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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慢性剧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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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泽兰走后,萧琐阳照例为李石斛施了针,却想起草药她虽采了回来,可因为丁南藤的事情而把山泉水给忘在了脑后,叹息一声想着约莫得再寻个功夫前去,李石斛问了她缘由,提出由自己去取水,一则他一个男子行动也方便些,二则也省得萧琐阳闭了这医馆,若真是巧得碰上了他师妹上门来,只好劳烦萧琐阳留她一阵便是。萧琐阳听罢,点头允了。
左右今日这医馆怕也开不得了,她便和陆英清点了药材,然后坐在了药房,由萧琐阳考校着陆英的读医书的所得。以往总得耗上好一阵子,但今个萧琐阳提了两三个问题便不再说话了。陆英端详着萧琐阳的神色,从她的眉眼间看出了些犹豫,思忖片刻,还是出声道:“月亮姐姐,可是有什么话与我说?”
萧琐阳本是讶异于陆英这般的观察力,转念一想,医者要紧的便是望闻问切,若没点眼力,如何当一个大夫,何况陆英一贯是人小鬼大的。她抿了抿嘴,她本不欲这么早便让陆英学这么多,可祖父不也约莫是在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就提了么。再者,陆英在山上给她打下手时也是极机灵的,倒也该是进一步的时候了。于是她便也不再藏着掖着,直言说:“陆英,眼下我瞧着你对药材已是熟悉得很,我有意再传授你些,只是我自己行医年数也有限得很,不知你可愿意?”
陆英是打小在这医馆里的,当然听得明白萧琐阳的意思,原先他干的不过是抓药的活计,虽说是黄栌的药童,但到底不算拜在他的门下,如今萧琐阳是想正式收了他作弟子了。他当即不再坐着,起身郑重地理了理衣服,跪在萧琐阳面前便要磕头,萧琐阳忙扶住了他,笑道:“祖父自幼收养了你,若非……我本该是你师姐的,你不必向我行如此大礼,若是有心,去给祖父上柱香便是了。”
陆英也明白她的意思,起了身作了一揖,道:“陆英这便去了。”
萧琐阳含笑着随他去了,却是静静跟在他身后去了祖父的牌位前,远远看着,然后转身去了萧川穹的屋里。自萧川穹去世,萧琐阳便鲜少踏足这里,艾叶却是日日打扫了的,放眼望去,陈设皆与从前一样,桌椅、架子上均不见一点儿灰尘。萧琐阳摇摇头不再沉溺于过去,只走到了放在角落里的两口箱子前,左边那口箱子里放着的是从前许多病人的病症、脉象和萧川穹开的方子,另一口里则是他刻意整理了出来针对一生所遇的疑难杂症的对策。萧琐阳开了左边的箱子,取了一叠厚厚的纸,理了理,交给了陆英,让他依着上面的对症状和脉象是描述,开出方子来,若是有不明白的,便从书柜上的医书中翻一翻。
学医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萧琐阳给陆英的俱是些常见的病症,又是分门别类理好了的,倒也是不难。何况那些个疑难杂症终究少见,又大多随着病人情况不同而有所差异,死记硬背了方子也不管用,只待基础扎实了,再细细琢磨就是。除了让陆英写方子,萧琐阳又每天照着三个方子熬了药,让陆英分辨出其中的药材,再对应着答出其针对的病状。
丁南藤被带走的第二天,萧琐阳便听了街坊邻居说有传言这案子再过上两日便要结了,她心中奇怪,便是丁南藤供认不讳,这样的大案也不该如此草率。只是她这念头也不过一闪而过,就不再多想了,她能做的已经做了,至于接下来……她也只能尽力医治丁南星了。其实,这案子确是结得草率了些,只不过,朝廷近日派了巡抚来这晋安城,知府迟迟破不了案子,本就担惊受怕的,这突然抓到了人,自然要早早结案,做出点功绩来。
上午陶朱医馆只发放了几个签子,甫一过了正午,萧琐阳便闭了门,准备上丁家去了,蓦然想起方泽兰的话,正犹豫着要不要上方家请方泽兰相助一二,赵柿霜却上医馆来了。萧琐阳扫了他一眼,见他精神颇佳,面色红润,简直是一副新姑爷的派头,丝毫不像是有病痛的样子,她眼中不由流露出几分询问的意思。赵柿霜对上她的目光,猛然反应过来,脸上的笑意更甚,语气中带了些亲昵,说:“小月亮你也太无情了,难道我没病就不能来看你了么?”
萧琐阳皱了皱眉,她虽是对赵柿霜消了几分误解,但也决计算不上与他相熟,他这番表现,却不知是做何打算,更何况,她一个黄花闺女,和他哪来的情可言?她虽因行医而不大在意这些,却也不是任他这般胡诌的。
赵柿霜自然看得出萧琐阳心中已生了不悦,只是他浑不在意,又道:“小月亮关了医馆,是为了丁南星之事?”
此话一出,萧琐阳看着他的眼神中不由多了些认真的意味。赵柿霜笑意不减,他昨日里知道了丁南藤的事情,又听闻方泽兰也搅和了进去,到底是多年至交,虽听闻他没有受伤,还是去探望了他。方泽兰向赵柿霜提了丁南藤的嘱托,赵柿霜想着,方家与丁家虽有交情,可方泽兰也不大好插手别人的家世,再者利字当头,丁家人未必听得进他的话。若是由自己去,倒是方便了许多,再什么说他世子的身份摆着,由不得他们不给几分脸面,是以赵柿霜与方泽兰说了,这才来了医馆。
萧琐阳最终还是轻叹了口气,说:“那便谢过五爷了。”
与赵柿霜走在去丁家的路上,萧琐阳目不斜视,也不开口说话,赵柿霜也不在意,也只是在旁边走着,却是不是打量她一眼,看着她的侧颜,蓦然想起了自己曾经觉得萧琐阳面熟得很,只是记不起在哪里见过,如今他忆起这两日暂居在晋王府中的那位巡抚大人,不禁眯了眯眼,这到底是巧合还是……
还不待赵柿霜细想下去,两人已行至丁家宅院前,着人通报了一声,听说是世子驾临,里头的人忙出来迎接,领头的是丁家如今做着主的人,丁南藤的继母。丁氏看起来比丁南藤大不了几岁,眉眼中透露着算计。她心中忐忑,担心着世子莫不是为了丁南藤之事来兴师问罪的,可见赵柿霜神色淡然,委实让人摸不清来意,于是她脸上带着点谄媚的笑容,上前道:“不知世子爷驾临,未曾远迎,还望世子爷莫见怪。”
赵柿霜平日在王府里见多了如丁氏一般的女子,不耐与她废话,直接说道:“丁家当家的丁南藤入狱前,嘱托了萧大夫为丁南星诊治,我不过闲来无事,随萧大夫走一趟罢了。”
丁氏却是听出了门道来,赵柿霜说得轻巧,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哪里敢忤逆了他,照这意思,今日她是无论如何不能不让萧琐阳为丁南星诊治的了。她本是有些不甘,好不容易丁南藤自作孽,丁南星又是个傻子,待案子一结这丁家家业可不就是她一个人的了么?如果丁南星治好了,她名不正言不顺的,哪能当这个家。但转念想想,她万万得罪不起赵柿霜,更何况,这么多年了,丁南藤常常招了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大夫来给丁南星看病,也没见他好起来,如今这萧琐阳不过一个丫头片子,能做什么。她便也就放下心来,笑着把人迎了进去,让人叫来了丁南星。
萧琐阳见到丁南星的时候,忍不住皱了皱眉,上次见他,虽是孩子气了些,但衣着尚且整齐,这次不仅衣服乱糟糟的,头发也披散着,乍一看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一般。昨个儿丁南藤才入了狱,今日丁南星便是这副样子了,若是长久下去,还不知被作弄成什么样。丁氏见了他这个样子,也颇为尴尬,恶狠狠地瞪了带他上来的下人一眼,干笑着掩饰道:“小星平日里总是调皮捣蛋的,这我们也管不住。”
自己到底只是为治病而来,萧琐阳心中虽瞧不上丁氏的做派,却也不会多言,况且只要她医好了丁南星,他也不必再这般受人轻视。丁南星看见萧琐阳,眼睛一亮,拍了拍手,喊道:“我们见过的。”说着,他便要上前去抓萧琐阳的手,想拉了她出去玩。
赵柿霜却抢先一步拉住了他,把他按在了椅子上。丁氏是极有眼力劲儿的,心思更是七弯八绕的,赵柿霜这般举动她只以为萧琐阳是他心尖儿上的人,这下对萧琐阳的态度又热络了几分,又厉声警告了丁南星几句。其实赵柿霜倒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是他既视萧琐阳为友,又答应了方泽兰,自然不能让她吃亏,这丁南星虽说心智不全,但说到底还是个成年男子。丁南星不知道其中的道道,只觉得委屈,哥哥在的时候哪里会有人这样对他,于是噘着嘴坐在那儿,谁也不搭理了。萧琐阳向他微微一笑,让他伸出手来,他自以为没人发觉,觑了她几眼,最后还是砸了咂嘴把手递给她。萧琐阳搭上去探查他的脉象,忍不住手抖了一抖,接着深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愈发仔细地探了探脉,最后收回手,看向赵柿霜,眼中有些为难的样子,犹豫片刻,还是道:“五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柿霜虽不解其意,但仍是点了点头。避开了丁家的人,萧琐阳才说出了实情。这丁南星并无病症,他的痴傻是有人下毒所致,而且是长期摄入了慢性毒药的结果。她不知道这是何人所为,但想来除了方家以内的人不会有这样的机会,本来她是打算常常上门为他诊治的,可若是这样的情况,怕是……
“小月亮的意思是,把丁南星接出丁府医治?”赵柿霜听过后,试探着问道。她的话的确有道理,但是丁南星毕竟是丁家人,在不知道何人下药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是一个丁家的都别接触,可他这个样子,总要有人照顾。王府倒不是容不下这么个人,只是身份上总不大方便,方泽兰那里也不妥当,怕是要有人说方家有意图谋丁家的财产。
萧琐阳明白他的思量,说:“五爷放心,陶朱医馆虽然不大,倒是还能住得下一个人。”
“可他到底是男子。”赵柿霜不大赞同。
“我只知,他是病人,我是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