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长安》一夕月下

6、如意夫人

　　…

　　夜牵延出的阴影缩在屋檐之下，破损的门窗在诉说着此处的昨日，有水滴从屋檐间隙处滴落。
　　“哒哒哒哒……”
　　“夫人……”
　　“水不够热……”
　　“夫人，再等下便有热水了。”
　　长发散开，被人用手细细梳理，一丝一缕。
　　红色的内衫，轻柔软薄，她跪坐在地上，优美的姿态，静谧而娴雅，像一朵兰，独自的绽放，却开出了血色的气韵。
　　“他不会来。”是肯定的语气，她细嫩的手指捻一缕发，眉眼垂下来，无悲无喜。
　　“总会来的。”有人答，替她取了发上的玉搔头，为她拂去唇上口脂。
　　“我盛装而来，为何？”
　　不远处有女婢跪奉着她的衣袍，那上面有华美的纹理，点缀着无价的珍宝。
　　“为您的夫君。”
　　夫君……
　　“我要沐浴！我要沐浴！”她突然发了狂，挥开婢女为她整理长发的手，她颤栗着，眼睛发红的盯着那水未满的浴池。
　　被拂开的婢女习以为常，她们面无表情，跪下，“夫人，水不够。”
　　“席慕！席慕！还没回来，还没回来吗？”
　　“您的夫君最喜您的听话，夫人。”
　　“您要端庄，不怒，不喜，不嫉妒，您忘了如何才是个合格的夫人。”一名婢女道。
　　“说谎！说谎！”女子用手拍打着浴池的边缘，她试图站起来，“他从来不来这里，他在哪，他在哪？”
　　婢女们将她的身体按住，一名婢女跪坐于她的面前，“您还有席慕君，夫人，您身份尊贵，永远尊贵。”
　　婢女恭敬的换成跪姿，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女子沉寂下来，死一样的静，她将面颊贴在地上，眼角的泪淌下来，落下去，像枯萎了的花上的露珠，凉意生冷。
　　“席……慕……”
　　她吐出这两个字，头微动，长发散落在她的面颊上，“我……还有席慕……”
　　她安静的模样像易碎的陶瓷，确更像要枯萎的草，一碰即成灰烬。
　　“席慕公子从未叫您失望。”
　　“他为您去寻水。”
　　“最适宜您沐浴的水。”
　　“还差一点……”
　　“还差一点就满了。”
　　女子听了，从地上坐起身，“席慕是个好孩子。”
　　听她的话，不管如何都不忤逆，真好！
　　“夫人一切都会如愿，夫人一切都会如愿，您的夫君曾这么说。”
　　他这么说过吗？
　　女子看着因拍打了流血的手，想起来了，他曾唤她如意，他为她赐名如意。

　　书生做了一个梦，他从梦中醒来，冷汗湿了内衫。
　　他梦见了什么却再想不起来。
　　“你知道千鬼姬吗？”
　　书生向内室一望便见到了说话的人，是无念。
　　她此时不同于以往，她穿一身红衣，站在屋内如一朵曳生的朱华。
　　她的清潋被冷艳的妖娆替代，她从不戴任何珠玉的头上一朵血玉花明艳得灼眼。
　　她穿的不是素衣，而是用金线银线做暗纹玄花的衣，尾摆长曳，她的眼角有一枚血色的妖花，半开半绽。
　　书生无法淡然，或许是一直掩藏的东西被揭开，他一动也不动，虽然不退却，但眼中已有了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