双弯弯的月芽,笑得更是与日同辉,喜泽苍生!
结果大婚当日,半死的礼部尚书赫贞又被小皇帝拖了出来,狠狠地臭骂了一通。小皇帝一身金丝游龙的大红喜袍,踩在失了火般的烛光上,眼里赤烟缭缭,神情却是比刚挨了骂的赫贞更为惨烈。他翕了翕血淋淋的红唇,撕咬般吐出了三字,“帝师呢?”那阴森森的样子,似是要把帝师去皮抽筋,收吞入腹。
赫贞还未回神,袍领已被小皇帝拉扯而起,他惊愕,刚及十五的幼帝,力劲竟如此浑厚,“朕问你帝师呢?!”
一旁的安公公见礼部尚书几近窒息,连忙抢答。本就尖锐的嗓音则是徒然拔高,似是要将暗夜一刀劈开,“陛…陛…陛下!帝师蕊粉过敏,歪在相府里,说是…卧床不起——”
安公公尾音还未止,轰鸣的礼炮已炸响了整座皇城。漫天烟火绚烂,半片夜空被洗成了白昼,点点银光缤纷沓至。璀璨,妖娆。此光此景,小皇帝似是怔愣了那么一会儿,那人的笑,就这样不请自入。
五日前,一个极好的白云天,帝师也是这样,噙一蕊笑,立在御花园的太液池边,循循诱道,“陛下虚岁十六,也快及冠了。臣闻韩氏之女,性温而骨烈,文武齐善,不输男子;且淑婉稳重,博爱于民。以后位迎之,当不为过也。”那时他被那人的笑靥晃花了眼,还未细细咀嚼话里乾坤,便已连声应下。
如今想来,韩老将军的嫡幺女,呵,果真是不输于男子!身高体壮,今日跨火盆时,一个不小心,直接给一脚踩灭了;盖头掀开的那一刹那,他以为见到了鬼,女子不应该是白白嫩嫩的么,为何…
那脂粉搽在皇后黝黑发亮的脸上,又揭露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皇后年芳几何?”“说起来…臣妾恰比陛下大上一轮,陛下刚出生时,臣妾还有幸抱过呢。”好个淑婉稳重,也真是分毫不差!
想到这里,小皇帝怒极反笑,挥了挥龙袖,“回宫!”
安公公答答着碎步儿,怯声问道,“陛下,回哪儿?”
“哪儿?”小皇帝冷笑,“全天下都知道朕今日大婚,除了帝师为朕谋来的皇后那儿,还能哪儿!”
次日一早,小皇帝歪在龙椅上,神情颓丧。任何人娶了一个后娘回去,都难以淡定自如——也许帝师可以。可一想到帝师,小皇帝的肝火又旺盛了一大圈。
卓小安却似乎毫无自知之明,又开始煽动群臣,在早朝上大谈选妃之事。
于是,由苏阁老起线,从自家直系谈到偏房远亲,由江南淑贤谈到楼兰狼女,年岁更是万马奔腾,小至刚能吐字的黄毛丫头(群臣大意;陛下可以先纳回去养着),大至皇后都叫不出姐。
最后小皇帝蹬了蹬龙足,咧了一个极肖卓小安的讽笑,扬声道,“只要爱卿们为朕选的妃,貌胜帝师,不管多少,朕都笑纳。如何?”
次日,选妃之事便消了音。但也由此可见,大秦的帝师,美得是如何惨绝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