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末未央》子若非子

2、第二章：道听途说

　　二月的都城飞花漫天。

　　街巷间诉说着一个传奇，一个令人捂鼻却津津乐道的传奇。也是因着如此传奇，街摊上卖臭豆腐的小贩多了，每块豆腐摊上竖一个霉菌滋长的黑人偶，后头贴一横条儿，委婉地标着：卓小嫩。寓意大秦帝师乃一黑心极暴的小白脸，嫩得可以流汁，贼得可以卖人，实在该直入油锅，炸他个皮翻肉裂。也由此可见，现今都城百姓的暗讽水平，是如何的浑然天成。

　　“…那天悲雨交加，卓小嫩被打得牙暴嘴裂，一身白衣污泥深深，钱袋空空，匍匐爬行着一道深深的血迹。此时先帝的马车哒哒驶来，卓小嫩不知何时直起了躯干，迎着疾行的车驾，视死如归，又一声大喝：停！便砰然倒地，不省人事。

　　再说这卓小嫩，悠悠转醒时，见先帝守于身侧，一时哭得黄河入海，波澜壮阔，咽声道：‘小人无父无母，师傅仙去，连赶考都遇贼！世道荒凉如骨，拔我皮毛，去我志气，若非恩人相助，恐怕已给豺狗果了腹。小人自知无以为报，愿以毕生所学，效命于恩人！’

　　先帝反道：‘君子之所德，不问天命，不责世道，娓娓图之，善也。’

　　卓小嫩却答：‘君子者，乱战死于非命，水滥死于饥荒。蝼蚁尚且偷生，君子不如蝼蚁，小人亦非君子。’又道：‘国富养君子，国衰旺小人。小人易活，而君子费财，遂百姓者，多为小人。’

　　先帝大笑：‘歪理成章！你道国衰旺小人，朕便先许你八品文职，八年后若还是满街小人乱窜，便给朕滚回你的坑里，死也别费了地！’

　　那卓小嫩一听，心道出门撞财，圣气飙天呐，自然又是一通感激涕零。

　　再说这…”说书的先生拐了个调儿，摇了摇台角处的铜罐子，“这日头也不早了，预知后事如何，大伙儿听下回分解吧。”

　　釉色茶馆刮来一道疾风，风截止在温热的茶香里，从方才故事里被提出来的听客，一时间浑身燥热，心尖儿跟灌了油似的，沸腾了个热火朝天。一小子呸了呸满嘴的瓜子壳，嚷嚷道：“要我说啊，这先帝就该把那卓小嫩给碾了！当个官都当到自个儿子头上去了，以前有娘们当皇帝，难不成以后还太监当皇帝！”

　　四下又是一片闹哄。一满脸胡茬的大汉早已急不可耐，把酒罐砸得满地生花，朝看台吼道；“说书的你不讲了，俺来讲个段子！那卓小嫩晃悠了三年就升了相国，听说长得比俺家娘们还光溜，不定就是把老皇帝伺候得舒服了，要啥给啥了呗！前些年还闹什么义子，要封卓小嫩个假皇子，搞得真皇子们七上八下的，我呸！还不如给老子当孙子！”

　　台下掌声轰鸣，爆笑不止。那大汉又灌了口酒，骂道，“老皇帝还是老的辣，太子兵变那破事儿后，管他卓小嫩有多拽，当夜还不是一道遗旨被拖去砍小弟兄了，听说那卓小嫩疼得哇哇直叫，哭爹喊娘的，整整半月未上朝，真他妈的解气！”

　　另一湾清亮欲滴的轻音传入，掀了盖的茶馆子像被灌了冰，呼啦啦地静了下来。只见二楼看座上，一白衣恍惚的公子，噙一口温茶，面若桃花，悠悠道，“我听说卓小嫩此人还极其变态，喜好癖装，常年游荡于茶馆街市，凡见貌美之人，勿论男女，皆收藏入府，尽心呵护，致死。”

　　再一瞧，茶馆冷了一通，连方才气吞山河的大汉也没了影。

　　白衣公子歪了歪身，淡淡道，“何事要谈？说。”

　　对面的红衣公子，终于将脸从扇柄后显露出来，一弯冒了火的长眉，抖得地动山摇，嘴里滋滋冒着烟，“卓小安！你的脸已经黑得可以挖碳了，你居然还往上抹！”

　　卓小安拢了拢白衣，推给红衣公子一壶新茶，曼声道，“师兄，你知我本不意于此处，匆匆过客罢了，何必斤斤计较。”

　　初春的暖阳斜斜地注来，卓小安的脸莹莹透亮，在那柔幻的白衣下，有种散化成烟，飘飘欲去的错觉。

　　红衣公子愣了愣，捻一朵入棂飞花，剔掉枝叶，别在卓小安发梢，软了音道，“安弟，我竟不知，下山后，你被贼人欺凌至此。豺狗果腹…”

　　卓小安咯咯直笑，“世人断章取乐，尤喜好仰望小丑。这…你也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