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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此生心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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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氏听闻萧琐阳要带丁南星离开丁家去医治,心中大喜,高兴着自己能更名正言顺地管家,又有人接了这个烫手山芋,省去了有人戳她脊梁骨说她苛待继子的风险。只不过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装着样子挽留了几句,又见萧琐阳和赵柿霜也不耐与她多费事,便让家丁去收拾了丁南星的行李,交给了萧琐阳,却是闭口不提诊费的事儿。萧琐阳还未给丁南星仔细诊治了,自然也不好估量药费,便也不提。赵柿霜看出这丁氏打的小算盘,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丁夫人,贵公子这看病的钱还有食宿费,便待丁公子痊愈后,再来清算吧。”丁氏听了,尴尬地笑着,连忙点头应着。
出了丁府,萧琐阳带着丁南藤回医馆,赵柿霜也跟了上来,说是讨杯茶喝,萧琐阳瞥他一眼,也没拒绝。路上,倒是见着不少人在往同一个方向走去,萧琐阳只一扫便从许多人的脸色中看出他们身子不适,可想来,那个方向并未听闻有什么医馆。赵柿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神暗了暗。他是知道这事儿的,就在两日前,这晋安城里来了位名医,名为乐良姜,人称华佗再世,他的名头,赵柿霜先前也是听过的。更难得的是,这乐良姜对任何人皆是分文不取,只为行善举,立时博了个好名声。可赵柿霜偶然听得晋王与那位巡抚的对话,似乎那位巡抚对他颇有几分在意,却不知为何。
脑海里想着这位乐良姜的事,赵柿霜微微一笑,说:“小月亮这两日医馆的生意怕是差了几分吧?你可曾听过乐良姜的名号?”
萧琐阳转头看向他,点了点头。乐家是医学世家,乐良姜虽说不是乐家的当家,但他这些年游历四方义诊,医术也甚是了得,萧川穹生前也提起过几次。她这时明白过来了赵柿霜的意思,怕是这乐良姜来了晋安城吧。说起来,虽然医馆的生意少了几笔,这对晋安城的百姓来说,却是极大的好事了。
回到医馆,萧琐阳和艾叶陆英说了丁南星的事情,艾叶登时心生同情,去厨房拿了不少糕点来给他,又让他先坐好,自己去收拾了一间客房。赵柿霜无奈地摊了摊手,见萧琐阳和陆英也在与丁南星说话,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好在一边坐下了,取了个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倒也怡然自乐。不一会儿有人在外头敲门,正是李石斛,他今日上山取了泉水来给萧琐阳煎药用。
萧琐阳用陶盆装好了泉水,又把那日摘来的草和其他药材都备好了,嘱咐好了陆英先照看着丁南星,然后准备去小厨房里了,忽地想起来赵柿霜还坐着,瞧了他一眼,看他也不似有什么事儿的样子,便说:“五爷,我还得去煎药,你自便吧。”
赵柿霜暗叹着自己堂堂世子爷,待遇还不如一个痴傻儿,笑着摆手随她去了。李石斛左右也闲着,见了丁南星的样子,又想到丁南藤的事情,也明白了个大概,伸出手抓着丁南星的手腕停顿了一下,旋即又放开了,只是眼中多了些深意。赵柿霜把他的动作看在眼里,思及方泽兰昨日与他提了一耳朵这李石斛,他如今看着……倒是隐约有了猜测,虽然荒诞了些,倒也未必不是没有道理,于是端起茶杯,一口喝光了里头的茶,起身向陆英告辞,便离了医馆寻方泽兰去了。
给李石斛煎好了药,萧琐阳看着他喝下,又让他先坐上一会儿,只待药效发了她再为他把一把脉。接着她便又细细为丁南星诊脉,他身上的毒性也不难祛除,只不过费些时候罢了。可奇怪的是,她在丁府听到丁氏无意中提起,从前丁南藤是常请了一个老大夫来给丁南星诊治的,照理说,从他的脉象轻易便能得知他中了毒,可那老大夫……况且即便这老大夫被人收买了才缄口不言,这么多病情年未有起色,丁南藤难道不曾为丁南星请过别的大夫?想了一阵,萧琐阳摇摇头,这总之是丁家的家世,她医治好了丁南星后,提醒他一声便是了,至于他如何去追查,下毒之人又是谁,却是与她没甚关系的了。
萧琐阳照例煎了三碗药让陆英辨识,陆英闻着药味,正在思量着,丁南星跑了过来,伸手便要去拿药碗,艾叶连忙拦住他,拉着他不让他碰,丁南星顿时耍起了孩子脾气,噘着嘴嚷道:“有什么了不起,平日里哥哥总给我喝的,还一点都不好喝,但是哥哥说喝了才能长高高。”
艾叶没听出什么门道,只拿了几颗桂花糖来哄他,萧琐阳心中疑惑却更重,这丁家之事,她是当真看不清了。
第二日,这医馆开了还不久,便有衙门里的人来了,说是丁南藤的案子须得请萧琐阳去做个证,这事儿推脱不得,萧琐阳只得先去了,本以为花不了多少工夫,可好不容易公堂之上了结了案子,晋王府却来了人,说是晋王妃传召。
心中虽是不喜,可萧琐阳是没有拒绝的余地的,只好随着去了。到了王府,随着侍女穿过回廊,萧琐阳见到了这府中的庭院。晋王是在军队里摸爬滚打过的人,这庭院也多承袭了他的性子,给人以坚毅硬朗之感。庭院中心是一颗需数十人合抱的参天大树,传闻数百年前这晋安城还不过是一片原野,后来有人聚居在这大树之旁,久而久之,成了村寨,又演化为了今日的晋安城。要说这树是晋安城的魂,一点也不为过。路上,萧琐阳看见了那日遇见丁南星时仗义执言的姑娘,站在院里的一角。她疑惑了一瞬,也未再多想。
又走了一段,萧琐阳随着人进了一座小院,这里的景致倒是与方才的大有不同,处处彰显着女儿家的细致精巧。一位中年女子正站在两株芍药前端详着,一株淡粉一株玫红。芍药的花期本不该是这个时候,只不过,以晋王府的条件,要一朵花延期开放,也不是难事。
萧琐阳屈膝行礼,道:“民女萧琐阳拜见王妃。”
晋王妃扶起了她,温和地笑着。这是个很美丽的女子,尽管已不再青春,也掩不住其出挑的容貌,更难得的是气质超凡,观之可亲。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萧琐阳一番,一旁跟随了王妃数十年的嬷嬷见了王妃嘴角的笑容,知道她对萧琐阳是满意的。晋王妃出言夸赞道:“萧姑娘年纪尚小,却是个沉静的性子,倒也难得。今日叫你来,不过是因着那案子多少靠了萧姑娘相助才能尽快破了,王爷有心嘉奖,但萧姑娘毕竟是女眷,才把此事托付于我。”
萧琐阳心中却并不相信这番说辞,若当真只是嘉奖,派人赏了东西便是,哪里用得着王妃亲自见她,脑海中闪过赵柿霜的样子,萧琐阳抿了抿嘴,仍是微垂着头,恭敬地回答道:“民女不过尽了本分,不敢居功。”
“萧姑娘倒是谦逊。我对萧姑娘一见如故,不知萧姑娘可愿随我逛逛这院子?”晋王妃依旧挂着和蔼的笑容,拉着萧琐阳的手,轻轻地拍了拍。
“王妃有命,民女自当遵从。”
萧琐阳随着晋王妃在这院子里走着,晋王妃暗自考虑着,眼前的女子虽是出身普通了些,但气度尚佳,也是个沉稳的,兼之王府的规格便是不敢称琼楼玉宇,至少也是平民女子难得一见的了,但萧琐阳目光扫过,俱是淡淡的,显然不是那起子贪图富贵的人。若是赵柿霜当真喜欢,给他娶了做个侧妃倒也是好的,总比那些烟花之地的女子强些,兴许还能规劝着他上进些。只是先前派人去查了查,萧琐阳的祖父去世不过几个月,这三年之内,谈婚论嫁,着实不妥了。
在院子里走了走,又兜回了起先那两株芍药处,晋王妃随口问道:“萧姑娘更喜欢哪一株?”
萧琐阳只瞥了一眼,便回答道:“禀王妃,在民女心目中,这两株芍药并无不同,它们的根都可入药罢了,药效既是一样的,又有什么分别。”
晋王妃看向她的眼神变了变,她倒是不曾想到,萧琐阳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是在暗示自己,这王府的锦衣玉食,在她看来与平日的粗茶淡饭毫无分别么?其实萧琐阳并无这样的想法,她不过是想告诉晋王妃,自己一心医道罢了。况且说到底赵柿霜对她并无旖旎的心思,本就是一场戏,如今牵扯出这样的麻烦,着实是始料未及。晋王妃见她神色有异,只当她是另有打算,叹息了一声,眼中流露出些许怀念,又带了丝无奈的情绪,轻声说道:“我当年,何尝不是想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是,人生总是不能十全十美的……”
萧琐阳后退两步,深吸了一口气,直直对上晋王妃的目光,坚定道:
“民女此生,不求富贵泼天,不求白首不离,但求一世行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