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改天之命 ...
-
宇文成都一直到入了相府仍是一片茫茫然,公主那殷殷期盼的一眼萦绕不去,耳边忽的传来父亲的一声冷哼:“我说的话你可听进去了?”
他连忙颔首道:“孩儿受教。”谁知宇文化及却道:“这一路上我何曾说了一个字?”他颇有深意的看了儿子一眼:“你的魂魄只怕还留在大兴宫里。”宇文成都不敢反驳,啪一声并靴肃立听训。
“女人不过是青云路上的踏脚石罢了,男儿心头摆的当是雄心壮志。当日你私下藏匿杨玉儿已犯下大错,如今居然变本加厉,敢让我宇文家的死士去李代桃僵,这可是欺君之罪!你眼里可还有宇文家?你是一定要祸延九族才肯罢休么?”
宇文成都立即跪在父亲面前,却不认错亦不申辩,只等待父亲息怒。
宇文化及却语气转缓:“好在那赛温公主机灵,竟能在最后关头悬崖勒马。她既识做,我宇文家做她在宫外的臂助又如何?她若能得宠对你有益无害。”言罢扶起成都,又暧昧道:“成都,你与公主……”
宇文成都断然截道:“我与公主绝无苟且。”
宇文化及不以为然一笑而去。
宇文成都闭目蹙眉,深宫的腌臜污秽公主哪里懂得,这一去便是断送一生,他双手握拳,深深的无力感袭来。
当年玉郡主亦是被当时的太子、今日的皇上逼婚,他奉命自登州迎娶玉儿进京,暗中准备在途中救她离开。也许玉儿正是知道他对皇命、对父命的无能为力,才会拔出飞鱼,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若是你一意要将我送与太子,我便死在你面前。”
她含泪的可怜模样他始终不能忘,玉儿,你宇文大哥怎会舍得送你入宫?你竟半点不信我?
他嘴角又浮起自嘲,赛温公主信他,可结果呢?只是证明了他当真信不得吧!
还好,玉儿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疼她宠她的父王,他胸中痛楚稍减,担忧却更重,公主却是国破家亡,谁又来给她依靠?
他的背脊不由挺直几分。
这夜人定时分,已是万物安眠的时候了,宇文成都万万想不到皇上还要召见他,专门让他陪着,说是要夜访佳人。
宇文成都面露难色,禀道:“皇上,赛温公主武艺高强,性子也烈,只怕……”
“正是如此,万一莞儿还记着国仇家恨,要对朕不利……”
“那皇上还是不要去了……”
“所以朕才让你相陪啊,有你在谁能动朕分毫?”杨广捋了把胡子,似在回味什么销魂之事,“成都啊,美人者,求之不得才让人辗转反侧,等到她规规矩矩、温顺承欢的时候那就再无这般偷香的滋味了。”
他余光里但见宇文成都面色古怪,眼中尽是不认同,拍着他肩膀笑道:“齐桓公说自己有三个毛病,好猎,玩到天黑也停不了;好酒,日喝夜喝;好色,连姐妹也不放过,他还是成就了春秋第一霸主之名。朕,只有好色一个毛病,不算过分吧?”
宇文成都不应,师父鱼俱罗向来严肃方正,只重武道,终身未娶,自然对他有所影响,他又如何能赞同皇上那套“除生我者和我生者无不可”的“超凡”理念。
杨广知道说服不了他也不以为忤,呵呵笑着迈步向前,宇文成都尽责的紧随其后。两人若听脚步,前面的一个轻松雀跃,当真有小登科再做新郎的感觉,后面的一个却很有万里他乡遇故知借钱的味道。
阿史那兰正在暂时落脚的松岚苑里转着圈,口中念着发音古怪的汉话,都是各宫主位的名字,“鸣凤宫皇后萧氏,承乾殿淑妃朱氏及故太子昭第三子侑……”。
她已脱了突厥衣衫、换上汉人服饰,一身湖蓝锦缎的高腰襦裙将她本就丰腴的身段衬得更加惹眼,外面裹着一件狐皮坎肩,华贵而娇俏,打散突厥人的大辫子,盘起了一个灵蛇髻,妖妖娆娆的都要旋入云端了。
可以豪迈可以狡黠的女人突然妩媚了起来,宇文成都凝视她低头专注的侧影,似要分辨这还是那个塞外公主么。
杨广让宫人都退出院外,蹑手蹑脚的从背后一把抱住阿史那兰,怀里和背后的两个人心脏几乎同时一缩。当他们一近松岚苑阿史那兰已然察觉,可又能作何反应呢?一阵慌乱之后,她索性铁了心静观其变。
她乖乖的倚在杨广怀中,既未故作惊慌也没怎么挣扎,只道: “皇上,皇后娘娘千叮万嘱让我在未受调教之前不得亲近皇上。”阿史那兰汉语夹杂着突厥话生硬极了。
“美人,光明正大又怎么比得上窃玉偷香呢?”杨广笑着将她抱起大步进入屋内。
阿史那兰红着脸埋在杨广肩上,双手缩在他胸前,似推拒也似撒娇。
宇文成都心头微涩,她从头到尾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在院子里乱踱步,没有皇上的吩咐又不能走,眼睁睁看着窗前的一对人影,心已乱,赫然警觉他何时竟开始在乎起被人爱慕的虚荣了。
他对自己说,公主愿意侍奉皇上才是对她、对自己都好的一件事,难道要她现在还对自己纠缠不清么?
西窗红烛摇曳,映出女子窈窕的身影,轻解罗带,褪去裙裾,宇文成都陡然感到,过去的月余仿如一场大梦迅速抽离。
就在这时,杨广惊叫一声,冲了出来,揽住宇文成都当柱子,哇哇呕吐。
“皇上!”宇文成都惊诧莫名。
杨广稍稍镇定,搂着宇文成都的肩膀道:“成都,这里交给你了,朕还是去淑妃那儿。你帮朕把这块玉璧赐给莞儿,好好安慰她,朕实在受不了了,先回去了。待她伤愈之日朕再来探她。”
宇文成都拿着玉璧愕然不解。
他依旨进到公主房里,只见她肩膀后背仍然裸露,尽是密密麻麻的伤疤,宇文成都暗骂自己愚蠢,竟全然忘了公主身上的伤,又暗叹,这伤如此可怜,又哪里令人作呕了!
阿史那兰赶忙拉好衣衫,退开两步。
“公主,你这是何苦?让皇上起了嫌恶之心再想得他青睐就。。。。。。”
“我不想。”不想得什么青睐。
宇文成都语滞,阿史那兰当他怕了自己纠缠,又道,“我什么都不想了。”
“今日宣召的內侍径直走到我的面前来,我已经知道这大兴宫是非入不可了,不管我愿不愿意终究要嫁给你英明睿智的皇帝陛下了。”阿史那兰走到窗前,外面所有的侍卫宫人都已被杨广遣走,“师父说得很对,我再对你纠缠不清只会害死你。”
“那你何不全心侍奉皇上?”
“很快、很快我就能做到了。”
宇文成都自怀中取出跃渊宝剑放于案上:“此物乃是我不问自取,此时你更需要它傍身。”
阿史那兰也知道该欣然收下,只当做从来没认识过他,可她如何能?她回头望着他,半晌道:“已经被偷走的东西,拿不回来了,你留着吧。”
宇文成都料到她的拒绝,默默捉紧跃渊,两人之间流动的暧昧空气似在一步步逼迫着他残忍,“公主,实则我有一把飞鱼短剑乃是与跃渊一对,我已赠予……她,如今天意令我得到跃渊,正是注定成双成对之意,多谢!”
阿史那兰知道自己被他狠狠击倒,被他的多谢逼迫着成全,她不得不微微一笑:“放下,不过是世上最轻巧的一件事罢了,何用言谢?”宇文成都所有狠话都已道尽,到了告退的时候,阿史那兰送到门前却道:“宇文成都,这话轮不到我说我却不得不说。师父是真心为你设想的人,他的话即便有违你的本性也请多加斟酌。”
这番真切的关心让他冰冷的心一暖,却逃得更快。
阿史那兰望着他逃也似的背影,不住命令自己,这个人,当真喜欢不得了……
两日后的申未之交,日头偏西斜了,宇文成都已坐在宿卫营办公的长生阁里整日,面前是堆积如山的卷宗,好不容易看完了,他提起镏金镗就要冲向校场。一出阁门,迎面撞上个内侍,那人长揖到地,禀道:“大都督,皇后娘娘有要事请您相商,迟恐不及。”
皇后花样虽多他还从没放在眼里,提了镏金镗便跟了他去。到了鸣凤宫,内侍将他引向内堂又不敢同往,这神秘的举动引得宇文成都一嗤。
踏进内堂,他先看见地上摆着两具尸首,都是宫里头快要修炼成精的老嬷嬷,谁敢杀了她们?宇文成都竟忍不住不厚道的偷偷乐了。
他再抬头正看见萧后靠过来满面焦急,“大督都,莞妃闯祸了!”
宇文成都眉头蹙起,倾身向前,破天荒让萧后近了他尺许之内,关切之心已隐隐泄露。
萧后道:“今儿两位嬷嬷给菀妃验身,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菀妃一脚一个,当场杀死。现在菀妃不知藏到哪里去了,哀家已经让宫人私下里去找,仍是一无所获,若是在晚膳前寻不回菀妃,皇上问起不止哀家无法交代,菀妹妹也无法自辩,这杀人罪名自然就无法洗脱。”
听到她说公主杀人,宇文成都虎目陡然放射出寒光,直直逼视萧后,“微臣何处可为娘娘效劳?”
“宿卫营里皇上和哀家也就只信得过督都,还劳督都费心务必在晚膳前将人送回来。”
“微臣领命。”
萧后暗暗得意,他与莞妃的关系果然非比寻常,这一点大可善加利用。
宇文成都却硬邦邦直刺刺道:“娘娘,菀妃曾助我大隋打败启民可汗,又数次救了微臣性命,对大隋忠心耿耿,绝不会无故杀人,必是这两个老奴欺人太甚,如此刁奴,莫说杀两个,便是杀十个,也是为娘娘除害。微臣自会尽快寻回菀妃,给娘娘一个交代。”
两人对视。宇文成都嘴角边沁出冷笑,自入大兴城起已有人四处散布谣言,说他已拔了公主头筹,如今公主出事萧后又特地把他给牵涉进来,试探加胁迫已是昭然若揭,两个清清白白的人反倒要怕这些周身粪污之辈,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萧后黑亮的瞳仁转动,宇文成都竟将与莞妃的关系摆到了明处,这倒叫哀家难以据此做什么文章了,可不管你明帮暗护,只要她在宫中一日,就不愁使不动你宇文成都。
“督都所言甚是,必是奸人嫉妒莞妃得到皇上喜爱,竟用碎玉这样的卑鄙手段想让莞妃一开始便失宠于陛下,着实该死!”碎玉便是老嬷嬷们将初入宫的冰清玉洁的女子先破了身再禀上皇帝那里,叫她连皇上的面儿也见不到。
这样大胆的事除了皇后还有谁敢做?宇文成都岂会不知,只是萧后万万想不到公主性子极烈,武功又高,岂会任她欺负!萧后这番说辞明显是想嫁祸朱淑妃,这一想他豁然开朗,原来皇后最终要的是从朱淑妃那里夺回杨侑的养育权,居然把歪脑筋打到了他头上!他眼底寒光凛冽,只不知父亲有否参与其中。
宇文成都急冲冲到了专为妃嫔们入宫前验身所设的漾园,让手下将漾园团团围住,不准任何人进来。
他走到案发现场,是一个三间三进的厅房,前厅后房之间用屏风隔开,一步入屏风后面,一张铺着上等蜀锦厚帛的巨案便跃入眼帘。宇文成都略一思疑,便伸手去掀那锦帛,却只看到巨案另一面靠着的朱墙,他正要失望的去寻别处,却突然省起这里层的厚帛与朱墙同色,乍一看极易混淆。
他去触那“朱墙”果然是软的,原来不是找不到,是众宫人惜命,不敢找到。要拉那厚帛,却被人从里面死死拽住,他扯开一道缝隙,一双赤裸的长腿闯入眼中,腿上好像还沾着血,他整个人顿时凝住了,一股怒火轰的燃烧,口中分金裂石般吐出三个字“萧美娘”!
案几下的人知道是他,把台布拽得透出寸寸骨节的轮廓,两个人这么隔着一层布僵持起来,宇文成都没时间去琢磨此刻的心痛从何而来,他迅速的解下披风塞了进去。阿史那兰将自己裹起,从台底慢慢爬了出来,她一钻出便扑在他怀里,不顾铠甲冰冷锋利,把脸埋在他肩头,整个身子在隐隐颤抖。
“宇文成都,这里好可怕!”她能应对千军万马,可这深宫叫她从心的最深处恐惧。
宇文成都什么也不问,只将她拥紧沉声道:“不用怕,有我在!”
阿史那兰想起什么,仰头担心道:“宇文成都,我是不是给你惹祸了?”
宇文成都抚了抚她的头,答得沉着:“那些禽兽一般的东西,杀得好!别担心,我自会应付。”
他亲自将公主护送回松岚苑,一个人去跟皇后复命去了。
宇文成都健步如飞,手中拽紧染血的披风,恨不能立即去将那萧后一劈两半,可她到底是大隋的皇后!杀不得萧后,公主日后便要仰她鼻息,想到此处,他怒得一把拧下防火的吉祥缸一只耳柄来。
晚膳之时,杨广和萧后正在鸣凤宫里一起用膳,宇文成都怒气冲冲的进来,跪下道:“请皇上为莞妃娘娘做主!”
杨广大讶,宇文成都却一语不发只把诉状举过头顶,双目递向皇上,是激愤,是求援。
杨广读了大怒,喝问:“莞妃藏匿之时可是亲耳听到宫人说出指使之人正是淑妃?”
“莞妃画押在此。”
“可有旁证?”
“涉案宫人已在微臣控制之中,未用重刑已然供出淑妃。”
萧后肃立一旁,心中暗喜,只因杨广肩头耸动,已是动了真怒,这宇文成都一句果然胜过旁人百句。
杨广果然下令:“传朕旨意,将淑妃贬为夫人,禁足一月,自今日起侑儿交皇后照顾。”
他略一沉吟,道:“朕去看看莞儿。”
宇文成都伴他出鸣凤宫,郑而重之禀道:“皇上,莞妃娘娘于我军讨伐□□之时立过大功又救过微臣性命,旁人可以推脱不知,微臣却不能或忘。如今她国破家亡无可依靠,请求皇上看在她往日功劳的份上多些怜恤。”
“成都,你不说朕也会好好照顾她,她周身伤痕也是因与突厥力战,可惜了这个好女子啊!”杨广对女子心肠最是柔软,只是宇文成都难得会为一个女子说话,这稀罕事倒让他上了心。
杨广独自进入松岚苑探望,吩咐宇文成都和萧皇后在园中等候。萧后唇角不自觉的微翘,终于把宇文成都也拉到了自己的阵营,须知大隋武将以靠山王杨林为首,他手上有着近三十万兵力,杨林一贯就看她不顺眼,始终认为她是媚惑皇上的妖女,屡次想要让皇上废后。
论军中实权只有宇文成都可与之抗衡,更何况宇文成都乃是后起之秀,前途不可限量,皇上对此人极之信任更远胜杨林,她实在是极需要这样一个人物的支持。
奈何此人油盐不进,既不贪财,也不好色,连野心也无半点,平日跟在宇文化及后面连话也不多说一句,这一次终于抓住了他的弱点,这可比让朱贵儿倒霉更值得高兴。
“宇文督都找出伤害莞妹妹的元凶,定可保她在宫中平平安安。”萧后笑着向宇文成都示好,可接下来宇文成都的话却让她笑容半挂在脸上,不上不下。
“莞妃能不能平安就要看皇后娘娘的意思。王陆两位嬷嬷死了,可乌嬷嬷还在,我想她和娘娘都清楚谁是真凶,本督都已经将她收押在京营殿帅府,有人证有物证随时可以指证元凶。”
宇文成都居高临下俯视萧后,一双利眼杀气腾腾的看着这个“元凶”,逼得她气都喘不过来,好一个宇文成都,竟然以退为进抓住自己的把柄,萧后恨得切齿,却仍是笑着道:“有督都在她定必逃不了,这案子就劳烦督都多费心了。菀妃妹妹在宫里有哀家照应,都督大可放心。”
她立即吩咐近身宫女道:“给莞妃娘娘每日炖上一盅血燕,她受了惊吓,得好好补补。”
此时皇上出来,还没踏出堂屋,一摸腰间,叫道:“朕的黄云龙佩!”
“想是落在菀妹妹那儿了,”萧后笑着对宇文成都使个眼色,“劳烦都督跑一趟吧。”
宇文成都领命入内,萧后盯着他的背影,怒恨交加,她怎会以为此人是个只会打仗的莽夫?他牺牲起朱贵儿来眼都不眨,所用的这招正是救莞妃,保宇文家的唯一法门!!好狠!好准!
这样的宇文成都必须为我所用!否则……
萧后把玩着碧玉手环,望向松岚苑内,莞妹妹,哀家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宇文成都一进堂屋便遇上出来送玉佩的阿史那兰,这玉佩怎么会“落下”的不问可知。
阿史那兰遭遇这样的祸事,自始至终都是云山雾罩,半点弄不明白,自然想要问问清楚,低声道:“宇文成都,这件事究竟是谁干的?你让我签字画押的是什么东西呀?上面好多汉字我都不认识呢。”
她的问题宇文成都一个都没答,拿过玉佩,只深深的盯着她,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道:“你信我不信?”
“信!”
“那就行了。”
宇文成都大步离开,不知为何光是看着他挺直的背脊阿史那兰便无比的安心,深宫诡谲、萧后阴狠,而这一切此刻都比鸿毛还轻。
萧美娘吃了这样一个暗亏,终日念着要怎样才能真正收服宇文成都,自然还是要着落在菀妃身上。
阿史那兰被杨广封在了永兴殿,连自己新家的东南西北都还未认清,萧后便亲自来探望。
“莞妹妹身子好些了?”萧后一上来便亲热的执起她的手。
“好多了。”莞妃始终别别扭扭的,对着皇后就是叫人不自在。
“那就好。”萧后口中说好,却执起她另一只手,拉着莞妃从头到脚的细细打量,只是看一个地方摇一次头,莞妃被她越看越郁闷,就真的差成这样?
萧后终于开口了:“妹妹初入宫,好些事都一知半解,姐姐负有调教之责,妹妹既然好些了,那做姐姐的就得尽心尽力了。”
调教?莞妃生出不祥之感来,木头一般点点头,又惹得萧后一阵叹气。
萧后扶着她腰,款摆着走了几步,阿史那兰又痒又酥,本能的想一脚将她踹飞,生生忍住,“第一个要改的就是你这走路的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庙里的泥菩萨大白天弹出来了呢。”
阿史那兰撇撇嘴,弹出来又怎么了,那说明姑奶奶腰好腿脚好。
“你不服气是吧?哀家不是要你一眨眼变貂蝉,可你总要有些女人味吧?免得永远只能做个第一眼美女。”
不会吧?阿史那兰骄傲的挺挺胸,萧后嗤笑一声,捋起几丝鬓发,斜斜横了她一眼,阿史那兰只觉得一股电流通过脊柱导入地下。
果然,不是有胸就叫女人,她瞬间对萧后佩服得五体投地,是怎样的功力能一眼把女人都电得晕头转向啊!
萧后读出她的心声,甜甜笑着:“莞妹妹,只要你依着姐姐的法子好好改改,以你这般的好皮相,没有哪个男人能不着迷的。”
叫她上阵杀敌她不含糊,说到迷倒男人,阿史那兰有一种翻开秘籍第一页发现拿错课本的感觉,她愁眉苦脸的想了想,道:“娘娘,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孺子可教,萧后很欣慰:“你问吧。”
“谁是貂蝉?”
萧后脸色一黑,也不答她,伸出纤纤玉指往她身上连戳了十来下,“你这块铁板真恨不得给你折成十截,看能不能软下来!”
阿史那兰好不委屈:“我一个习武之人自然是又臭又硬的,恐怕娘娘另外找一个人来直接改名叫莞妃还来的快点。”
萧后被气得不轻,连忙召来了教习嬷嬷,让她们好好的教教莞妃娘娘走路。
被两个老太婆东摸西摸,摆弄来摆弄去,阿史那兰也不露出不耐,只是不时的看那两张老脸,幻想着用什么招式好好感谢他们的帮助,帮助她一下子年轻了十六岁。
除了重新教莞妃学走路、说话、看人、吃饭、生气、笑,萧后还专门延请了名医要帮莞妃治好背上的伤。
阿史那兰满心困惑,这萧后不正常啊,哪有人热心的非要帮妾室勾引自己的丈夫的。
难道,莞妃寻思,她是她失散多年的娘,而她是她弃而不顾的女儿?莞妃猛拍了自己脑门一记,什么乱七八糟的!
萧后遇到了一块前所未见的朽木,长得漂亮有什么用啊,又凶又恶的气质从骨子里透出来,那股杀气恐怕不是改改仪态能去得掉的。
她渐渐对这草原第一美人起了疑,传说中的赛温胡旋舞跳得曼妙无方,这种舞蹈不是柔若无骨的身段哪可能做得到?萧后不禁狐疑的望向还在学怎么走路摆腰的莞妃。
这里头只怕有什么古怪。
这一日,萧后来看莞妃,身后跟了一个生面孔,乃是一个约么四十多岁的精瘦男子,面容平凡得近乎粗鄙。萧后介绍道:“莞妹妹,这位是汉王仪曹傅奕傅先生,天文地理,医卜术数无一不精。姐姐专程请了他来给你瞧瞧伤。”
阿史那兰暗叹,已经被众御医瞧了几百回了,皇后大姐的试探之心就是不死,这么下去迟早会被她看出这些伤疤上动的手脚,可怎么收场!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掀起衣袖,让那人检查,只盼那人是个三脚猫莫看出什么破绽来!
那傅先生未及看她手臂,却把目光定在她脸上,细细观察了许久。
“傅先生,傅先生,”萧后连唤他两声:“以傅先生之见莞妃娘娘的伤怎样才能痊愈呢?”
傅奕这才省起要去看莞妃的伤,这一看不禁皱起了眉头,不说话只凑上去闻,如此无礼的举动让萧后吃了一惊,莞妃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来连忙拉上袖子缩了手。
竟然有非常淡的艾草味道,傅奕多看了莞妃一眼,莞妃的肝胆都悬在了半空。傅奕向萧后禀道:“莞妃娘娘所受外伤虽重但有御药调理,早应好转。”
萧后往莞妃那里看去,莞妃颇有些紧张。傅奕又道:“可惜,莞妃娘娘体质特殊,任何药石对她都是无用,故而……”
“那岂不是永远好不了了?”萧后声线拔高。
“非也。须得配制一副天香膏,以之日日涂抹方能治愈。”
“何谓天香膏?”
“在东南西北四方寻花中四季君子,取其初开之蕊酿成的蜜糖,以无根之水,凌空之木熬炼九九八十一天,即可。”
莞妃萧后俱是目瞪口呆,这是什么奇怪的药方?
萧后正待追问,跟前的內侍来传皇上的话,她吩咐莞妃好生听傅先生解说便出了永兴殿,傅奕捻须微笑,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阿史那兰皱了皱眉。
傅奕道:“娘娘园子里说话。”
两人往外移步,将两个宫女落在了后面,“娘娘可是用过艾灸?”
莞妃脸色一变,“用不得么?”
“刚才臣说娘娘用任何药都无效是真的,”阿史那兰的心往下沉了,“只因娘娘不是一般人,有伤自愈、有毒自解,根本不需药物。您用艾灸只怕不是为了治病。”傅奕瞧她面色,已知自己言中。
阿史那兰咬牙认了:“傅先生果然是高人,但此事却是本宫的私事……”
“娘娘误会了,臣绝不会向任何人提及此事。”
阿史那兰诧异了,他刚才在萧后面前确实多有回护,可这是为什么呢?
“傅某占星断命已有二十多年,有人极富极贵,也有人命运多舛,可娘娘的面相命格却是傅某从未见过。”
“娘娘的面相,双目汇聚龙蟠紫气,山根正直,分紫垣之中,耳垂轻薄如新月,命主天医星君,二十八宿名列橘井。”
“什么天医星?”
“娘娘百毒难侵,任何伤患都能不药而愈,娘娘难道还不明白吗?”
阿史那兰终于明白自己为何有此异能,可又迷惑道:“先生就是因为这个助我?”
傅奕摇头道:“娘娘是不是天医星与我何干?傅某助你是因为你的命运连傅某都看不出端倪,此乃前所未有之事,所以傅某怀疑你便是那有着改天之命的人。”
“什么叫改天之命?”阿史那兰被傅奕带入了一个闻所未闻的玄灵之境。
傅奕略略沉吟,仰头看天:“辰宿丽于天,东升西落,圆缺隐现,一切有轨可循,人世亦是如此,隐隐遵循天命。天道恒有常,同时天道亦恒无常,一切都能为人掌握,又何来天机?我猜测,娘娘你正是天道之变化,将会牵引人间道天翻地覆,所有的卜算推演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阿史那兰惊讶的看着傅奕,他痴迷于自己的推测,眼中焕发出奇异的光彩,再非那个鄙俗的中年汉子。
“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好事,不可测的变化不是应该除之而后快吗?”
傅奕激动道:“你错了,一切早早预知,天地间再无半点悬念,活着还有什么趣?正是要大乱局,正是要扑朔迷离,正是要改天之命!”
阿史那兰懂了,此人就是一唯恐天下不乱的祸头子,不过,她喜欢。
“傅先生这说法倒是引得我极想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阿史那兰兴致勃勃。
“知道算什么,你我正身处其中,将亲自经历,亲手创造!”傅奕有感于心。
“两位聊什么这般投契?”萧后去而复返。
傅奕神色恢复正常,呵呵笑着说了许多寻常医嘱,一拜告辞。
萧后拉着莞妃道:“方才皇上召哀家去是要哀家好好筹办万寿节,妹妹不是精通胡旋舞吗?那日还要请妹妹为皇上献艺呢。”
阿史那兰归了位的肝胆又悬了起来,跳舞?小时候都没培养的兴趣爱好现在还来得及吗?
她还想垂死挣扎:“娘娘,胡旋舞那是我年轻时的玩意儿,很多年都不玩了,万一惊扰了皇上就……”
年轻时?跟哀家说年轻?萧后莫名气愤,“妹妹放心,宫里自有高手帮你,就算你骨头都脆了也能帮你捡起来。”
阿史那兰深呼吸收缩毛孔勉力把要出的冷汗吸收回去,天要亡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