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医精诚》吴十五

7、人情难通

　　方家大宅，二少爷的小厨房里，杜若正蹲在一口砂锅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火。方泽兰踮着脚，不发出声音地忽然出现在他的身后，猛地在他的肩膀上一拍。杜若蹲得久了，被这么一吓，一屁股摔在了地上，正要张口骂人，一抬头看见身后站着的是自家二少爷，也只好把到了喉咙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怎么还煎药！本少爷都喝了多久的药了！”方泽兰不满地嚷嚷了两句。

　　杜若无奈地答道：“按着萧大夫的嘱咐，这药隔了几天您还得再喝几次才能保证效果。”

　　方泽兰踹了他一脚，说：“你到底是我的小厮还是萧大夫的？我这不是活蹦乱跳的么，快别煎药了我再喝就得吐你一身了。”

　　“这不正是你的小厮我才煞费苦心地在这儿煎药么，我这几天闻着药味都快没嗅觉了。再说了，人家萧大夫现在可也算是这晋安城里数得上的大夫了，她的话二少爷你可得听啊。”杜若揉了揉被踹的地方。

　　方泽兰听了，来了兴趣，随手搬了张板凳坐下，道：“前几日不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大夫么，怎么忽然就成了名医了？”

　　杜若先看了看砂锅里的药，见还得熬上好一会儿，才放下心来仔细说着：“二少爷你这不出门是不知道哇，这先前啊，有人说济世堂的白老大夫给一个孩子开的药一点儿用也没有，倒是萧大夫药到病除，这白老大夫的儿子就不服气了，上门去骂，第二天也不知怎么回事，白老大夫就带了儿子也去了陶朱医馆，在内堂说了什么，出来的时候，白老大夫亲口说了自己不如萧大夫。白老大夫是什么人啊，这晋安城第一名医啊，坊间还传白老大夫年轻的时候曾被选为太医，是他自己回绝了。按说白老大夫这话也就是客气客气，但也足够萧大夫扬眉吐气一番了，可后来白老大夫还收了萧大夫为弟子。要知道，白老大夫自他最小的徒弟病死之后，已经二十多年没收徒弟了。这下子，萧大夫算是彻底成了这城里的名医了，尤其是谁家孩子病了，一准儿去给萧大夫瞧一瞧。现在这陶朱医馆，可是除了济世堂外最多病人上门的了。”

　　“哈哈，还有这样的事情，”方泽兰听得拍了拍大腿，“这么说来那黄栌肠子都要悔青了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现在他还在你先前提的那家医馆里？”

　　话说那天方泽兰在陶朱医馆外头瞧热闹的时候，便觉得黄栌是个不安生的，怕是被赶走之后还会整出点幺蛾子来。被抓回家后，一则因没能守约心头过意不去，二则也是对萧琐阳的印象颇佳，觉得她是个值得结交的人，所以虽然自己不能出门去，但方泽兰还是特意派了人去查了查黄栌。原来他因为手脚不干净被陶朱医馆赶出来后，先前想要他的那家医馆哪里还敢收他，最后还是一家不入流的医馆要了他。他还不死心，想着到处散播些萧琐阳医术不精之类的传言，就盼陶朱医馆撑不下去的时候，只能把他给请回去。方泽兰便指使了人好好“招呼”了黄栌一番，最后又敲打了他几句。见对方是富甲一方的方家少爷，黄栌被打了也只能忍着，甚至不敢让外人知道，就怕现在这医馆的老板听说了自己得罪了方家，立即解雇了自己。至于那些败坏萧琐阳和陶朱医馆的话，他是更加不敢再说了。

　　“他啊，这萧大夫一下子被捧上了天，自然也有人提了陶朱医馆之前那些弯弯绕绕的，所以那家医馆也不敢留他了。这几天传来的消息，说是黄栌似乎打算离开晋安城了。”杜若回答着。

　　方泽兰颇为得意地摸了摸下巴，说：“这还差不多，要我说……哎哟！谁暗算我！”

　　“哼。”方家老爷方远志抬手又在方泽兰头上狠狠地打了一记，“铺子里的事儿不知道关心，倒是去外面掺和别人家的事情！”

　　方泽兰捂着头争辩道：“我这也是做好事啊！再说了，不是爹你经常教导我要知恩图报么，萧大夫那天给我看了病，知道我身上没钱也没翻脸，我报答她一下也应该的啊！”

　　“报答？你真以为自己是报答了？”方远志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想治那起子小人，方法多的是，你偏偏选了最笨的一种。派人打了他警告一番，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连累了萧大夫的名声。这回是你运气好，哼！不成器！”

　　“这不是没出事么……再说了，反正家里的是有哥在呢，爹你就任我过点逍遥日子不行吗？”方泽兰嘟囔着。

　　方远志不由分说又打了他，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的身体，操劳不得，你也不知道体谅体谅他帮着分担一点！”

　　方泽兰这回算是看出来了，恐怕自己的爹是生意上有不顺的了，自己这是撞上了。

　　“好了好了，老爷你也别生气了，那批货总有办法的。”这时方夫人傅卷丹走了进来，“泽儿，你也是，给你爹道个歉，明个儿起好好去铺子里学着。”

　　方泽兰看见娘来了，顿时腰都直了几分，嬉皮笑脸地问：“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傅卷丹看了方远志一眼，见他点了点头，才向方泽兰解释了。

　　之前方家订了一批绸缎，可运送过来的路上被山贼劫了，方家报了案，知府也派了人去，抓了山贼，东西也运了回来，如今正在衙门里放着。本是早该还给方家了，可偏偏知府刻意压着，方家几次派了人去问，都说山贼打家劫舍已久，那些东西需要好好清点才能还给百姓。

　　“哼，连我的东西也敢扣下，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么大的胃口！”方远志横着眼道。

　　方泽兰却是低着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说：“爹，我觉得知府大人并不是想吞下我们的货，他只是想拖延一阵子罢了。”

　　方远志见他不似玩笑，便道：“哦？难得你还晓得在意家里的事，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吧。”

　　方泽兰想的倒也不复杂，这任知府刚上任不久，还不曾站稳脚跟。这抓了一窝山贼，算是有点功绩了，可若缴获来的物资没有妥善地处理，怕是立马就有人参他一本，所以他断不会为了这点蝇头小利而耽误了前程的。方家那些绸缎，都是京中最时兴的料子，这晋安城里别家都没有，方家是靠着自个儿多年的人脉才赶在其他人前头的，饶是这样，他们的货还是用了高价收来的，本倒是不怕赚不回银子。可要是过上一阵子，待别家也进了货，这价格怕是就得被压下去了。知府这么做，想来是知道方家在这城里的地位，给个下马威罢了。

　　他这么一分析，倒也猜得八九不离十，只是有一点他不曾知道。这新任知府是想立威不错，但会选方家，其中也有些私人原因。原本知府倒也不想一来就得罪了城中大户，毕竟方家这生意做得大，也带动了晋安城里不少事儿，可偏偏，方远志和上一任知府关系匪浅。方家这几年顺风顺水的，和这未必没有关系。而上一任知府与新任知府也算是“故交”了，当年若不是上一任知府参过他一本，没准他早就不在这个位置上熬了，可偏偏人家这一翻身还升迁了，谁知道是不是方家暗地里帮衬着打通的关节。所以新任知府一来，就想给方远志找点儿麻烦。

　　方泽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方远志难得对他露出了满意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夸道：“好，算你这几年书没白读。”

　　方泽兰看方远志心情不错，忙趁热打铁地说：“爹，不如你把这件事交给我吧，我保证知府大人在三天内把货还给我们。”

　　方远志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方泽兰，问：“你这小子是真的去办事还是想找个借口溜出去？”

　　“爹，你就不能信你儿子一次吗！这次我要是办不成事儿，你就把我关上个半年，我保证不偷跑，行吧？”方泽兰踌躇满志地立着军令状。

　　傅卷丹素来是疼孩子的，也在一旁帮衬着：“老爷，既然泽儿这么说了，你就让他去吧。”

　　犹豫了一会儿，方远志拍板道：“行，我就让你试一试，就算事没办成，也算让你长点教训。关你半年就不用了，跟着我每天上铺子里好好学着。”

　　“行，”方泽兰一口应承下来，“那我要是办成了爹你就不再逼着我去铺子里了？”

　　“臭小子还学会和你爹谈条件了，办成了再说！”方远志说着又赏了方泽兰一个毛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