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别来 ...
-
徐宝金来赴宴,在席上待了不到一盏茶时间,就坐不住了,身上长了虱子一般扭着,左右张望,局促又紧张。
顾才子笑眯眯道:“宝少爷,这是十二年的佳酿,难得的好货色,我敬你。”
场上穿着轻纱的舞女还在摇曳生姿,徐宝金被那露出来大段大段的白肉刺得眼花,平白就觉得身上痛起来了,像是被阿姐的大棒子打了一顿一般。他坐立不安,对着殷勤的顾才子露出个笑来。圆脸苦瓜一样的,皱起来的,实在不好看。
“我……我酒量不好,酒量不好。”他不是没喝过酒,但不好喝,那味道喝一口就吐了出来。而且阿姐也说了,酒不是好东西,喝多了能叫人肠胃皆穿。那滋味想来是极痛的,他想一想都觉得怕。所以他是不碰酒的,实在不好喝,而且不是好东西。
本来说是三哥请他吃饭,他高兴得很,来了后三哥脸色却不太好,也没怎么搭理他。倒是三哥身边这个顾才子,十分之热情,也不怕三哥脸色冷着坐在那里不说话气氛不好,只一径叫了满桌子好酒好菜,叫了极其妖冶艳丽的歌舞。然后就与他说话,一说就要他喝酒。
他端起杯子,略抿了口,那味道实在是,又刺又呛,就一滴沾惹到了,从唇上到嘴里,就火辣辣的。好在也只是抿了口,难受也是一阵就过去了。
满满一杯喝下去,嘴里肚子里岂不是要大火烧起来?
他不敢喝,可顾才子实在是热情,那张长脸驴子一样,凑得那般近,堆着笑,叫人简直无处可逃。
而且上座还有三哥,平日里和善爱笑的三哥,端着脸,没见笑模样,也不说话,姿态也不像平日里那么端正。他悄悄往上看,三哥穿着云过天青色的长衫,黑黑的发髻上戴着羊脂白玉的玉冠,斜斜靠着,让人就想起从前听过一句话,一座玉山倾倒了。
顾才子一把揽住他,亲亲热热好哥们一般,“宝少爷,你是眼中只有你三哥,我们三公子了?看不起顾某人,一杯酒也不喝?”
徐宝金被他揽得近,有些不舒服,他虽然在家里是呼奴唤婢千娇百宠长大的,不知为什么,生性就有点说不出的胆小怕人。用阿姐的话说来,就是窝里横,窝里是混不吝的任性至极的宝少爷,走出去叫人看着也是威风凛凛,可略一惊吓,就现了原形。不知道为什么就心里发颤,别说乱动了,话都不敢说都有。为这也被阿姐说过不争气,可阿姐又说了,不争气有不争气的好,免得她多操心。
他也不喜欢这样与不熟悉的人亲近,可顾才子不是别人,是三哥的朋友。三哥不晓得为什么,今天有些不一样。他是最胆小敏感的,三哥若是还像是平日一样好亲近,他肯定是要亲近的。可三哥脸色一端,他立即就有些慌张了,都不敢轻易上前说话,怕惹得三哥生气。顾才子愿意同他亲近,是看在他与三哥亲近的份上,为了三哥,他对顾才子也要客气点。
他跟顾才子认认真真解释,不是不喝,他是真的不会喝,也从来不喝酒的。
顾才子生性爱杯中物,被他说得一阵大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酒这东西,比世上什么东西都要好,古圣贤人都爱饮酒,酒后才有好文章,有好句子。美酒佳酿,是千金也难得换一壶的,那滋味叫人魂牵梦绕,倾倒世间多少英雄豪杰文人骚客?你竟然嫌弃酒滋味不好?”
徐宝金听懂了一半,旁人说得再天花乱坠,他喝过了,不好喝就是不好喝。
顾才子觉得他有趣,凑得更近,一定要把手中的酒盏送到他嘴边,说“这男儿生长世间,必要醉过一场方才晓得做人滋味,你莫怕,尝尝便晓得了!”
徐宝金躲不及,简直没办法,一口燃烧的酒水灌进去,呛进嗓子眼里,从嘴里烧到咽喉,顿时咳得直不起腰,眼泪都咳出来了,圆脸涨得通红。
极其狼狈。
顾才子哈哈大笑,还嫌不足,又倒了满满一杯酒,“方才一盏都敬了土地老爷了,这一盏你可要喝下去。”
徐宝金咳的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嗓子痛得厉害,这个时候他发不出脾气,不是在窝里,他横不起来。然而不晓得为什么,他只往一直安静的上座看去。
三哥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不喊他贤弟,不冲他笑呢?
莫非是哪里做得不好?因为没有顺着三哥的意,三哥以为自己不是真心想跟他顽,以为自己敷衍推迟,所以生气了?还是三哥遇到了什么事,所以不开怀?
他嗓子痛,人不舒服,心里也闷闷的,不太舒服。
讨人嫌的顾才子又凑过来,想把快要钻到桌子底下的宝少爷拉起来,一口酒而已,就弄成这样,这宝少爷,论男儿气概,还不如外头系着的骟马。
顾才子见他愣愣看着三公子,还不晓得这蠢物在想什么?癞蛤蟆也肖想天鹅肉,若是在京城,不必三公子出声,十个他也被人打出去了。
可除此之外,这只癞蛤蟆也没做其它事情。所以可以说可笑可耻,可以摒弃鄙夷,却没必要要他性命。
“还在看你三哥,你三哥喝多了,此刻不大清醒。”
在徐宝金来之前,三公子就已经喝了许多,此刻看着没事,其实已经喝多了。三公子自小自视甚高,逼得自己练就了好酒品,喝多了也只是安安静静坐着,不会胡言乱语露出丑态,叫人看轻了他去。
这样一个人,一直白玉无瑕活着,若是沾了脏,会如何?
徐宝金还傻愣愣什么都不晓得,一听说三公子喝多了,圆脸上满是担心,哑着嗓子小声问:“喝多了不难受么?”
不好喝的东西,还要喝许多下去,第二日醒来的人还要头痛难受。
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要自讨苦吃呢?
顾才子仗着三公子此刻已醉了,拍拍徐宝金的肩膀,光明正大地对他下逐客令:“日后别来找你三哥了。”
徐宝金本来盯着齐叔元不放的视线转过来,正对上顾才子的眼神,不是开玩笑的,他很认真。
徐宝金慢慢眨了眨眼,有些慌乱。
“我,我跟三哥……”
“他不是你三哥,他是齐阁老嫡孙,进过上书房给皇子做伴读的齐三公子,跟你不是一路人。你别再没皮没脸凑过来,看不清自己的斤两么?”
顾才子看他可怜,可比起来,徐宝金算什么东西,死了就死了,十个徐宝金的性命也比不上一个齐三公子。
“听我的,别来了。”最后顾才子还是说了,“还有记着,若是你三哥给你什么,别接,别吃。这话也别告诉人。如果你还想保全你和你徐家,就闭紧嘴巴,离三公子远点,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