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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殿上别 ...

  •   宇文成都大胜而回,行至五原,却遇到了一队突厥人要向隋帝献上□□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云印石,邵狄森将这件宝物摆在宇文成都面前时,那些突厥人一齐敞开衣襟向着宇文成都扑来,他们的身体都绑满了火药,这些人竟是行刺的死士!
      火药被一起点燃,连声爆炸,血肉尸块横飞,宇文成都被这巨大的冲击力放倒,可就在他倒地的一瞬间,他感觉到什么东西压了上来,等到爆炸停止,他在弥漫的硝烟中翻身去看是什么为他挡了一挡。
      是她!
      阿史那兰双目紧闭,两只手死死抓住草地,扣入了泥里,宇文成都把她的手拉过来,却见到十根指甲都已经折断了,可以想见刚才爆炸时的剧痛。
      “公主!公主!”许多人一起叫她,可她已经不知道回答了。
      宇文成都怔在那里,茫然不知作何反应,只是不停的问自己,她为何要这样做?连父亲也不会为他这样做,如果要说这世上唯一有一个人把他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那只有母亲,只有他可怜的母亲,而像母亲一样给他希望和温暖的只能是玉儿。
      她?她算什么?

      “你们都出去吧。”宇文成都眼睁睁看着军医将公主的衣衫一层层解下,到了最后一层里衣时,粘连血肉的剥离声微弱却刺耳,如指甲尖狠狠划过心脏,她周身血淋淋的触目惊心,拿水冲涮伤口里的硝石渣子,让她在昏迷中都疼得呻吟。
      待上好药,裹上轻纱,公主已经冻得嘴唇青紫,宇文成都抱来两床被子,又在帐中升起炭火。可阿史那兰一直不醒,大军已经向前向前,只留下宇文成都与军医和几个亲兵看护她。
      “将军,大帅又差人来催你了。”
      “嗯,知道了。”
      几次都是这个答复,邵狄森几乎都不想来禀报了,想要出去,又被将军叫住:“你把剪子拿来。”
      邵狄森一愣。
      “你给我剪指甲的剪子。”
      邵狄森这才明白,回道:“将军,要不我来吧!”
      宇文成都冷眼向他一横,邵狄森赶忙拿来剪子。他拉过公主的手指,一根一根修剪,她的手虽然有茧,算不上细嫩,可也雪白纤细,剪起来比绣花好不了多少,宇文成都耐着性子给她磨得光滑免得日后醒了抓破皮肤,仿佛只有在这样屏息的忍耐磨砺中才能把内疚一点一点磨没了。
      两日后阿史那兰朦朦胧胧睁开眼,第一眼就看到宇文成都背对而坐,正擦拭着凤翅镏金镗,见他平安无事她马上就笑了。
      宇文成都感觉到什么,一回头正对上公主疲惫的笑脸,她只要忘了装作冷淡就立刻美得不可方物。
      “你醒了?”他走近些,冷冷对视她含着情意的双眼,让声音更为冷酷,“公主殿下,不论你用什么手段,与你非敌非友已是本将军的极限。”
      阿史那兰的眸光陡然黯淡,救他也好、不自觉的恋慕也好都只是本能罢了,在他眼里竟成了手段。
      “本将军有皇上所赐的金丝甲护体,你的行为不仅无用,而且愚蠢。”
      阿史那兰的脸色白了一白,他的话比跃渊更加锋利,直可伤人心断人肠。
      宇文成都向帐外而去,走到门口又止步:“本将军不想欠你分毫,所以一定会尽力向皇上请命,还你自由。”
      下一刻,站在阿史那兰面前的已是军医,她还在为他刚才的话入怔,他要去为她求情呢。

      大军回城,宇文成都已到大兴城外,夜色已深,军帐尚未立稳,急切的脚步声已在帐外响起,邵狄森冲进来禀告:“鱼帅、将军,皇上已到十里之外!”
      宇文成都又惊又喜,一拂披风就要冲出去接驾,“慢着,”鱼俱罗叫住他,皱眉想了想道,“带上兵符帅印。”宇文成都立即明白,这十万大军屯于大兴城北却不能兵符在握,皇上只怕是连觉都睡不着的,他自是不能让皇上忧心。
      这个时辰竟出现杂乱的蹄音,阿史那兰掀开帘子探头张望,只见宇文成都和鱼俱罗都全副盔甲神色凝重的骑马出营,宇文成都余光瞄到她,严厉的命令道:“给我进去!”
      阿史那兰连忙缩回帐里,蹄音越来越远,她不禁紧张起来,是他来了吗?那个可能成为她夫君的人?

      宇文成都策马迎上去,马队奔驰之声越掩越近,当先一个竟是皇上,他胯%%下九翼踏云神驹几乎四蹄凌空直飞过来,黑色的袍袖迎风鼓胀,仿佛内有乾坤,里许外他便高喊道:“成都!”
      宇文成都飞身下马就要跪下行礼,杨广身手并不比他慢,几乎同时落地,连忙抬住他手肘道:“免了。成都你甲胄在身多有不便。”
      宇文成都没想到皇上会亲自迎出百里之外,双目涌出感动之色,杨广黝黑的面庞泛着喜悦的光芒,眼里的激动不亚于成都,他一直在猛拍宇文成都的肩膀:“成都,你果然是我大隋第一勇士,塞外随便走上一圈,给朕打回来一片比整个大隋还要辽阔的疆土!”
      他兴奋得连脚步都不稳了,宇文成都跟在他身后半步扶了一把,“想当年,先帝有鱼俱罗、韩擒虎,朕现在有宇文成都,哈哈哈!成都,朕和你都是如此年轻,将来朕必是万世圣君,你必是盖世战神!”
      宇文成都仍旧恭谨的听皇上大发豪言,鱼俱罗从旁递上来一包东西,他立即呈给杨广:“皇上,这是帅印和虎符,这次出征鱼帅和成都幸不辱命。”
      杨广拿来掂了两掂,不动声色的丢给身后的内侍,“这些例行公事只是等闲,我们君臣好好聚聚,一醉方休才是正事!”
      宇文成都正色道:“微臣军中不可饮酒。”
      杨广哈哈大笑也不尴尬,拍着他肩头道:“朕一时忘形,幸有成都提醒啊!”
      “成都职责所在!”宇文成都垂首肃颜。
      杨广对宇文成都的一本正经更觉有趣,寻思着怎么逗弄他,难得两人性格天差地别却又相得益彰。
      阿史那兰凑在军帐的小洞前看,这笑得神采飞扬,跟将军态度亲热的络腮男就是大隋皇帝?此人三十余岁年纪,丰神俊朗,气宇轩昂,就是态度有些轻佻,无人君之庄严!
      一行人先后进了帅帐,杨广大马金刀的坐在椅上,嬉笑着吩咐道:“殿上监,呈上大督都的军令状。”
      他亲自高声宣读,不时拿眼觑向鱼俱罗,拖长语调道:“鱼大督都,你已攻克木都,可朕要的木都汗和赛温公主呢?”
      鱼俱罗下跪领罪:“木都汗单骑逃亡,公主现拘押军中随时侯见,臣未能依时完成军令,请皇上责罚。”
      杨广捋了把髭须,沉吟许久似是不忍,终于道:“朕向来赏罚分明,不可偏私……”
      宇文成都和鱼俱罗都是心头雪亮,皇上必会趁机重责鱼帅,夺其兵权,这只怕都是轻的了。
      宇文成都岂能眼见发生这样的事无动于衷?他上前禀道:“皇上赏罚分明,成都特向皇上请罪。”
      杨广诧异,问道:“爱卿何事请罪?”
      宇文成都单膝跪地乞罪道:“皇上令微臣救援鱼帅,微臣矫诏谎称皇上令臣代行大督都之职夺了鱼帅兵符。木都久战不下是臣之责,走失木都汗是臣之责,擅作主张进攻□□牙帐亦是臣之责!请皇上责罚!”
      他抱拳请罪,杨广却歪头看他,先是浅笑,继而大笑,最后哈哈狂笑起来,帐中臣属一片茫然不解。
      “成都,罪不在你,罪责在朕。是朕令大督都之才屈居一个小小的镇殿将军,囿于年龄资历,不能知人善用,要罚朕静思己过,以后朕必定唯才是举,不避亲疏资历。”
      杨广此言一出,宇文成都深感惶恐,底下各人更是无人敢应。
      杨广又道:“成都,你既有大督都之才,又屡建功勋,这个位子你就当仁不让了吧!”
      宇文成都吃了一惊望向师父,他白须颤动,双目赤红,军权终究是被夺,皇上的心意不管曲径直道终究是必须实现的。
      宇文成都一咬牙,欣然领旨道:“皇上厚爱,微臣定然不负所望!”仿佛这大督都之位他夺得多么高兴似的。
      鱼俱罗深知徒儿的用意,对权位越是表现得恋栈不已,越是把自己放到了险地,他连忙面露喜色谢恩道:“皇上英明,老臣这徒儿绝不会丢老臣的脸,请皇上放心。”
      杨广满意道:“如此鱼老将军亦可颐养天年,正是皆大欢喜。”
      帐内看似一片欢欣,实则各自肚肠,宇文成都明知此时、此地实不宜为公主请命,可他已许下诺言,他心一横禀道:“皇上,微臣斗胆再向皇上讨赏。”
      满堂臣属都暗暗不齿,好个镇殿将军,刚刚夺了自己师父的都督之位,竟还要厚颜讨赏?
      杨广知他平素只爱征战别无他求,饶有兴味的看他会提个什么要求:“说吧。”
      “臣乞请皇上放了赛温公主。”
      “噢?”
      “公主曾助我军大破启民可汗,乃是有功之人。。。。。。”
      “成都,你可是有意收了这草原第一美人?”杨广笑问。
      “不,微臣并无此意。”宇文成都脱口而出。
      “那就不可,”杨广断然拒绝,又问他,“你可知为何你领罪却赏,请赏却不允?”
      宇文成都低头无法作答。
      杨广笑道:“赏也好,罚也罢,只要有利于社稷。赛温公主与我大隋有国仇家恨,岂能放虎归山?你不愿带回家看着,只好朕出马了!哈哈!”
      理由如此堂皇,宇文成都无法再争,杨广哈哈笑着调侃:“成都,人不风流枉少年,草原第一美人你看不上,朕送你十个美人,总有一个你喜欢的。”
      宇文成都大惊,连忙跪下辞谢,杨广见了他羞恼的模样简直乐不可支。
      最后他吩咐道:“成都,明日你们安排个阅兵式,朕要好好犒赏这次出征有功的将士,也让天下人都知道朕的文治武功!”
      宇文成都连忙称诺。

      觐见之后,鱼帅领着宇文成都避到营地外不远的僻静处,脚步踉跄更显老态。
      “好徒儿,为师要走了。”
      “师父,你也怪徒儿抢了你的都督之位?”宇文成都已知刚才皇上一道旨意必定会让天下人骂他贪恋功名,不尊师道。
      “怎么会?你是为了保全师父,师父岂会不知?”鱼俱罗叹息道,“师父是犯在与关陇独孤家过从太密啊!此乃不赦之罪,你也无能为力。”
      “皇上江南为王十数年,势力都在江南一带,与北方关陇世族向来不睦,他启用南臣虞世基、兴科举、乃至这次北征突厥无一不是为了打击关陇八柱国的势力,为师不过是首当其冲罢了。”
      宇文成都一愕,他倒没想到征突厥与对付八柱国家族有什么关系。
      “皇上兴兵之粮草、军士无一不是取自北方,若非为了一石二鸟,他又为何不动用他在江南的根本?”鱼俱罗叹息道,“我何尝不知八柱国盘踞一方,养府兵、霸田产于社稷有害无益,奈何我、忠孝王都是与他们一同开国的同袍旧谊,无论如何是撇不清的。皇上要剪除异己必定从我们这些老而无用的人开刀,你想想忠孝王伍建章的下场?”
      伍建章在杨广登基之日上殿痛骂,被杨广借机剜眼割舌,剁成肉泥分与众人食,杨广不是忍不得两句骂,是忍不得他背后的李家元家独孤家。
      宇文成都心头明白,只能问道:“那师父此去何往?”
      “为师要告老归田,做个安乐闲人了。”鱼俱罗顿了顿,语带惆怅,“本来这正合吾意,为师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师父放心,成都圣眷正隆,自保绰绰有余。”
      听他这样讲鱼俱罗更不放心,这个徒弟到底年轻,朝堂之上的波诡云谲经得太少。
      “沙场争胜你是无人能敌,可这样的智慧你能用到朝廷里的明争暗斗上来吗?先帝雄才大略以二十年的时间累积了汉代两百年的财富,令得大隋朝廷百姓之富庶宇内无双,连他也拿八柱国的势力莫可奈何,皇上与之相争一定能讨到好处吗?”鱼俱罗急得咬牙,四处张望确定无人,才压低声音对宇文成都殷殷嘱咐,“两者相斗,你切记顺势而为,千万莫一味死忠。”
      宇文成都大惊,他万万没有想到一生忠君爱国的师父竟会对自己作这样的叮嘱。
      鱼俱罗见他神色已经知道他未必能听得入耳,更未必会照做,再次叮咛:“成都,以你的手段岂是那些累世为官、素来翻云覆雨之辈的对手,该低头时须低头。”
      宇文成都低头沉思,师父所言与父亲教授的处世之道如出一辙,却让他内心深深抗拒,他勉强自己点头,可怎么都点不下去。
      鱼俱罗又问:“刚才皇上让你将赛温公主娶回相府,你坚辞不受可是为了玉郡主?”
      宇文成都满面通红,他本来有机会兑现承诺让公主得救,却因他本能的害怕对不起玉儿脱口拒绝,他正在心中自责。
      “正当如此!”鱼俱罗竟大为赞同,“玉郡主一向反对皇上,你与她青梅竹马情谊匪浅,这是一条后路啊!”
      鱼俱罗执起尚在震惊中的宇文成都的手,叮咛复叮咛:“你的性子太耿直,切莫一条道走到黑,你好好活着对师父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师父!”宇文成都尚未接受师父所言,可师父的关切却是发自肺腑,自小他的父亲就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从未对他假以辞色,师父是比他的亲生父亲更亲的人,师父的话他每一个字都要铭记于心。

      两人相携回营,刚刚立身之处的大树上躲着一个女子,她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眨巴眼睛,吸收水汽,要他娶我他就“坚辞不受”?果然,我们两个这一世也就是个“非敌非友”。阿史那兰很冷,周身的伤口很痛,可都比不上心里的寒意痛楚,她抱膝埋头,咬牙忍受着,想按计划故技重施,躲在这里等明早大军回城,她便可重获自由。可是一想到宇文成都与鱼帅之间那极深的父子情义,她没办法让自己变成杨广诛杀鱼帅的借口,没办法让自己变成让成都伤心的利器。这种痛苦更胜过她那点黯然情殇,她咚的跳下树,往来处去。

      阿史那兰掀开帐幕,一记飞石击来,她连忙侧身避开。
      宇文成都怒气冲冲喝她:“你跑到哪里去了?”
      他好像相信她没有逃跑?阿史那兰又有点高兴,嘴上应道:“我去偷看一下我的未来夫君去了。”
      哼!宇文成都冷笑:“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与你身量仿佛的女子,看来用不着了。”
      阿史那兰这才发现帐内还有一个打扮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连身材都差不多,立时明白他的意思,心头涌起狂喜。
      “你想。。。。。。”
      “没错。”李代桃僵之计。
      阿史那兰惊喜之余担心起来:“可是好些人见过我,你这样是拿身家性命在冒险。”
      “见过你的人都是定襄军中之人,这些人检阅之后就要班师北上,你一辈子都见不到了。你信我就冒险一试?”
      阿史那兰自然是信的,连连点头,又问道:“你为何。。。。。。”
      宇文成都冷然道:“我说过我不会欠你分毫,我决定的必定竭尽全力,从来没有遇到小小阻滞便放弃的。”
      阿史那兰紫眸亮起,仿若那夜狼王口中死里逃生那刻的无比绚烂:“好,我就与你一同冒这次险。”
      “都督,”邵狄森进来禀道,“鱼帅要见公主。”
      宇文成都与阿史那兰同时大讶。

      “见过鱼帅。”阿史那兰很有几分忐忑。
      “我已不是什么大帅,你跟着成都一起叫我一声师父吧。”鱼俱罗对她从未如此亲切,阿史那兰隐隐猜到他要说些什么。
      “你是不是还恨我丢你下山崖,恨我灭你木都国?”鱼俱罗见她不应,道。
      “不,我不恨你,两军交战谁不是竭力拼杀,更何况我与木都、甚至与突厥都再无牵连。”
      “嗯,你对成都也算是一往情深。”鱼俱罗以眼神求证。
      “是。”阿史那兰毫不回避。
      “你可知他从宇文家的死士中挑选一人要代你入宫?”
      “知道。”
      鱼俱罗突然声音低至无可再低,偏又激动得切齿:“你既钟情于他怎可让他冒此奇险?欺君之罪可是要灭族的!”
      阿史那兰言语轻柔依旧:“师父为何不劝成都?”还不等鱼俱罗回答,她又道:“因为师父知道劝之无用。观成都用兵,哪一次不是击奇用险,冒险本就在他的骨血之中。既然如此,他要长驱直入,我就为他巩固侧后,他要猛虎掏心,我就为他打草惊蛇。”
      “此言何意?”
      “我明日与他们一同进宫,以策万全。”
      鱼俱罗叹口气:“公主,实则你若真心对成都好更应进宫,你若在宫中受宠对成都会是巨大的臂助,我走也走得安心了。”
      阿史那兰笑了:“若是我这般任意妄为的性子也能受宠那倒是奇了。”
      鱼俱罗道:“你跟成都都是七窍玲珑的心思,只看你们愿不愿意罢了。”
      “我不愿意。”
      鱼俱罗一怔:“你此时不愿意,说不定也有愿意的一日,当低头时还需低头。”
      阿史那兰昂首不屑,看得鱼俱罗连连摇头。

      大兴城北。玄武门外。
      密密麻麻立着十万之军,杨广头戴十二旒平顶冕冠,玉珠垂面,身着上玄下朱的九龙冕服,大袖飘飘如旗,自东面登阅兵台,背后一轮朝阳正缓缓而升,仿佛随大隋之主照亮大隋的万里河山。
      宇文成都立在阅兵台侧,猛地将凤翅镏金镗横在腰间,台下十万之众同声呼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将士为大隋浴血奋战,你们辛苦了!”
      众将士立即回应以山呼海啸:“大隋万胜!皇上万胜!”
      宇文成都昂然禀道:“我等为大隋江山血战到底,不敢言苦!”他手中凤镗在腕上迅疾转动,舞出朵朵凌厉繁花,而后铿一声顿地。
      “演武开始!”
      杨广瞪大了眼睛要好好看看鱼俱罗和宇文成都带出的这支精兵,士兵们开始按照平日操练的阵型百般变化,看得杨广眼花缭乱,中级、高级军官又纷纷出列对练,枪法、剑法、棍法各式各样,看得人叹为观止。
      宇文成都就静静站在杨广身边,面无表情,眼中平静无波,仿佛眼前让人热血沸腾的一切对他只是寻常。阿史那兰一身突厥女子打扮蒙着面混在旁观的俘虏和属国使臣之中,只能远远仰望他。若非因身长近丈显得魁梧,他的五官本是极之俊秀,白净的面庞皮肤更胜女子,衬得漆黑星眸无比深邃、珊瑚般红艳的唇无比妖娆,在这两样美物之间,挺直的鼻梁如山峦横出,无限的放大了他男性的坚毅、耿直、不屈不挠。阿史那兰不知不觉的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不断的冒出星星来,身边的邵狄森也好不了多少,都是明目张胆的倾慕崇拜。
      “你想什么呢?”邵狄森问。
      “我想一生追随将军。”阿史那兰道,哪怕在他心里永远“非敌非友”。
      邵狄森没说话,其实他也这么想呢。

      阅兵式之后,宇文成都和鱼俱罗就带着一众俘虏、各色战利品、各属国数量庞大的贡品进宫。
      站在巍巍大兴宫前,阿史那兰惊得合不拢嘴,宫室楼阁一重重连绵不绝,似乎比祁连山脉还要广阔,“宇文成都,这就是皇上的家?这里得住着多少人啊?”
      “这里有军队,有后妃,有宫女侍应,还有些官员,万人以上总有的。”
      “那皇上有多少妻子?”
      “只有一个,”宇文成都知道一定会吓着这个乡下妹子,“妾氏无数。”
      阿史那兰裹紧了披风紧跟在他身后,宇文成都让她和死士都候在听宣阁里,他要先行面圣。宇文成都才一转身阿史那兰便怕起来,下意识想抓住他的手却换来他狠狠的一瞪,她露在外头的双眼里是从未有过的畏怯之色,哪怕是说到死她也未曾如此。
      这偌大的隋宫、偌大的大兴城,甚至偌大的中土除了宇文成都她只有一个人,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没有半点和草原的相似之处,如果要一个人面对。。。。。。
      她觉得寒意逼人。

      宇文成都徐步进入太极殿时满朝文武已然齐集,他向杨广禀道:“皇上,此次北征俘番王四十八人,属国遣使臣二十一人,赠美人七十二人,俱候在殿外。另,黄金珍宝之属已造成此宝册请皇上御览。”
      杨广接过他呈上的名册,随便翻翻,却似并不看在眼里,对满朝文武道:“珍宝千斛,疆土万里都比不上朕的一个宇文成都。”
      他亲自步下龙椅,扶着宇文成都臂膀两人并肩而立,他要在文武百官面前给这个帝国最年轻的大都督无与伦比的荣耀。
      “只要有朕骁勇无敌的勇士在,什么珍宝都唾手可得,什么敌国都转瞬即灭,我大隋必国势恒昌,万世永存!”
      百官俱凝神屏息。
      “传朕旨意,宇文成都即日起为我大隋天下兵马大都督,仍兼宿卫军统领,执掌京营殿帅府。”
      皇城兵权几乎尽握于手中,宇文成都不胜惶恐,连忙谢恩。
      宇文化及正颜肃立,不露丝毫情绪,倒是鱼俱罗双目含忧,为这徒弟担心,人之运势,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巅峰之上尤其容易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使臣与俘虏一个个鱼次而入,具是丑陋不堪的蛮夷汉子,杨广几次三番忍不住要打呵欠,一旁的萧后总是探手入他的大袖子挠上几把,令他痒得又精神起来。
      “成都,”杨广把宇文成都叫道近前,“这些男人都看完了吧?什么时候到美人们?”
      “微臣马上让美人们进来。”
      “等等!”杨广道,“你老实说,这些美人有没有比赛温公主美的?没有就算了,不看也罢。”
      宇文成都垂着头老实道:“没有。”
      “真的?”杨广兴奋起来,喜不自胜。
      “朕早就听说这位草原第一美人有不让夷光之貌,歌舞双绝,声如莺转,一曲胡旋曼妙无方、名动塞外,曾经引得□□的启民可汗万里求婚却被她所拒,以至于要兴兵强聘,朕才不惜让两位卿家亡其族、灭其国。”杨广陷入自我陶醉之中。
      “成都,她现在何处?赶快请她进来让朕一睹真容。”杨广拿起一张画像与萧后共赏,“皇后你看,朕迫不及待早已让人送来美人的画像,若真人得此画九分精髓,已是绝代佳人。”
      宇文成都暗暗心惊。
      萧后道:“不如让大家都赏赏,一会儿议议是画美还是人美。”
      杨广当即令群臣传阅。
      宇文成都一见,后背惊出一身冷汗,画上的公主惟妙惟肖,虽无法描摹她那双美目于万一,可任谁都能认出她来。
      皇上此举绝非赏美,而是告诉群臣哪怕是将在外,一举一动无不在内廷控制之中,如此一来假公主如何瞒骗得过去,自己竟是撞在刀口上了。
      欺君之罪、灭族之祸已在眼前。
      父亲浑然不知,与众臣一起望向殿门,宇文成都外表无虞,里衣已然汗透。
      殿门外响起一串脚步,每一步都踏中宇文成都的心跳。
      是她,万幸是她。
      眉宇惶惑,脚步却坚定如山,英姿之中又有几分楚楚可怜。
      殿内竟起了一片惊呼。
      杨广站了起来,一步步迎向美人。
      “谁说你貌似夷光?此言大谬!”他像望着一件旷世奇珍,“夷光乃江南灵秀,公主却有山川壮美。朕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个女子与朕等身还能一美至此!”
      “妙哉!妙哉!”杨广醉了,竟高声唱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
      他一把将画撕得粉碎,执起阿史那兰的手叹道:“大美人,此画难以尽你美态万一。”
      阿史那兰被他拉着献宝一般在硕大的太极殿上给文武百官观赏,殿上许多陌生男子,不论老少俱是窃窃私语,赞叹有之,亵语有之,她只觉难堪至极,彷如幼兽陷入了乱马围猎之中。
      她终是忍不住怯怯的向宇文成都投去探寻的一眼,我该怎么办?
      宇文成都见她上殿松下的那口气全堵在了心口,终究是救不了她,她许我千金之义,我却无法报答万一,此时正木然不知所以,那一眼投来如荡波心。
      宇文化及见公主竟来望自己的宝贝儿子,顿生警觉,连忙向宇文成都示意。
      宇文成都省得,向阿史那兰道:“公主殿下,这位便是我大隋国主,亦是□□、契丹、室韦各邦共主。”
      他排众而出,向杨广跪下行礼:“臣参见皇上。”
      阿史那兰见状亦有样学样,抱拳跪下道:“臣参见皇上。”
      殿上哄堂大笑,杨广乐不可支,扶起阿史那兰道:“爱妃免礼,你入宫之后皇后娘娘会教你大隋礼仪,到时候你自然明白。”
      阿史那兰知道自己定必做得不对,可刚才百般无奈下的一眼似乎已险些害了宇文成都,此时只敢低眉顺眼立在大殿正中,四下孤立无援,七尺女儿竟显得柔弱可怜。
      宇文成都不忍卒睹,强逼自己不去看她。
      杨广轻抚阿史那兰的面颊,叹道:“公主眸若紫菀花开,阖则寂寂暗香浮,开则熠熠辰星来,做朕的菀妃正是再妙不过了!”
      阿史那兰手足无措,半晌,憋出四个字来:“不胜荣宠。”
      萧后掩口嬉笑,不露丝毫妒色,恭喜夫君道:“皇上得如此佳人,怎能不趁兴赋诗,聊作给妹妹的见面薄礼。不如,就由妾身起个头吧!”
      “宿卫羽林郎。”她美目看向宇文成都,颇有深意。
      杨广一愕,没想到美娘让他作情诗,竟起这样一个头,有意思、有意思,当即接道:“轻骑出渔阳。万里入死地,千寻逐星芒。镐京望漠野,得见参与商。转斗沧海尽,莫失莫相忘。”
      杨广数步间成诗,时而豪迈放歌,时而低吟浅唱,萧美娘含笑击节,阿史那兰呆在一旁,不止听不懂,更是觉得这对帝后自成一格,旁人根本是针插不进、水泼不入。
      杨广的目光最后落在她身上,深情的对她说:“大都督为朕得来这样一颗天上星辰,朕自当视若珍宝,今后便是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你我都不离不弃、莫失莫忘。”
      阿史那兰目瞪口呆,暗叹,此人甜言蜜语数之不尽,世间美人岂有不落入彀中?
      还在茫茫然,她已被萧后携着,一步步走向宫闱之中,帘幕无重数,隔断前尘,亦无前路。
      宇文成都不能看、也看不到,一脸沉静的望着杨广,可杨广长长的一串封赏都作了浮云。
      阿史那兰咬碎了银牙方能举步。
      与君殿上别,别时路渐行渐远。嫁作他人妇,此情却越陷越深。
      兰儿,漫漫此生,你当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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