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医精诚》吴十五

5、医馆寻衅

　　走了一个黄栌，陶朱医馆依旧这么开着，倒也有病人上门，只不过少得很，虽也够吃穿用度了，可日子难免过得紧巴。艾叶急得巴不得上街上喊去，萧琐阳倒是淡然，知道这事儿急不得，毕竟她太年轻，又是女子，如今能有几个病人，让他们不致饿死已是不错了。要众人当真信得过她的医术，总是要时间的。

　　这天和往常一样，一天里就来了两个病人。偏偏第二个病人一进医馆，见着只有这么一位大夫，当即病也不看便走了。气得艾叶恨不能骂上两句，饶是萧琐阳看得开，心里也难免不舒服。眼看着入冬了，天也暗得早了些，左右没什么人，他们就早早关了门，围着暖炉闲话几句。

　　忽地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然后响起了熟悉的嗓音：“琐阳，你可在么？快随我回家去看看，我孙儿他不好了！”

　　萧琐阳听得那是张婆婆的声音，忙命艾叶去开门，自己则赶紧拿起了药箱向外跑去。张婆婆一见着萧琐阳，便抓着她的手腕拉着她快走，可她腿脚不便，刚走几步，险些摔在地上。

　　“张婆婆您别急，我认得您家里，我先赶过去就是，您悠着点儿，我让艾叶扶您回去吧。”萧琐阳扶住她道。

　　张婆婆心里虽急切，可也知道自己非要跟着也只能耽误了萧琐阳的脚步，当即也就答应了。萧琐阳给艾叶使了个眼色，自个儿立马走了，艾叶扶了张婆婆，给她顺了顺气，又叮嘱了陆英一句，便也向张婆婆家里走去。

　　却说萧琐阳先赶到了张婆婆家里，敲了敲门，里头张婆婆的儿媳妇儿王氏的声音传出来：“是大夫么？我抱着孩子脱不开身，您直接进来吧。”

　　萧琐阳也不多客气，抬步往里走，王氏这会儿正抱着儿子团团，团团比萧琐阳上次见他时瘦了许多，如今还止不住地吐着。王氏一见来的是萧琐阳，脸色当即不大好看，这会儿却也顾不得许多，说：“你快来给团团看看吧，我真怕他把胆汁都吐出来，之前说是小病，开了药可也不见好，现在倒又这么严重了。”

　　萧琐阳仔细瞧了瞧团团的样子，又给他搭了搭脉，忙让王氏放下孩子，又叫他平躺着，自己从药箱里拿出了针，在团团几个穴位上扎了，又吩咐王氏去取个汤婆子来给孩子捂着，给他揉着肚子。好一会儿，团团方才好些了，虽仍是蔫蔫儿的，但总算止住了呕吐。张婆婆和艾叶也赶了过来，见团团没事儿了，张婆婆这才舒了口气，直念叨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这么一通折腾，饶是大冬天的，萧琐阳头上也起了一层薄汗，身上还沾到了些许呕吐物，她也顾不得许多，只用袖子擦了擦汗，取出纸笔开了药方递给艾叶，劳烦她赶回医馆去取药，自己还得守着团团一时不得走开。艾叶知道轻重缓急，是以这会儿虽是有些累了，也没多言，接过方子就跑回了医馆。

　　待艾叶拿了药回来，萧琐阳赶紧借了张婆婆家的厨房去煎药，艾叶本是跑得喘了说想去找口水喝，可没一会儿就又回了萧琐阳身边，一副受了气的样子。

　　“怎么了？”萧琐阳只一眼便知道这回艾叶是当真气得极了。

　　艾叶一跺脚，愤愤地喊道：“这大晚上的，又是这么冷的天，小月亮你这一路赶过来，又是针灸又是煎药的，还被吐了一身，那王氏不感激也就算了，还和张婆婆说什么‘你怎么喊了这么个丫头来给团团看病，她懂什么，我看天亮了还是再去寻个老大夫瞧瞧才是正经’，什么玩意儿！”

　　萧琐阳叹了口气，劝慰道：“罢了，她信不信我是她的事，我只管把团团的病治好就是，就只冲着张婆婆，这气我们也受得。”

　　“我知道，只是实在看不惯那王氏！”艾叶气得胸膛猛烈地起伏。

　　萧琐阳见药已煎好，关了火倒入碗里，对艾叶道：“你若气不过便先回去休息吧，左右这里我看着呢，也没什么事儿了。”

　　艾叶伸直了脖子，说：“我才不走，哪能任那个王氏欺负你。”

　　萧琐阳笑了笑，也不再赶她，只端了药给团团送去了。

　　团团喝过了药，面色也好了些，小孩子吐了一晚上，也困了，沉沉地睡了过去。萧琐阳不放心，又在一旁坐着，直过了三四个时辰，天见着也快亮了，确保了团团不会再有事，萧琐阳嘱咐了张婆婆和王氏给孩子按时喂药，方才准备离开了。张婆婆看着萧琐阳一夜没合眼，很是疲惫，眼眶也黑了一圈，心里顿觉过意不去，去取了诊金给她，知晓她不愿多收银两，又拎了一筐子鸡蛋给她补补。萧琐阳连连摆手哪里肯收，可张婆婆坚持，一会儿说是她不收便是瞧不起她老婆子，一会儿又道以后还得多麻烦她。萧琐阳拗不过，也知道张婆婆是一片好心，只好收下了。

　　回了医馆，萧琐阳赶紧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匆匆吃了点东西垫吧垫吧，让艾叶去睡了，自己强打着精神去了医馆前厅。陆英见她如此，本是劝着她去睡，可萧琐阳坚持，只说在桌上磕一会儿便没事，医馆不可随意关门。

　　距给团团看病过了好几天，陶朱医馆的生意倒是忽地好了不少，虽然和之前萧川穹在世时没法儿比，但也与前面几日大不一样了。萧琐阳本是心中疑惑，但一时没个答案，便也随遇而安了。可不料，竟有人上门寻衅来了。

　　三十岁左右模样的男子，在陶朱医馆门口喊着：“萧琐阳，你指使了人去外头乱嚼舌头，污蔑我们医馆来抬高自己，这是个什么道理？”

　　萧琐阳出了门来，发现自己倒是认得对方，是城中最大的医馆济世堂里的大夫白降，萧川穹与济世堂的头号大夫白及算是至交，白降是白及之子，因此萧琐阳也认得他。听他这么叫喊，萧琐阳略一皱眉，开口问道：“白大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张家的孙子，是不是你给治的？”白降张口问道。

　　萧琐阳点点头：“确是我先前医治过。”

　　白降指着她便骂：“我父亲本就给他开了药，不料那孩子病情反复了，事出紧急喊你去看了，也不打紧。可你指着张家的人去外头说我父亲乱开药也不见好，反是你药到病除，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不曾叫人这么说过。”萧琐阳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白降不依不饶：“哼，说得好听，萧川穹过世了，你这医馆便门可罗雀，如今来了这么一出倒是又有生意了。我父亲说过那不过是小病，不出三日便能痊愈，可这张家孩子病了许久，听闻你和那张婆婆交情不菲，没准是她刻意没给孩子吃药，就指着给你揽人呢。”

　　萧琐阳一贯好涵养，平日里也是个淡然的，此刻听了这话也禁不住怒火中烧，也顾不得对方算是长辈，直接喝道：“白降，你身为大夫怎可如此信口开河！一则，我虽不及白老先生医术过人，却也是个正经大夫，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二则，张家孩子病着，张婆婆最是心疼不过的，你竟以这样的小人之心去揣度一个慈爱的老人，简直妄为医者！”

　　白降被她这样一说，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接不上话来。

　　“如若白大夫今日前来只是为了说这些，请恕我不奉陪了！”萧琐阳拂袖而去。

　　其实今天这事儿，起因还是团团的事情。团团刚病了的时候，因着王氏不放心让萧琐阳看，便特意去济世堂找了白及，他是这晋安城里公认医术最好的大夫，就连晋王，虽说府里有大夫，也会偶尔请了白及去王府瞧一瞧。白及当时开的药回去喝了并不见效，团团甚至吐得更厉害了。那天晚上张婆婆去叫了萧琐阳，开了药后团团倒是两三日就好了。王氏是个实心眼的，她原先瞧不上萧琐阳，嫌她年轻，可见团团这下恢复了往日的样子，高兴得很，逢人便夸萧琐阳，言及济世堂，总不由带了几分厌恶，道是他们害得团团病情拖延了好几日。这一传十，十传百，城中也有不少人谈论。白降性子急，又是最敬仰自己父亲的，是以知道了这事儿，今天才找上门来。

　　艾叶见萧琐阳走回医馆，忙赶上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问：“小月亮，你……”

　　“我没事。”萧琐阳尽力平复着心情，“今日关了门我要去一趟张婆婆家里，你午后若有空便替我买些东西吧。”

　　艾叶二话不说地应下来：“行，我去给你准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