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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劫富济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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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子时,陆英早早歇下了,艾叶平日里总是睡得很熟,偏生今天不知怎么的,听到房顶上有些许动静便醒了过来。她披了件棉大衣,到院子里瞧了瞧,可屋顶上什么也没有,她想着许是野猫打上头跑了过去也说不定,就不再多想了。正打算回屋里接着做她的美梦去,听得肚子叫唤了一声,倒是有点饿了,便去厨房找找有没有糕点垫吧垫吧。
路经萧琐阳的房间,却见屋里还亮着,萧琐阳的影子映在窗上,那样子,显是又在熬夜看书了。艾叶也不立即去扰了她,仍是先去了厨房,见还有些白日里做的豆沙糕,就在炉上蒸了蒸。虽是自个儿家里吃的,艾叶也总是喜欢把糕点做成了有趣的形状,这一笼豆沙糕,都捏成了兔子的样子。热了一会儿,艾叶拿筷子一戳,见已经软糯得很,这才端了出来,自己捡了两块捏的不大满意的吃了,剩下的放入了托盘里,又给萧琐阳泡了安神的茶,一并端着去了萧琐阳的屋子。
艾叶在外头敲了敲门,果真隔了许久也不曾听见回复,她晓得萧琐阳是个一看起医书来就什么也顾不得的人,听不见这敲门声也是常事儿,所幸她们俩之间也不顾忌什么,便也不啰嗦,直接推了门进去。绕是这样,也不见萧琐阳抬起头来。艾叶刻意重重地把托盘在小案上一放,萧琐阳这才反应了过来,向艾叶讪笑了一下,问:“怎么这么晚了还醒着?”
“你也晓得这么晚了,还看什么书,也不怕熬坏了眼珠子。”艾叶毫不客气地好一通数落,“自己还是个大夫呢,也不知道注意着身子,这医书又什么时候不能看了?”
萧琐阳赶紧讨饶地抓着艾叶的手说:“好艾叶,我这还有几页便读完了,立马便睡了,不碍事的,倒是你白日里累坏了吧,赶紧歇歇。”
艾叶也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读不完这书怕是今晚睡不好了,若是她逼着萧琐阳吹灭了蜡烛,她没准能干出在被窝里点着蜡烛看书的事儿来,于是也不再多劝她,只叮嘱了她几句,就不再耽搁她看书了。
萧琐阳送走了艾叶,这才看到小案上的豆沙糕和安神茶,心头一暖,拈了一块到嘴边,咬一口,糯米的柔软和豆沙的香甜在唇齿间绽放,在这寂静长夜里让人不由欢欣了几分。萧琐阳揉了揉眼睛,接着看起书来。这书本便是方泽兰借与她的医书原本,一来一月时间匆匆便过,不消几日便是还书的时候,奈何她前些天总抽不出身,是以还有不少没仔细地校对过。虽说若是和方泽兰提上一提,他必定不会介意晚了几日再把原本拿回去,但一来萧琐阳素来不是那样的性子,所以宁可熬了夜也要按时把书还了去,二来,即便是这几日须得多腾出些时间来看医书,倒也不至于拖到这个时辰,只是萧琐阳记起这医书之上,对于解毒之道颇有几分独到之处,又想着白日里李石斛的事情,寻思着也许能有所裨益,所以才一直抓着医书不罢手。
虽然答应了艾叶很快便去睡,可萧琐阳从医书里跳脱出来也是丑时了,眼睛酸涩得很。她正觉有些口渴,拿起案上的茶喝着,也已经冰凉。她想到那盘子上沾了糯米,若是这么放一夜怕是明个儿不好洗,便拿了盘子去厨房打算浸了盘子。可进了厨房,却又觉得有些不对,放在一旁的食材似是被人动过了,与她先前来的时候不大一样。她又抬眼看见被用过的锅子,想到艾叶刚刚来过,没准是她又嘴馋了,起灶做了吃食,于是萧琐阳只轻笑了,浸了盘子回屋了。
第二日,萧琐阳因着睡眠不足,精神不大好,给自己泡了提神的茶,如牛喝水般灌了下去。艾叶见了又是好一顿说教,萧琐阳被说得没了法子,只好打着哈哈,又拉来了陆英,说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挑食,今日早点的豆浆都没喝。艾叶追着陆英逼他喝豆浆去了,萧琐阳赶紧去了前头,趁着医馆还没开门,又拿起书把昨日尚未融会贯通的那段细细读了。三人稍坐了一会儿,便开了医馆的门。
萧琐阳有心多看了两眼,却未见李石斛,眉头微蹙,可他昨日也不曾细说自己的住处,怎么说她也不能寻上门去,只是她既答应了要试一试,也总不想这样半途而废。说起来,李石斛体内的毒素虽多,然却似相互牵制着似的,不致死亡,但免不了受些苦楚。她一介大夫,总不愿看见病人这般。可担心归担心,萧琐阳晓得这看病是半点不能含糊的事儿,一个不小心便是一条人命的事儿,是以还是暂且放下了。
今个儿医馆里倒不似前些日子那样人心浮动,许多人都把花灯节上的事儿抛诸脑后,谈论起了另一件大案子。萧琐阳一贯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艾叶却爱听这些,趁着上茶结账的功夫,也听了个大概。
待今日最后一位病人也走了,艾叶正要关门,萧琐阳心中仍记挂着李石斛的事儿,阻了她,只说左右也无事,晚些关门也不打紧。艾叶自然不会反对,便随了她去。三个人坐在医馆里,一时没人上门,萧琐阳又着实有些累了,这会子也不看书了,艾叶便提起了白日里听来的事儿,经她一张巧嘴说来,倒也是精彩得很,一点儿不比外头那说书先生讲得差。
原来是前些日子出了一个飞天大盗,但这大盗却不是求财,而是像那话本子里说的那样劫富济贫,一连好几个达官富商家中被盗,之后这些钱财都被用来资助了穷人。官府不知派了多少人去追查,可有一次,人家被三十来个身手高强的捕快团团围住,愣是毫发无伤地逃脱了。最后连皇上都惊动了,派了名捕前去,称务必抓到人,否则便提头去复命,就这样,前两日方才抓到了人。因他偷盗的数额着实惊人,那些金银财宝又追不回来了,将许多官员给得罪了,被判了死刑。可行刑那日不少老百姓上街为他请愿,如今人又押回了牢里,一时也没个说法。
萧琐阳一边听着,一边却走着神,老是想着李石斛身上的毒。可眼见着天色渐黑,怕今天是等不来了,便也准备关了医馆的门,正巧赵柿霜来了。萧琐阳如常给他换了药,他又如昨日一般坐在了那儿。萧琐阳懒得搭理他,拿了纸笔写写划划,斟酌着李石斛的药方。赵柿霜平日里脸上总是带着几分笑意,今日倒是难得的严肃,连艾叶瞧见了,也心里打鼓。
赵柿霜就这么端坐了许久,蓦然开口问道:“听闻萧大夫若是遇上穷苦人家来诊治,便不收诊金,连药材也是贱价买出,不知可有此事?”
萧琐阳拿着笔的手顿了一顿,她抬起头打量了赵柿霜一眼,他此时又恢复了那似笑非笑,有些不羁的样子,可萧琐阳就是莫名觉得他现在的态度是他们相识以来最认真的一次,只是她无意深究其中缘由,是以又低下了头,接着写方子,说:“人生自有起落,他人一时落魄,能帮衬便帮衬些罢了。”
见她一副一点儿不上心,还毫不掩饰的样子,赵柿霜忍不住笑出了声,感觉自己当真是找错了谈天的对象,不过他总觉得萧琐阳这般的性子,没准还真能说出些什么令他耳目一新的话来,于是接着道:“如此算来,萧大夫也算是劫富济贫了。”
本来这话赵柿霜也不过是随口一说,萧琐阳却改了态度,放下了笔,抬头直视着赵柿霜,郑重其事地说:“济贫还可担待两分,这劫富一说,确是万万不敢承受。富户来我这里看病,我只是照常收取诊金和药材费。”
赵柿霜却不曾想到他方才的话哪里值得让萧琐阳突然这般较真起来,只笑道:“哦?照我说,如果萧大夫你对富户多收些诊金,岂不是能有更多的财力去帮助穷人?”
“五爷此言差矣。富户人家自食其力,多挣几个钱那是他们的本事,我如何能打劫他们来成全自己的名声?”萧琐阳依旧神情肃然,不见半点玩笑的意味,“我只是医生,并非圣人。我施以援手,皆因我尚且有几分余力。有多大的力量,便做多少事,若是我自己都难以糊口,是万万不会在钱财之事上助人的。”
端起桌上的茶杯,赵柿霜轻轻吹了口气,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品了口茶,想着果然仍是品不出这医馆里茶叶的门道。又思及困扰了自己的那件事,方才继续道:“可有些富户的财路并不干净,萧大夫有机会,惩治一二不也快哉?”
萧琐阳听他这样问,又想到艾叶提起的那个大盗的事,心中有了些猜想,但却也不明白赵柿霜一个游手好闲的世子,又与这大盗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晋王府也遭了劫?可一者便是王府的事情也自该是由晋王去操心,二者并不曾听闻那大盗来了晋安城。转念一想,这些也与自己无甚关系,只按着心中所想回答了他便是,于是萧琐阳说:“即便有几个小人为富不仁,那也自有法律与官府去管,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掺和一脚。恶人虽可恶,可若怀着除恶无罪的态度,那自己也离恶不远了。”
赵柿霜心头蓦地一震,他本以为,以她的心性,即便不支持劫富济贫的事,也决计不会反对,岂料她不但这样强烈地抵制了,还是以一个他根本未曾想到过的理由。他此刻才开始反思,自己或许当真小瞧了萧琐阳。沉默片刻,赵柿霜心中已有了决断,却突然萌生了另一个疑问,便道:“在萧大夫眼里,我可算为富不仁之人?”
萧琐阳见他突然转了话题,也不深究,直率道:“五爷跋扈。”
赵柿霜带着笑意望着她。
她轻叹一口气,接着说:“却非不仁之人。”
“你曾让我唤你萧大夫,如今,我可能唤你一声小月亮?”赵柿霜歪了歪头问着,表情好似是与风尘女子调笑那般,萧琐阳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真诚。
“我也已经回答过,随五爷高兴便是。”
只是两人都知道,同样的回答,有着完全不同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