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饭店》幺娇

65、前世觉醒

　　又下雨了。
　　起初只是蒙蒙细雨，等到潘玥璃开车回到凤凰市里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淋漓大雨。
　　阴沉的天空雨势越来越大，瓢泼般无休无止。路况也开始模糊起来。水花飞溅，水汽氤氲，原本晴朗的天竟乌压压地一片昏暗。
　　潘玥璃的车速并没有减慢，他看着前方，很专注地握着方向盘。张关关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发现下雨的时候眼里有一瞬间的无措和惊慌，可转头看见他安静而完美的侧脸，便觉得心安。
　　路上的车并不多，因为雨势的关系零星的几辆速度也慢了下来。
　　只有潘玥璃开着的车，宛若游龙一般穿梭于暴雨与车辆之间，横冲直撞却又灵活矫健。
　　拐过一个路口，因为雨势太大，所以路面有些看不清楚。可是潘玥璃不但没有减速，反而加速冲了过去。
　　车子像一件失重的物品，被巨大的惯性甩了过去，擦过公路的护栏边缘，又稳稳地行驶到路中间。潘玥璃专心地注视着前方，双手扶着方向盘，目光带着一丝张关关看不懂的冷酷与戏谑，只是不断地加速、加速，再加速，到最后，只把张关关看得几乎心惊肉跳起来。
　　眼前的景象都已经模糊了起来，伴随着尖锐的风声，破空一般急速地往后退去，张关关看着潘玥璃沉静到深邃的表情，那里面有一些令人浑身发冷的东西慢慢地发散出来，令她不自觉地想要退缩，慢慢从不解变得惶恐。
　　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就在张关关以为马上就会出现车祸时，潘玥璃突然一个急刹车，轮胎不可思议地尖啸着，竟在横流的雨水里稳稳地停在了原地。与此同时，他的右手迅速地横在了张关关前面，挡住了张关关因为惯性而瞬间前倾的身体。
　　碰撞到他的胳膊之后，又缓冲了几秒，张关关才坐回身体。
　　她有一瞬间的失神，面前的那只手臂看起来那么坚实有力，横在自己身前，仿佛一座危险无法逾越的高山。可随即她就神色复杂地看向潘玥璃，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潘玥璃依旧注视着前方，白皙俊美的脸上傲慢而冷漠，琉璃一样妖娆妩媚的眼睛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张关关顺势向车子的前方看去，赫然发现，茫茫雨雾之中，那里竟然站着一个人。
　　潘玥璃的手仍然搭在方向盘上，看着前方的人，脸上显出了淡淡的笑意。那笑容只挂在唇角，却丝毫没有进到眼睛里，显出一种冰冷矜贵的疏离感，令人不寒而栗。
　　“他，是谁？”张关关怔怔地看着那个人，心跳骤然剧烈起来。
　　只见那人面对着车里的他们，隔着几米远的距离，一双锐利的眼睛却穿透雨水，直直地刺向潘玥璃。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丝毫惊慌与紧张，甚至隐隐地显出一分乖戾。
　　雨雾蒙蒙，看不真切他的脸，只依稀辨出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穿一件深红色的上衣，身形修长而挺拔。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似乎神态倨傲。
　　男人没有打伞，雨水劈头盖脸地浇在他的黑发上，他的全身都被淋得透湿，却不为所动。
　　说是看着他们，倒不如，说是在看着潘玥璃。年轻的男人站在雨里，就那样和潘玥璃对视着，不动分毫。
　　良久，男人忽然转了视线，瞥了坐在潘玥璃旁边的张关关一眼。虽然看不清他的五官，却清晰地感觉到有两道灼灼的目光朝着自己直射而来，令她浑身一震。
　　那视线坚定笔直，仿佛利刃划破长空，连雨雾也被刺穿出两道红刃，直刺向张关关的心底，让她在一瞬间恍惚失神。
　　像隔了千年的惆怅，泥沼般旋起昏沉的漩涡。那种来自灵魂的触动与失落让她深深地提起一口气，好半晌才缓缓吐出。这种感觉，就像是从梦里惊醒，却又坠入一个更深沉的梦境里。
　　仿佛过了几百年，又仿佛只是一瞬间。直到潘玥璃用手在张关关面前摆了摆，这才让她回了神。
　　张关关怔忪着转过脸去看他，发现他已经收回了那种冰冷到令人胆寒的气场，又换上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冲着张关关扬扬眉毛，冷眼瞥她，语带调侃地说：“哎呦，看帅哥看得这么入神。”
　　“胡说什么。”张关关顿时着急地反驳，有些语无伦次地涨红了脸。下意识地再向车前看去，发现那个男人已经默默地走开了。他仍然没有打伞，修长的身影在空旷的路面上越走越远，那背影，竟莫名地有些熟悉。只见他走到前方的路边，钻进了一辆停靠在那里的黑色越野，顷刻就消失在了路面上。
　　雨水依旧铺天盖地，仿佛刚才那个雨中静立的红色身影只是一场幻觉。
　　张关关看着雨帘，仍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潘玥璃已经重新发动了车子，见她失神，便揶揄道：“别看啦，人都走了。”
　　他又恢复了一贯的轻松表情，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可越是这样，她越是觉得反常。那个男人是谁？潘玥璃这样反常地疾驰到这里，就是为了面对他吗？虽然没有看清那个人的脸，可张关关却觉得眼熟，那样的气势和感觉，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
　　她没有去理会潘玥璃的话，只是低下头，开始静静地思考起来。她紧抿着嘴唇，浓密的睫毛几乎遮住了她的眼睛。
　　“这人真是讨厌，刚好挡着咱们回家了。你看，又耽误了好几分钟我喝茶的时间。”潘玥璃夸张地抱怨着，一边开车一边对着张关关唠叨不停。
　　“他是谁？”张关关迟疑着，还是问出了口。
　　“谁知道呢？大概是哪个在雨天里迷路的小鬼吧。”他耸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张关关看他一眼，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
　　真的是像他说的那样吗？那他又为什么一路疾驰？那个人为什么不来问路？他不想说，恐怕自己再怎么追问也是无济于事。张关关突然莫名地觉得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力。
　　潘玥璃已经收敛了神情，开始认真地在雨中疾驰，表情似乎更加专注了。
　　张关关却顿觉焦躁。
　　那个一闪而逝的红色身影又不自觉闯进她的脑中，让她有瞬间的失神。那个人到底是谁呢？明明连长什么样子都没有看清，为什么她会觉得熟悉？
　　***
　　尹峥回到家，裤脚犹在往下滴着水。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立刻就在上面印上了一大片水渍。他似乎浑浑噩噩的，幽黑的眼睛也有些恍惚。
　　“小峥，打你电话怎么没接呀？车停好了吗？露营开心不开心？怎么弄得这么湿？”方璐看儿子浑身都湿透了，心疼得赶忙拿过来一条干毛巾，一边帮儿子擦着头发，一边在旁边关心地问这问那。
　　“我没事，只是路上出了一点小问题，我下车检查了一下。”尹峥对着母亲笑笑，脸色却十分苍白。
　　“哎呀小峥，快去洗个热水澡吧，要不然该感冒了。”方璐狐疑地看看儿子，却终究是担心占了上风。她一边叮嘱着，一边紧忙端来一杯热水，递到他手里。
　　尹峥接过去，象征性地喝了一口，便不再说话。不止不说话，甚至原本俊逸的脸上也朦朦胧胧，仿佛隔了一层纱，又像是陷入了某个巨大的回忆里面。
　　“小峥，你怎么了？”方璐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孩子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由得有些担心，“小峥，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不是被冻坏了吧？毕竟已到初秋，这暴雨淋到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正要去探探他的额头，尹峥却仿佛突然回过神似的，对着方璐灿烂一笑，说：“妈，我没事。我这就去洗澡。”
　　热水哗啦啦地冲在他的身体上，他却神情幽暗地注视着那些跳跃的水珠。静默良久。
　　洗过澡之后，尹峥回到了自己房间。他穿着素色的家居服，挺拔瘦削的身形演绎出了模特般的美感。一头黑色的短发还没干透，凌乱地四下招摇，散发出狂野的气质，衬得一张脸愈发俊美白皙。
　　他走到书桌前坐定，看着窗外漆黑的天空犹在倾盆而下的暴雨，心内仍旧迷离不定。伴随着那种冲天悸动的，是宛若狂涛巨浪般的心跳，打着两军交战时的疾厉鼓点，紧密嘈杂得就要把他淹没。
　　自从看到那个男人，不，应该说是妖怪更恰当吧？他就深陷进重重迷雾之中，那些刻骨的惆怅虚无，突然一幕又一幕把他层层包裹。他仿佛踩在水雾中，赫然不知今夕是何夕。
　　原来，他上一世，竟做了这种设定，要到再见到他的时候，才能觉醒。尹峥苦涩一笑。所谓宿命的敌人，就是到了只要再见到一面，就必须倾其所有以命相搏的程度吗？
　　前世的记忆仿若入水的墨滴，翻腾跳跃着，伴随着那漫天的雨雾，在他的心底层层晕开，几乎把他吞噬。
　　穿越时空的记忆片段像炸响的爆竹，一闪一闪地惊爆在他的脑中。引起轰天巨响，和狂涌而出的岁月奔腾。
　　自己今世又做了一名道士，究竟是巧合，还是宿命的安排。还记得师傅在六岁时初见到自己时，那种震颤与激动。他只说自己天赋异禀，是天生的尊者。现在看来，想必他老人家当时就对自己的轮回是有所察觉的吧？
　　尹峥的手指不由得颤抖起来，纤长却青白。那些历经两世的痛苦、喜悦，此刻都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留下最最纯粹的期盼与苦涩。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双幽深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右手，暗暗蓄力，慢慢地试着，把那些沉睡了几百年的咒语催动开来。
　　不多久，一簇深红色的火焰宛若莲花一般，在他的手心奇异地凭空悬起，烈烈燃烧，火红如朝霞，照得没有开灯的屋子亮如白昼。
　　火焰的莲花正中，是一颗流光璀璨的珠子，正随着他的心念仿若有生命一般悬空转动，抽丝剥茧出一道道刺眼的红光，慢慢地消融在他的掌心中。
　　历时百年，那些原本属于他的灵力终于一点一点地沿着经脉，慢慢流淌至他的全身，直到那颗包覆着火焰的珠子全然渗透到他的身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