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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死里逃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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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申日的午间日头正猛,烤得人恹恹欲睡,宁远吃过午饭便被师父的小药童叫过去帮忙,孙思邈在坊间一户寻常人家出诊,说是有个很棘手的病人,非得要个助手不可。宁远到了才知道棘手到什么地步,这户人家的男主人从高处堕下四肢骨折,头部也受了重创,孙思邈不知用什么药敷在他后脑,包得严严实实的头脸处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药味。
孙思邈一见她立即吩咐道:“你处理他的腿,要快!”
宁远不知他着急什么,断骨本就是要小心翼翼慢慢来的,万一哪里接合不正可就是终身残疾,她不敢急,按部就班清理碎骨、正骨连接、上药缝合。。。。。。,相反孙思邈倒没了她这番镇定,尽可能的加快手上动作,已有些慌乱之态,宁远暗笑,师父到底太年轻,经的事少,涵养功夫还不到家呢。
两人处理完毕洗手之时,孙思邈问她:“你可有办法把这个病人送出城去?”
“出城?”宁远惊讶道,“他的头部伤很重,不宜挪动,万一。。。。。。”
“不错,又不能挪动、又要送出城去,这可怎么办!”孙思邈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宁远仔细打量这伤者,别的且不论,他的一双手,手指修长白皙,指尖有茧,很明显长期练琴造成的,绝不是寻常小户人家子弟。她一路上过来,各个路口皆有盘查,天策府的人已在挨家挨户的搜。
究竟出了什么事?
“师父,他是何人?要劳动天策府大肆搜城。”
孙思邈面露难色:“我答应了一位朋友只管救人,不可多问的。”
宁远亦是重诺之人,当即道:“师父放心,尽管交给宁远,我一定将他平安送出城外。”
孙思邈深深作个揖:“拜托!他的伤实在太重,我也只能尽人事罢了,一切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他细细交代了病情,把药方交到宁远手上,便赶着回医馆与寻来的天策府侍卫周旋,孙思邈乃城中名医,要查首先便是查他,回去索性收拾包裹出城去,正可引开天策府的注意。
宁远之所以来到洛阳是因为灵光寺的灵通禅师受唐皇李渊之命将灵光寺中的佛骨舍利运往成都供奉,要在成都起一座寺庙为在六诏之祸中罹难的百姓祈福,同去的还有中原一带许多穷人,这些人听说天府之国陡然少了近百万人口,土地自然就不值钱了,不惜千里迢迢为一家人寻个立锥之地。
百废待兴之地最需要的自然便是医士,宁远筹措了许多药材粮食与灵通禅师一起入蜀,打算长居于此,正巧师父将这个朋友托付给她,她当时就想到可以将人藏到运送佛骨舍利的五重宝函座下,这是一个绝对没有任何人敢查的地方。而且就算他犯了什么重罪,巴蜀也是一个理想的逃亡之地,这里暂时还不在李唐治下,一路上从各地奔赴蜀中的人形形色色,天策府连查都没办法查,到了蜀中,左邻右舍全都互不相识,根本没有人会怀疑。
佛骨舍利在灵光寺地宫陈放五日,待到秦王李世民斋戒沐浴、亲来主持送佛大典之后,整个送佛队伍便会浩浩荡荡前往蜀中。
此时洛阳城中关于玄武门那场激烈的厮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对这个藏在五重宝函之下的人宁远也隐隐有些猜测,是以李世民进来的时候她就特别留意。
秦王全然没有得意之态,倒像是几日不能安眠,一脸疲惫,他身份尊贵,可以靠近五重宝函,他不仅虔诚的焚香叩拜,还神色凝重的向着佛舍利念念有词,至于说了些什么,只有天知地知佛舍利知道了。
李世民向灵通禅师叮嘱几句,目送送佛大军自应天门而出,宁远回望东都,朝阳灿烂明丽却掩不住霞光中的血色,洛阳唐宫仿佛被一把利剑生生割裂,那创口太深太残忍以至于永不能弥合。
已是午夜,天策府里静无人声,秦王已酣然入睡,无垢却不敢睡沉了,不时睁眼看看丈夫。李世民眉头皱成川字,牙关咬紧,似在梦中搏杀,已有些要惊醒的征兆,他跟自己厮杀得越来越激烈,终于暴吼一声“不要”,猛的坐起身,一身大汗淋漓。
“世民,你又梦到什么了?”
“大哥和三弟。。。。。。”李世民几乎每晚都梦到被大哥三弟缠着索命,只好命令尉迟恭和秦琼夜夜守在府门外,可仍免不了噩梦连连。
长孙无垢知他心虚,劝道:“世民,既然你害怕他们,不如放过几个侄儿。。。。。。”
李世民虚张声势:“我怕他们?他们活着我尚且不怕,更何况已经死了。斩草不能不除根!”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串焦急的敲门声,是尉迟恭的声音:“秦王,有紧急军情。”
“进来。”
来人禀道:“殿下,北平王罗艺发布檄文声讨殿下,起十万精兵进逼太原。”
李世民扯过他手上的檄文拓本,一读之下气得手都在发抖,对着无垢万分气愤道:“无垢,你看看,这些人竟然将我比作当年弑父杀兄的晋王杨广,说我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叉着腰在寝殿内打转,怒气冲冲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他们怎会明白本王要做的是旷世明君,要立的是万世功业,只要能够达成,我什么都舍得!什么都不在乎!”
李世民片刻间平静下来,略一思考,首先便召来秦琼。
“秦元帅,这几年辛苦你了,为了我大唐南征北战,连儿子都没见上一面。”
秦琼微笑行礼:“臣份内之事。”
李世民暗赞,几年磨砺,秦叔宝更见沉稳内敛、脾气也更是温润端方。
“你也该好好透口气,趁着宇文成都还没回大兴,你和尊夫人赶快去把孩子接回来,若是他为了建成之事跟我反目,你们夫妻跟孩子只怕再无团圆之日。”李世民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秦琼有些感动,谢道:“多谢秦王关心,臣正有此意。”
“那你赶快去。顺便帮我带封家书给我妻舅长孙无忌。”
秦琼一走,李世民立刻召见尉迟恭、徐茂公和裴元庆三人。
“北平王罗艺反我大唐,你们有何良策?”
徐茂公胡须一挑,进言道:“秦王殿下,玄武门之变已经传了出去,难免有些有异心的人要作乱。臣以为,首先殿下要尽快登上太子之位,历数先太子建成和齐王元吉秽乱后宫、贪占军功、挑拨离间的种种恶行以正视听。然后对作乱之人,如薛万彻、罗艺之流要以雷霆之势镇压下去,收其敲山震虎之效,要让天下武将知道反大唐、反秦王是绝对不会有好收场的。”
这几句话句句都说到了李世民的心坎上,他当即下令:“好!茂公你代拟一道圣旨,宣布立本王为太子,列先太子建成、齐王元吉十条大罪,将其满门抄斩、宗室除名!”
“尉迟敬德为征北大元帅,裴元庆为先锋,尽起二十万大军剿灭罗艺,要让北平王府鸡犬不留,限十日之内还朝!”
徐茂公等几人要告退,又被李世民叫了回来:“你们可知见到并肩王秦琼该怎么说?”
徐茂公立时了然,笑道:“秦元帅与罗家姑表至亲,理应避嫌,我们对他自然只字不提。”
“下去吧!”
秦王拿着徐茂公拟好的诏书,自己加盖皇帝之玺,只要权利在手,哪怕父皇一生一世都不愿再相见那又如何?仍然阻止不了我登上九五之位。
自从李世民做了太子,向着天下人昭告建成元吉已死,天策府就结束了扰民的搜查,改为暗暗的查访,宁远这一路上也能感受到外松内紧的变化。
那些不清不白的罪名是一个被沉默的人永远无法辩白的,李建成这个人,无论□□是否还存在,对于唐王朝、对于李世民他都已经消失,只是李世民希望他消失得更彻底一点,不仅毁掉他的人格、品行、声誉,不仅消灭他亲人朋友,也要让他本身永远不再出现。
李建成几乎跟死人没有多大区别,全靠宁远将所有的食物变成汁水,一滴一滴灌到嘴里来维系生命。到了他的头部该换药的那天,宁远一层层松开布条,等看到他的脸的时候,宁远差点哭出来,因为天气太热,他的脸上被捂得长满了红疹,有些地方都开始化脓溃烂。
若是没有见过丰神俊朗的建成太子,宁远可能还不会这样难过,这个人被糟践成了什么样子!可这对建成而言算不了什么,他现在连会不会醒都不知道。宁远刻意让送佛的队伍走得很慢很慢,生怕路上的颠簸会损害到建成的头,等到宁远第三次给他换药时,他们才终于到达成都。
灵通大师在城东兴建建元寺,宁远避到了城西,捡了一处有清流溪水、繁花果树似锦的好去处在那里修了一间草庐,左邻右舍有的是从关中而来、有的自楚地而来,更远的还有江南人士,大家本来相隔千里、素不相识,倒在这灵秀之地结了地缘。
一天,宁远将建成抬到溪边晒太阳,自己登上小舟划了出去,要给他钓几条鱼,溪水清透极了,能清楚的看到小鱼在莲茎间自由自在的游动,宁远一时起了玩心,伸手去抓小鱼们,她全神贯注的捞鱼时,岸上传来南腔北调的欣喜呼声。
“看!莲花开了!”
岸上的邻居都看到宁远碰上一朵含苞的水莲花,那花立即盛放,宁远也渐渐意识到邻居们在尖叫什么,她更加好奇,马上一朵一朵的触摸过去,小舟荡过之处,一朵朵水莲花绽开了笑脸,溪水摇曳着雪白的莲花,花与影相映成趣。
宁远正惊讶于这样的异象,不知哪个邻居叫道:“浣花夫人!宁儿成浣花夫人了!”
顿时邻居们嬉笑成一片,都开玩笑的叫她“浣花夫人”,叫声脆响成一片,伴着溪水上的凉风吹来,让人觉得是最美妙的风铃在脑中响起,一声声召唤着人回来、回来。
建成吃力的睁开双眼,却是一片漆黑,为什么?浣花夫人的叫声却是那样真切,可为什么什么都看不到?
他尝试着想动一动,却发现四肢只要用力便是刺骨的剧痛,只能抬起头来,可抬起头来眼中仍然是一片漆黑。
“有人吗?有人吗?”他尽力呼救。
邻居们很快便发现他醒了,纷纷给宁远报信:“浣花夫人,你夫君醒了!”
宁远赶忙过去看他,建成一连串急问:“你是谁?我在哪里?我怎么会看不见?怎么会不能动?”
建成问完马上醒悟过来,有些问题不仅不应该问别人、倒还要防着别人来问他。邻居们围了过来,都关心的问东问西。
宁远欣喜道:“你总算是醒了,你不记得了吗?你在入蜀的路上从栈道上跌落摔成重伤,我是你的妻子,宁儿啊!”
李建成连连点头:“宁儿!我怎么会忘了呢?”
“大家帮忙抬我夫君回去吧!”
宁远回到屋里,这下没有旁人不需再做戏,她迟疑着若是建成太子问起如今洛阳的情形可该怎么回答,所有的亲人都死了、被弟弟泼了一身污水、父皇被逼禅让皇位,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已经是大唐皇帝。
李建成涨红了脸,憋了许久,宁远只当他很难问出口,谁知他吞吞吐吐道:“夫人,我想、我想。。。。。。”
宁远霎时明白了,拿来夜壶帮他小解,建成太子羞愤欲死:“一直以来都是你这般照顾我?”
宁远点点头,却忘了他看不见。
建成见没人理他,急了:“你回答我!”
“是。”
建成脸涨成了猪肝色,别过去不愿被她看见。
宁远连忙道:“一个男的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照顾你,你叫什么名字?”
建成闻言登时自在许多,什么名字?我叫什么名字?他凄然道:“我叫李隐。”
“我叫宁远,以后我们就要假扮夫妻了。你有什么亲人朋友要我帮你通知吗?”
建成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慌忙摇头否认:“没有,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
宁远装作不在意,起身道:“我去给你煮点吃的,你先休息一下。”
她无意中瞥见窗外,窗外满眼的盛夏都是别人的,对他,过去已死。
盈江。
李孝恭朗声向宇文成都道:“天宝将军,河间王李孝恭求见。”
宇文成都陡然从疯魔中抽身回来,怔怔的看着他,不知他所为何事。
“我收到洛阳的消息,李世民已将皇上软禁,逼迫皇上禅位,他杀死自己兄长弟弟,还将他们所有亲眷全部斩首,他的所作所为比杨广只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李孝恭绝对不会效忠这样一个人。”
宇文成都已然明白:“河间王想要留在巴蜀?”
“不错。李孝恭若是去为堂兄弟和伯父报仇便是骨肉相残,与那禽兽何异?可叫我为禽兽卖命,我又不甘心,只有守在这化外之地,一为保境安民、二为置身事外。”
宇文成都刚要开口,阿史那兰阻止道:“不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除非河间王答应我三个条件,否则两军共治巴蜀迟早会起战端。”
“什么条件?”
“第一,两军合一重新编练,所有军官要全部打乱重新安排。这是最根本的,如果河间王做不到后面就不必提了。”
李孝恭犹豫了:“重新整编之后可否以我为主将?”
阿史那兰笑道:“这正是我的第二个条件,请河间王负责巴蜀军务,我会派罗松为副。”
李孝恭神色大为轻松,道:“请夫人说出第三个条件。”
“巴蜀的政务、军饷等由大兴派人负责。”
李孝恭略一迟疑应了下来,毕竟是他要脱离李唐来仰宇文成都鼻息,做些让步也是应该的。
阿史那兰将编练之事交给李孝恭和罗松,陪着宇文成都往腾冲去,宇文成都一路上都恹恹的,不言不语,阿史那兰只好拼命逗他说话。
“你不问我怎么跟过来了?”
宇文成都这才想起什么,问道:“腾冲盈江相隔两百多里,你大着肚子怎么能赶夜路呢?”
阿史那兰噗嗤笑道:“你才想起关心我啊?我让玉梅陪我去找的李孝恭,让他通知李靖红拂逃走。你昨天在火头上,我不想给你添堵,你现在跑也跑了、打也打了,心里好受点没有?”
宇文成都苦笑着点点头。
“那我可就说大实话了。李世民杀人夺位,李靖红拂远在千里之外,建成哥哥之死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你杀了他们,我们跟李孝恭就会在巴蜀立即开战,李孝恭是李渊伯伯的人,对世民有害无利,我们打起来只是亲者痛、仇者快,你又怎么赶回去为建成报仇?”
“我知道。”宇文成都捂着脸,不再说话,阿史那兰说的他都明白,可当他知道建成死了的那刻,他只想杀人,随便杀什么人。可那满腔激愤冷却下来,他清清楚楚的知道不管他杀多少人,建成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父亲拼命把他训练成一个强者、天下第一,是为了什么?为了让他好好活着,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死去?武功再强练不了心,一刀一刀插进心脏的滋味宇文成都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阿史那兰见到他那痛苦自责的眼神,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她扑进宇文成都的怀里哭了起来,宇文成都吓了一跳,问她怎么了。
阿史那兰向他寻求安慰:“成都,我好害怕,我怕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开,留下我一个人活着,辛辛苦苦的勉强撑下去。我需要你,你要永远在我身边,好不好?”
宇文成都吻着她额头起誓:“会的,我会陪着你、保护你,我保证,起码你还有我。”
阿史那兰得了他的保证心里安定了许多,闪着亮晶晶的眼睛凝望着他,他那与生俱来的忧郁在眼里根深蒂固,叫人沉醉其间却又提心吊胆,不知道何时会被触发,让人自毁自伤。
成都,我爱你,很久以前我就决定要永远守护你,我最怕的,就是有一天你不要我的守护,离我而去,我绝不会让这一天发生,绝不。
天亮了,不过对建成没有分别,他根本夜不能眠。
宁远将他抱来坐好,强迫他漱口洗脸,建成麻木道:“反正不用见人洗来干什么呢。”
“我不是人吗?”宁远偏要洗得特别认真,“再说你全身上下就剩这张脸了,还不好好爱惜。”
建成冷笑。
宁远一敲粥碗道:“吃饭了。”
建成微微张嘴。
宁远嗔道:“想吃自己伸手来拿,你不会真的以为你会做一辈子瘫子吧?比你重的病人我也见过,也有全好了的,你想骗我伺候你一辈子,你朋友给的钱可不够!”
建成果然气得来抓碗,却只能勉强动动胳膊,根本使不上力,幸好折断处也不怎么痛了,宁远逼他连续动上十来次,累得他额上冒汗才肯让他吃上早饭。
“你是来照顾我还是来折磨我的?”
“好多人花钱请我去折磨我都没收。”
建成吃完饭便要求:“我要睡了。”
“不行,现在是白天,不是睡觉的时候。”
“我要睡觉还得你同意了?”建成很怒。
“正是。”宁远想了想,选了篇《昭明文选》里的《吊屈原赋》背给他听,不听也得听。
她正背到“遭世罔极兮,乃殒厥身。呜呼哀哉!逢时不祥。”建成立即接了下句“鸾凤伏窜兮,鸱枭翱翔。闒茸尊显兮,谗谀得志。贤圣逆曳兮,方正倒植。谓随、夷溷兮,谓跖、蹻为廉;莫邪为钝兮,铅刀为铦。”
建成几乎是倒背如流,只是到了贤圣逆曳、莫邪为钝这些字句便越来越小声,千年以降,颠倒黑白、倒行逆施的世界竟是变本加厉。
宁远本是故意讲些凄惨故事好让他移情宽心,没想到他随口就背了出来,宁远不信他还能背得出整本昭明文选来,又选出几篇冷僻的来考他,他仍是对答如流,叫宁远好生惊讶。
“你考完了没有?”
宁远真心佩服道:“你好厉害!”
建成难得脸上现出得意来,随即又黯然了,有何厉害,不过是落得这般田地!
他又懒散的想睡,宁远偏不让他如意,让他平躺下来,开始给他全身推拿按摩,建成很是抗拒这个,口中连连呵斥,要把她赶跑,奈何自己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宁远说脱他衣服就脱,一脱就脱得□□。
建成气愤道:“宁远,你一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害臊?”
宁远手肘重压他肩背,用力道:“我不是女人,我是个大夫。你整日躺卧,若不给你推拿日后定会不良于行,还会生出褥疮来,后果可大可小。你躺了这么多天,身上干干净净的全靠我每日两次按摩擦洗,你以为容易吗?”
建成被她上上下下折腾了老半天,躺着都觉得又痛又累,问道:“折腾完了吗?我可以睡会儿吗?”
宁远终于点了头让他午睡半个时辰,趁这功夫又忙活起洗衣做饭来。
吃了午饭,宁远又拿出只短笛为建成吹了曲苏武牧羊,好不凄凄惨惨戚戚,建成一直都怀疑她还嫌自己不够惨,果然是真的。
宁远拉着他的手指一个孔一个孔去按,又让他试着握住笛子,弄出建成一身汗来,就在建成以为大功告成可以消停的时候,宁远请了两个男邻居把他架了起来,在院子里走够了十圈才放过他。
“你不累的吗?”建成哀嚎。
“累,不过这样你好得快,如果你嫌我烦,等你健步如飞的时候转身把我甩了就是。”
李建成凄凉一笑:“我还有健步如飞的时候?”
“那当然!”宁远急了,“你不信自己也要相信我!”
建成这一天累坏了,夜里没发噩梦、也没有失眠,一头睡了过去,宁远这才有空拾掇屋子,沐浴,躺在榻上了还要想明天该怎么训练他呢。
建成被逼到了绝路,又在绝路遇到了生机,宁远太知道骄傲的人最受不了同情的目光、所以不给他同情给他鞭策,她知道骄傲的人忍受不了平庸,所以给他欣赏和赞美,她经历过国破家亡、受尽屈辱的生活,所以知道身体的疲劳对于精神饱经忧患的人是最好的抚慰。
建成不幸,建成幸甚!
宇文成都带着阿史那兰急冲冲往回赶,有外人的时候成都与平时并没有两样,处理事情仍是干净利落,有条不紊,可阿史那兰感觉到他越来越沉默,时常一个人想心事想得出不来,她越来越担心,将成都的情况告诉了王崇,王崇吃了一惊,说是要望闻问切全面的诊断才行。
这天行至南阳,阿史那兰推说不舒服请来王崇,王崇随意给她看看,阿史那兰便道:“王大夫既然来了,顺便给将军也检查检查。”
宇文成都莫名其妙,但他哪里拗得过阿史那兰,乖乖的给王崇检查,王崇果然说他健康得很,宇文成都瞥向阿史那兰,说你还不信。
王崇私下里却告诉阿史那兰:“将军肌热,战栗,舌不能言,面赤目黄,手心烦热,乃是心病之症,我们叫做坎。《易》有云坎为水,为沟渎,为隐伏……其於人也,为加忧,为心病。这种病抑郁自苦,严重的还会自杀。”
阿史那兰连忙问:“这病有什么办法医治?”
“光是你言语多加开导、平日里多关心他还不够,我再给他开副方子,得吃药。”
“吃药?”阿史那兰眉头拧成了结,刚刚才说他健康得不得了,可怎么骗他吃药呢。
于是。。。。。。
当天晚上在南阳宿营,阿史那兰又一边读战报,一边给他喂东西吃,只是喂着喂着手指就玩起了他的喉结来,宇文成都浑身一颤立时起了反应,愤怒的看着她,阿史那兰嘻嘻一笑手指又抚上了他的嘴唇,宇文成都怒而起身,轻轻一巴掌拍在她臀上,低吼道:“我去洗澡。”
他洗冷水澡的时候,阿史那兰伏在浴盆边,还不放过他,凑到他耳边低声媚叫,宇文成都在冷水里都起了反应,骂她:“死丫头,你就不能规矩点!”
阿史那兰道:“夫君,还有这么长的日子,你太辛苦了,我让王崇开了副降心火的药,你吃了会好些的,总不能天天靠洗冷水澡过日子。”
宇文成都不疑有他,每天按时服用,只是效果不怎么好。
大军行至子午道,一名隐哨迎面奔来,惶急得连飞鸽都未放回笼舍,宇文成都握缰绳的手竟微微在颤抖,阿史那兰在后面马车里看见他的背影僵硬、防备、恐惧。
“报!北平王罗艺战死,北平失陷,北平王府无一活口!”
那一刻宇文成都心跳似乎都停止了:“罗成呢?”
“被尉迟恭乱箭射死。”
宇文成都一头栽下马来。
阿史那兰亦是眼前一黑,双重打击锤上心头,一呼一吸之后她跳下马车,抚着宇文成都的后背向陷入混乱的大兴军喊话。
“大家不必惊慌,元帅马上就会醒来。丁老将军,你负责到前面开路,让兄弟们继续前进!”
宇文成都醒来,凄然望着阿史那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阿史那兰转着紫色的眸子,寻思着安慰的说话,可连自己都安慰不了。
两人相望着最后一同哭了出来,宇文成都沉默半晌道:“若不是我。。。。。。”
阿史那兰捧着他的脸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回到大兴城,阿史那兰只觉得连天都是灰暗阴沉,随时会向她压下来似的,怀里的宇文成都吃了药还是睡不着,睁着眼连眨也不眨,仿佛被抽去了生气。
她掀开马车帘子,金虎卫的首领景宿急着要来禀报什么,阿史那兰跟他使个眼色,两人到了一边去说,王崇先送宇文成都回元帅府去了。
“何事?”
“长孙总管要走!”
阿史那兰嘲讽的一笑:“果然是良禽择木而栖。此事千万不要让元帅知道。他现在何处?”
“已经渡过渭水。”
“为什么你们没有杀了他?”
“扫将军不让。”
阿史那兰一怔,扫地僧会如此处置其中必有因由。她立即策马追到渭水之滨,长孙无忌已在船上,他见到阿史那兰眼中竟滚出热泪来。
“无忌,你。。。。。。”阿史那兰本想痛骂他,怎奈话到嘴边说不出口来,“你去相助你的妹婿亦是人之常情,你走吧!可你别忘了,你这妹婿逼父杀兄,动辄灭人满门,你自己小心!”
“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成都。”长孙无忌内疚自责。
阿史那兰不想再看,怕自己再看他就要带兵冲上去把他抓回来,谁知她刚一背转身,长孙无忌竟放下条小船向她划来。
“阿史那兰,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不说出来我会死的。”
“什么话?”阿史那兰深深理解长孙无忌这种话痨。
“元帅若是要与世民对立,为建成讨回公道就不可再这般无名无份,这是我为他拟的建国之策。”长孙无忌递上一卷帛书。
“建国号为周?”
“上承大周宇文氏之法统,名正言顺。以天宝将军的封号为年号,定都大兴,立夫人你为后,设中书省。。。。。。”
“行了!我自己会回去看的。”阿史那兰果断喝止,两个人这么站在河边说这种事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你到底走不走?”
长孙无忌还死赖着不肯走:“夫人,我要向元帅举荐一个人,此人才学品行俱在我之上,他便是京兆郡人士杜如晦。我一直压住他,让他在京城驿馆做个文书小官,请元帅务必一举将他提拔为总管,他才会加倍感念元帅的知遇之恩,誓死效忠!”
“我会照办的,”阿史那兰同情的看着他,“我说长孙无忌,你都这样了干嘛还走呢?”
长孙无忌痛哭流涕:“那是我亲妹妹啊!我的亲妹婿啊!我怎能不去帮忙呢?!”
他哭着掩面而去,回到船上。
阿史那兰拍拍扫地僧的肩膀叹息:“我倒有点可怜他了,你也看出来了他是有多不想走。”
扫地僧道:“之前运送库银往巴蜀之时,他暗度陈仓把大兴国库都搬空了,我也是刚刚才发现!”
阿史那兰大怒一掌劈到他背上:“你怎么不早说?你怎么不杀了他?!”
扫地僧仍然很呆的道:“我觉得元帅不会为了几千万两银子杀他。”
“可是我会啊!!”阿史那兰暴跳如雷,看着长孙无忌在船头深情地频频挥手,她也深情的挥挥手,妈的已经被你搬走了,姐姐我还能怎么样!!
“走吧!我们回去看元帅,这件事千万别让元帅知道了,否则。。。。。。”阿史那兰向扫地僧道出内情,“。。。总之你家元帅的心病已经很重了,千万不要再拿任何事去刺激他。”
扫地僧担心道:“那国库空了的事怎么办呢?”
阿史那兰厉声道:“这更加是机密,万万不能泄露出去,我自会想办法解决。”
“啊?四千五百万两白银哦?”
两人一同回到元帅府,阿史那兰问米姑姑元帅在哪,米姑姑一脸不悦道:“元帅在书房,刚刚杨玉儿来过。”
“什么?”阿史那兰一惊,冲进书房,宇文成都仰面倒在椅上,左胸插着跃渊,血染透了衣衫,阿史那兰瞪大了眼睛,来不及悲伤,“砰”的关上门,向扫地僧低声道:“马上去请王崇。万万不可声张。”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这个女人究竟跟成都说了些什么,会刺激得成都自杀?她手足无措的贴着他的脸,那温度仿佛在一点点失去,她拉着他的手,两只手在一起颤抖,阿史那兰没办法不颤抖,她的恐惧到达了顶点。
“我不准你死,你答应过要陪着我的,我害怕啊!”
她终于忍不住哭了,眼泪汩汩流出染在他面颊,和血混为一体。
王崇很快赶来,和扫地僧把宇文成都抬到榻上抢救,阿史那兰在书房里疯了一样的走来走去,王崇叹了一句:“好险!”
“怎么了?”阿史那兰急问。
“差一点就伤到了心脏,现在我可以保证元帅没有性命之忧。”
阿史那兰略略定下心来,想起一事,提枪坐上马车向玄武门冲去。
杨玉儿来接回怀玉,可临走之时听得宇文成都回来了,有一件事她鲠在心里多时不吐不快,非要赶去元帅府把话说清楚了再走。
宇文成都还沉浸在罗成战死的悲怆之中,几乎已进入了入定的状态,米姑姑领着杨玉儿来见的时候他只是抬头望了一眼。
杨玉儿看着面前的宇文成都,只觉得他好像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了遥不可及。
“玉儿,你怎会在大兴?”
杨玉儿道:“我来带怀玉走。”
宇文成都动了一动:“长生?你要带走我的长生?”他皱了皱眉头,“你可以不带走他吗?”
玉儿很惊讶他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不,多谢三年来你帮我照顾他,他终究要回到自己的父母身边的。”
宇文成都不再勉强她。
“成都,有一件事如果不告诉你我心中不安,是关于阿史那兰的。”
宇文成都再动了动,终于把脸向着她。
“那日瓦岗被灭,她明明抓到了萧美娘,却不止没有杀她,还把她放了,萧美娘与你有杀父之仇,我当时就觉得她这么做必有古怪。没想到后来我到了洛阳,才知道秦王、不、太子殿下冒着被皇上斥责的风险将萧美娘藏在秦王府里。阿史那兰与秦王之间必有密约,你要小心堤防她!”
宇文成都望着空处半晌,不知转过了多少心思,冷冷道:“不管那兰做什么她都不会害我的。多谢玉儿关心。”
杨玉儿没想到他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顶回来,胸口一闷,转而说起了国事。
“成都,自隋亡以来征战不休,如今难得李唐已得半壁江山,为何你不能放下门户之见向秦王投诚,亲手造出一个太平盛世?”杨玉儿停下来等了等,见宇文成都没有反应,接着道,“你可知长孙无忌已将大兴国库拱手送给了世民,他已经投奔洛阳而去,大兴很快会陷入绝境。。。。。。”
宇文成都先是呆了呆,然后脸上现出一种淡淡的蔑笑:“玉儿,你还没发现你在为一个逼父杀兄的杨广第二游说?当年你骂过我的话可以尽数用在自己身上了,世事竟会如此可笑?”
杨玉儿被他刺得愕在当场,脸色苍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宇文成都又悲痛道:“玉儿,你可知道,李世民已经攻占北平,杀死北平王全家,罗成乱箭穿心而死了。”
杨玉儿脚下一软,这消息于她直如晴天霹雳,怎会如此,秦王怎会趁他们来了大兴出兵灭了北平?
“我与李世民势不两立。你走吧!”
杨玉儿劝无再劝,反而被宇文成都一番话说得心乱如麻,面无血色的向着门口的马车走去,秦琼见她惴惴不安的回来,连忙问她怎么了,见她不答,抱怨道:“我早说过人家夫妻间的事我们少插嘴为妙,现在反倒枉做小人。”
杨玉儿义正言辞道:“我明明知道阿史那兰不是好人,怎能不提醒成都?岂不失了朋友之义?”
秦琼知她一向正确,也不辩驳,闷声赶车,杨玉儿却眼圈一红,侧头靠在他肩上道:“叔宝,罗成死了,秦王杀了罗成。”
秦琼急急勒住马匹,定住了,不能置信的看着妻子。
杨玉儿点点头:“刚才宇文成都告诉我的,他也像想死一般,肯定是真的。”
秦琼一股苦涩从心头泛到嘴边,愤怒在胸膛炸响,“驾!”,抖动缰绳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洛阳向秦王问个明白。
马车向着玄武门飞奔,眼见就要出城,一把长枪破空而来,从玉儿和秦琼中间划过,倒头插在他们们面前的地上。
阿史那兰的马车横在他们面前,拔起长枪居高临下直指杨玉儿,怒道:“杨玉儿,你刚才跟成都说了些什么?”
杨玉儿挺起胸膛毫不畏惧,答道:“我要带走怀玉。”
“你想带走我们的长生,做梦!”
“阿史那兰,他是我的儿子,你也讲点道理!”
阿史那兰一枪劈断辕架,枪尖指着玉儿秦琼道:“杨玉儿,以后我不准你出现在我和成都面前,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你们两个趁我没改变主意,赶快滚!”
“阿史那兰你敢!”玉儿怒道。
阿史那兰挺枪疾刺,秦琼奋力挥锏格挡,手腕被震得一麻,已知自己不是阿史那兰的对手。
“我跟你说话你听不懂是不是?看来非要我用火影云枪来招呼你!”
秦琼将玉儿护在身后,拱手道:“秦琼告退,日后再来接回犬儿和家母,一切拜托夫人了。”
“滚!”阿史那兰正在火头上。
秦大娘战战兢兢的问她:“兰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平日里好端端的,也没说不让我们回去呀。”
阿史那兰安抚她道:“大娘你放心,元帅喜欢长生再留你们多住些日子,接回长生的事以后再说吧!”
她回到元帅府时,王崇已将宇文成都的伤口包扎好,他昏昏沉沉的还没有醒过。
“什么情形?”
“元帅身上的伤都是外伤,没有生命危险了,可他的心病已经严重到这样的地步,一不小心还可能会自杀。”
阿史那兰当然害怕,吩咐道:“此事只能我们三个知道决不能外泄,若是让成都的敌人知道他有这么个病,会像毒蝎子一样蜂拥而至。我们三个轮流守着他,从现在起决不能让他一个人待着。”
扫地僧忧虑道:“可是以元帅的武功他想要死谁能拦得住?”
阿史那兰怒道:“谁叫你硬碰硬?要动之以情!”
“你们也累了先去客房休息,今天我来照顾元帅。”阿史那兰把两人送走,坐在宇文成都榻边仰着脸接住自己的眼泪,眼泪就在眼眶里打着转,她拼命不让它流下来。
成都,就算是天塌下来我也要给你撑住,你也不要放弃啊!
王崇说的,这种病什么道理都懂,可就是放不下心里的痛苦,被痛苦牢牢控制了,只能靠他自己去过这个“坎”。
阿史那兰抚着他英挺的面容,真的很难相信天下无敌的夫君会得这么一个怪病,可现实就是如此,不到你去怀疑、去逃避,她在宇文成都耳边轻轻的说:“夫君,你安心跟自己战斗,我相信你一定会赢,外面的战斗有我,我也一定会赢。”
第二天一早,果然单雄信他们就逼上门来追问为何没有立即起兵向李唐寻仇,阿史那兰推说宇文成都病了,待他好了便会点兵西征,却必须把国库之事瞒得死死的,还必须在李世民散布“谣言”之前解决没钱吃饭、没钱打仗的问题。阿史那兰对镜自照,时常疑心自己白头发都要出来了。
在苦苦拖了一个月后,下面的士兵都炸开了锅,关于国库空虚的传言已经在大兴全境传得沸沸扬扬,将士们推举了丁延平为他们出头,来向阿史那兰问欠饷之罪,元帅府前被围得水泄不通。
阿史那兰怕他们闯了进来骚扰了成都休息,加重他的病情,又实在没钱应付,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扫地僧进来禀报:“傅奕回来了,还带了大批黄金。”
阿史那兰喜从天降,连忙迎了出去。
她把傅奕迎到了元帅府书房之中,宇文成都正在这里看书。
“元帅,你看谁回来了。”
“高人?”宇文成都有些恍惚。
“可不是吗!傅先生你跟元帅说说我们现在在巴蜀和西秦开的矿都如何,要不然将军整天说我骗他的私房钱。”阿史那兰勾起成都去想两人尚未定情之时的趣事,他脸上罕有的露出了一丝笑容。
傅奕拿出他当年的寻矿图册道:“西秦之地我怀疑有七座金矿,已有三处开始产金,估计每年能为大兴贡献五十万两黄金,这次我已运回来十万两。至于巴蜀、南阳等地的矿产我都详细记录下来,请元帅过目。”
宇文成都道:“采矿之事并不容易,辛苦傅先生了,有什么问题尽管开口。”
傅奕道:“其实探测、绘图、制定采矿方案以至于人手我都没有问题,但是产矿之地和运送途中的安全正是一个大问题。我们现在才刚刚开始,相信很快会被李唐的人察觉,到时候必定会为了矿藏发生交战之事,请元帅早作安排。”
“傅先生说得极是,我正要跟丁将军他们讨论此事。”阿史那兰故意问,“元帅,你去不去?”
宇文成都患病以后对什么事都没有兴趣,宁愿坐在房里发呆,他听到要去人多的地方果然摇摇头,阿史那兰马上让秦大娘把长生带过来,免得他一个人胡思乱想。
阿史那兰走出元帅府,丁老将军已经等候多时,她把丁、单及几位高级将领请进了元帅府。
丁将军关于军饷之事跟她说得口水都干了,不得不再啰嗦一遍自己都嫌烦:“夫人,军中这一个月断饷牵连甚大,将士们都非常不满,若是李唐趁此机会来袭,大兴危矣!”
阿史那兰恭敬的连连点头:“丁将军所言甚是,请几位上座。”丁单几人坐了下来,他们的面前就堆着一堆黄金,大家都有些奇怪。
“实不相瞒,长孙无忌离开大兴之时抽空了国库,这一个月确实发不出饷来,请大家见谅。不过,”阿史那兰如今手上有些依凭,才能将这天大的事抹过去,“不过,元帅终于找到了解决之法。我们在西秦的金矿开始产金,这是第一批十万两,可以交给诸位作军费之用。我阿史那兰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有断饷之虞,请大家安心守护大兴,元帅和我对大家跟我们一起共度艰难实在感激不尽!”
丁延平等终于松了口气:“国库已空之事早就传遍了军中,人心浮动,这次我们也算可以跟兄弟们交代了。”
东方玉梅道:“这种谣言会四处传播难保不是李唐之计。”
“不错,我们刚刚受到这样的重创,李世民若是趁机来袭又当如何应对?”丁延平忧心忡忡。
“元帅跟我计议过此事,其实这一个月我们无日不在危险之中,若非李世民被金墉城的薛万彻牵制、北平又陆陆续续仍有战事,他一定会来攻打大兴,所以”阿史那兰说出宇文成都计策,“所以元帅让我们与薛万彻联系,拿出银两、派出人员偷偷援助他,让李世民无暇西进。等到我们缓过气来,再找李世民算账!”
单雄信长叹一口气:“李世民欠我的血债数也数不清,不知何时才能取他性命,为我单家、为罗成、为盈盈、为小罗通报仇!”
他眼中隐有泪光,满面凄凉。在座之人谁不是跟李世民血海深仇,被他这么一提每个人都是悲愤满怀心痛不已,恨不得马上冲上前线向李世民追讨血债。
阿史那兰亦是哑着嗓子,有些哽咽:“我大兴军不战则已,一战必胜,所以我们必须集聚力量,要有战胜的把握。如今眼下最急的事是保护好大兴的矿藏和黄金运输,丁将军、单将军,这件事还要请傅先生跟你们详细解说,你们看看怎样才能应对李唐的侵扰掠夺?”
大兴城的所有将领对李唐的恨只会愈来愈深,在胸中只会越积越重,可现在正是李世民最嚣张得意的时候,正是我大兴最软弱的时候,只有忍、可又忍到何时是个头呢?等到李世民稳定了政局,再转头向大兴开刀的时候,大兴不要说报仇,还有没有能力自保?
阿史那兰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不能不想、不能不烦,宇文成都把耳朵贴在她肚皮上一听就是好久。
“他什么时候会叫爹呢?”
阿史那兰失笑了:“你要不要再心急一点?”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他出来了。”
阿史那兰脸一沉,佯作发怒:“这种事可不能迫不及待!”
宇文成都连连告饶。
这时有人来报:“元帅,罗将军回来了。”
阿史那兰和宇文成都同时站起,拔腿就要冲出去,又同时停了下来,两个人都知道心里在盼望什么,可这盼望只怕是不会成真了。
“是哪个罗将军?”阿史那兰小心探问。
“罗松将军。”
阿史那兰低头道:“你休息,我去见他。”
“你怎么没有命令私自跑回来了?”阿史那兰把空欢喜一场的气都撒罗松身上了。
“李世民杀了我全家,我还能坐得住我还是人吗?”罗松一身白孝,人都瘦了一大圈,恨道,“说吧,什么时候动手?不把李世民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
阿史那兰逼不得已说出四个字:“时机未到!”
“时机是个什么东西?报仇是讲以命相搏,我管他什么时机!”
阿史那兰见他愤恨难平,自己是绝对摁不住的,灵机一动:“你要报仇是不是?好。你带兵去助薛万彻守住金墉城,务必拖住李世民让他不能来攻大兴!”
罗松一怔:“局势竟然这样差?我们不仅不能报仇,还要担心他来攻我们?!”
阿史那兰没好气道:“你知道就好!”
罗松胸口堵得慌,一腔报仇的心思都盘算着怎样在金墉城好好收拾李唐的兵马,也算是间接报了仇!
“你怎么把阿袖带回来了?”阿史那兰奇道,人家土生土长的云南人,你给弄回大兴算什么。
罗松老脸一红:“她、她怀孕了,我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下。”
“怀孕了?”阿史那兰惊呼出来,“是你的孩子?”
罗松不悦道:“那还能是谁的?不过,她一心以为是建成太子的遗腹子。”
“什么?”阿史那兰又惊呼出来,“你居然还没有跟她说清楚?”
罗松脸更加红了:“这叫我怎么说得出口?她认为我是肯照顾她们母子的好人,我怕我这一说她再也不肯理我了。”
阿史那兰恨铁不成钢:“罗松啊罗松,你越拖得久,越说不出口,我看你怎么收场!”
三个月之后,罗松奇袭虎牢,惹得李世民大怒,下令要在登基之前拔出这两颗眼中钉,李靖奉命率十万大军三日之内荡平金墉虎牢,红拂预先通知罗松和薛万彻,两人弃城而逃。
这天清晨,阿史那兰好不容易哄得宇文成都一起出门转转,走到门口就遇上一个金虎卫来禀报:“罗将军回来了。”
阿史那兰大怒,那家伙又弃阵私逃?!
宇文成都仍旧问:“哪个罗将军?”
金虎卫一愕:“两个罗将军都回来了。”
阿史那兰与宇文成都面面相觑。
只见远处一匹高头大马,马上之人竟是多年未见的大太保罗方,宇文成都好久没如此欣喜,大步迎上去。罗方下马向他行礼道:“天宝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宇文成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罗方这一礼久久都不愿起身,口中道:“罗方来迟了。”
他令人从马车里抬出一副担架,担架上被布条裹得跟个木乃伊似的正是罗成,宇文成都已不仅是激动,他眼中含泪,上前捏住罗成的双肩,苦苦抑制自己的感情。
“啊!”罗成惨叫一声,蹭的从担架上弹坐起来。
阿史那兰和宇文成都惊讶的看着他,你没事?
“元帅,你捏得我好痛啊!”
阿史那兰怒道:“你已经好了干嘛裹成这样吓人?”
罗成也不脸红,嘻嘻笑道:“我只是想生动的演示给你们看为什么我今时今日才回来见你们。”
“生动个屁!”阿史那兰一巴掌拍他脑门上。
“别,他头上也有伤!”盈盈抱着罗通连忙上来阻止,罗通正玩着一袋子箭簇,盈盈道,“这一袋子箭簇都是从包子身上取出来的,足足二十四枚,包子这次真是差点就变死包子了!”
罗成倒是满不在乎,拍胸口道:“那算什么,我这次是到阎罗殿上把阎王爷的胡子都烧了才回来的。你们放心,他以后再也不敢收我了!”
还是这么会吹牛,阿史那兰无语,只好仰头把鼻孔朝他。
罗成没大没小,一上来就摸了把阿史那兰的肚子道:“哟!你还真怀上了!”
阿史那兰连忙推辞:“不敢当不敢当,我只是被元帅养得太好长胖了。”
罗成赞道:“真胖!”
宇文成都心疼罗成重伤初愈,打断道:“别站着了,进去好好说说这段时间都怎么了。”
罗包子面色一寒,阴沉道:“我要李世民全家陪葬!”
就在这时一个金虎卫又来报:“罗将军回来了!”
阿史那兰没好气的宣布道:“以后通报必须报全名,吓死人不偿命么?”
大家围坐在罗成身边听他讲与李世民血战的故事,就连两岁多的罗通和四岁的长生也瞪大了眼睛听,在他们幼小的心灵里已经知道有一头叫做李世民的怪兽,吃人不吐骨头。
“李世民杀建成元吉之事传到北平,我和父亲都大为震惊,没想到平日以仁义著称的秦王竟做出这种与杨广无异的恶行。但是我们更没想到的是我们在洛阳的人竟送来军情称李世民已在秘密集结要进攻北平,趁元帅在巴蜀未归之机除掉我们。”
“果然是逼反。”宇文成都早就知道罗成用兵不至于如此冲动,在毫无奥援的情况下贸然伐唐。
“我跟父亲商量,既然与他免不了一战,为何不抢先宣布他的罪行,大张义帜名正言顺的讨伐,难道要坐在那里等他来给我们扣帽子、泼污水不成?我们立即点兵进攻大同,李世民派了尉迟恭和裴元庆来迎战,我们双方互有死伤,战事一直胶着。直到一天尉迟恭诱我们在利川原会战,双方鏖战正酣之时,刘武周突然从我们侧后偷袭,我军此战惨败,父王战死。”
阿史那兰惊道:“难怪你们败得这样快,李世民竟然与刘武周合作了。”
“我向北撤退,在紫金关中了尉迟恭的埋伏,陷在淤泥潭里动弹不得,他们乱箭齐发几乎把我射死。”
长生连忙追问:“罗叔叔,后来你死了吗?”
“你说呢?”罗成毫不客气,“我后来被人救出,身上全是箭伤,幸好我福大命大,才能捡回一条性命来见你们。”
这就完了?
座上诸人,连两个小朋友都不太满意,盈盈白了罗成一眼,爆料道:“少在这里遮遮掩掩。我们的罗烧包是被大夏公主窦线娘和刘黑闼所救,被人藏在闺房之中几个月,有些人把那消息是封得死死的,恨不能霸着咱们罗烧包一辈子!”
宇文成都是见识过窦线娘对罗成的热乎劲儿的,追问道:“那你是怎么脱身的?”
罗成以蚊子般的声音,捂脸道:“美男计,灌醉她,溜出来的。。。。。。”
阿史那兰又问盈盈:“那你是怎么跑出来的呢?”
“多亏了罗方哥哥,要不然今天带着回来的罗夫人可就不一定是我了。”
罗成跟她猛使眼色:孩子面前说这些干什么呢?
盈盈不理道:“尉迟恭和裴元庆攻进了北平王府,男的全都杀了,女的都抓了起来。罗方哥哥在押解往洛阳的路上截了道儿,把我们女眷全都救了下来,母妃现在就在登州。”
罗成恶狠狠道:“他爷爷的,李世民欠我全家三百多口人命,新仇旧恨我要跟他一起算!元帅,那李世民十日之后登基,我们就奇袭晋阳,端他老巢,让他这基登得不得安宁!”
阿史那兰劝道:“你椅子都没坐热,急什么急,此事要从长计议。”
罗成白了她一眼:“你人长圆了,性子也像个娘们儿了,婆婆妈妈的。我又不是跟你说,我跟元帅说。”
阿史那兰为之气结。
宇文成都乐于看他们两个斗嘴,点头含笑道:“就照罗成的意思办。”
一散会,罗成一副争宠成功的傲娇状,跑到阿史那兰面前孔雀开屏,阿史那兰眼中含泪,深情的凝视罗成道:“包子你可回来了,想死我了。”
罗成一身鸡皮疙瘩,应道:“你就这么想我?”
阿史那兰不跟他斗嘴,含情脉脉的点头:“你回来,我觉得连大兴的天都亮了。”
罗成直接被打败,阿史那兰新创的这必杀技威力实在太大,赶快躲到一边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