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医精诚》吴十五

17、花灯集会

　　赵柿霜几日不曾上门，萧琐阳心中倒是牵挂着，不为了别的，这是这几天阴雨连绵，他又是恣意的性子，怕是刚好了几分的伤痛又要复发。可说到底，她也没有法子，平白费了神。想罢，干脆也就不再多考虑，只专心开着医馆。宋仁杞倒是又来了几趟，让她拉着好一阵嘱咐。只因他和赵柿霜一样都是不让大夫省心的，他整日在军营里免不了舞刀弄枪的，伤势自然痊愈得慢了。偏生他一副随和的样子，骨子里也倔得很，军中的训练一点儿也不肯落下。萧琐阳有时忍不住来了气，给他上药时半点不含糊，疼得他直抽气，但就是不愿意多歇上几天。

　　待到了花灯节，送走了最后一位病人，萧琐阳便和艾叶陆英收拾了收拾，关了医馆的门，准备出发。临了，萧琐阳顿了顿，又折回去拿了瓶药，揣在了怀里。艾叶观察了下天色，拧着眉头说：“虽说这会儿好不容易放晴了，我怕是晚些时候又要下雨，咱们还是带着伞罢。”萧琐阳抬头望了望，也点了点头，便每人带了一把伞。

　　刚走了没几步，便见赵柿霜走了过来，前些日子为了不引人注目，他衣着低调得紧，今日倒是一身华服，只一眼便显出世子的派头来，像是就怕别人看不到似的。萧琐阳蹙眉，正考虑着，他也不容她细想就走上前来，脸上挂着带了几分暧昧的笑容，道：“小娘子，既然今日医馆的事也了了，不若随我去逛一逛？”

　　萧琐阳心中不愿，但细细打量了他的神色，又思及他那日说的话，最终仍是微微颔首，然后嘱咐了艾叶和陆英，方才跟着赵柿霜走了。

　　赵柿霜没带随从，两个人就这么走着，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谁都不开口。萧琐阳不是爱说话的人，兼之与赵柿霜并不熟稔，自然不会主动开口，而赵柿霜若说原先还有几分逗一逗萧琐阳的想法，这一阵子下来也早就歇了那份心思。一来他虽爱留恋于脂粉堆，但那也多是风尘女子，再怎么说他也是晋王嫡子，晋王在朝中颇有几分地位，因而更加步步谨慎，若是他招惹了良家女子引得言官上奏，恐怕晋王真的动气怒来能把自己给逐出家门。二来他曾派人调查了萧琐阳，她当真是个无欲无求的，只一心想着医馆，为了这个，他也敬她几分，自然不会拿出一贯的做派来。

　　待到了望月楼，赵柿霜才回过头，向着始终跟在自己身后两步的萧琐阳轻笑，又做了一个请她先行的手势。萧琐阳瞥他一眼，终还是上了楼。望月楼的婢女见萧琐阳身后是赵柿霜，纷纷低头露出了然的笑容，萧琐阳暗暗记下，依旧没有出声。婢女带着他们去了一间雅间，路经另一个隔间时，萧琐阳听到里头传来几声豪迈的笑声，还隐约听到里头有人提及“五爷”。

　　刚坐下不久，便有人送了些点心上来，都是极精致的，只是萧琐阳也没什么胃口。倒是雅间的位置着实不错，她坐在那儿，只消一扭头，便能观尽集市上的景象，半空中飘着几盏孔明灯，远处的河道里尽是荷花样式的灯盏，点点灯火倒映在河面上，别有几番趣味。萧琐阳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赵柿霜却没坐下，扭头看了看刚才路过的雅间，道：“我去去便来。”

　　萧琐阳自然不会有疑义，任他去了，仍是自顾自地赏着景。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赵柿霜便回来了，小心阖上门，方说：“事情了了，我送你回去吧。”

　　萧琐阳却未立即起身，只仰起头，直视着赵柿霜，问：“五爷请我来做了这场戏，又要我陪着把戏演完，总该说清了缘由吧。”她是不爱管闲事，但赵柿霜是什么人，被他扯上了关系，哪还得安生，再者，今天她同意了来这望月楼，也是为了他说帮了方泽兰的。

　　赵柿霜本不想多言，各种缘由说出来，难免有自夸的嫌疑，只是既然她这么问了，怕是再不说便要惹怒了她，当即只好解释了一通。这事儿还是得追溯到赵柿霜与方泽兰赛马那日，后来赵柿霜上医馆虽是避了人的，可他那样的身份，总还是被人看见了。晋王妃对赵柿霜是最溺爱不过的，若是让她知晓自己受了伤，免不了好一阵折腾，还连累了方泽兰。是以赵柿霜故意在几个酒友面前说得暧昧，引着他们往香艳的地方想去了。晋王妃听了小厮回报，也就任他胡闹了。他说罢，本是担心萧琐阳会不悦，毕竟这于女子听来不是什么好事，岂料她倒只是低着头沉思，雅间内一片默然，赵柿霜不习惯这样的气氛，忍不住问：“小月亮，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萧琐阳抬起头来，第一次在赵柿霜面前如此发自内心地笑，“不过是发现，从前自诩了清高，今日方知自己的浅薄。”

　　赵柿霜一时不明白她所指为何，萧琐阳却又接着说道：“五爷曾言，我对你有敌意，如今，我可以把缘由告知五爷了……”

　　听她说完，赵柿霜先是怔了怔，随即自嘲地一笑，却未多加解释。他本是恣意的性子，生来不愿意多插手朝政之事。晋王遭皇帝忌惮，多亏手段非凡才能保住如今的地位，而赵柿霜虽有几分小聪明，却远不是那些人精的对手，是以晋王倒也放任他这样无所建树，待他日自己百年，赵柿霜无力驾驭手底下的人，皇帝自然乐意养一个自在王爷，省去了被人诟病的麻烦。是以这么些年，赵柿霜始终和一群狐朋狗友玩闹着，好在他还顾忌着身份，虽名声上不好听，倒也不曾出过大错。只是他终究忽略了，仍是有人狗仗人势，倚仗着他的名讳横行乡里。这虽不是他的过，可他终是因。

　　最后，他也只是说：“萧大夫，我送你回去吧。”

　　两人来的时候一路无言，走的时候亦是如此。周围的喧闹似乎与他们无关，赵柿霜走在后头，看萧琐阳带着浅笑，或注视着摊子上新奇的花灯，或被糖糕的叫卖声吸引了目光，有种说不出的安宁。走了一会儿，萧琐阳碰上了正带着陆英在买花灯的艾叶，便向赵柿霜行了一礼，把出来时带着的药递给了他，道：“五爷，我这便过去找我的同伴了，不劳烦你了。”

　　赵柿霜笑着挥挥手，转身便走了。萧琐阳忽然觉得那个背影带着几分寂寥，可终是没有追上去。

　　“小月亮，你看到底是这玉兔灯好，还是元宝灯好？”艾叶提了两盏灯笼到萧琐阳眼前。

　　萧琐阳一抿嘴，绕过艾叶走到摊前，拿起了另一盏灯笼，调笑着说：“我看啊，还是这龙凤灯最好，保准让咱们家小叶子早日觅得个如意郎君。”

　　艾叶红了脸，一把抢过那龙凤灯还给了老板，最后还是选了玉兔灯，付了钱拉着陆英就要走，回头对着萧琐阳做了个鬼脸：“呸，你便可了劲儿胡诌吧。”

　　许是节日的气氛感染了萧琐阳，她畅怀地笑着，赶忙跟了上去。艾叶晓得她跟着，刻意走快了几步，萧琐阳仍是笑得直不起腰，哪里追得上，恰巧旁边是个元宵摊儿，便招呼艾叶和陆英道：“行了，我给你赔不是，请你吃一碗元宵可好？”

　　艾叶哪里会真的恼了她，不过与她闹一闹，这时听得她这样说，便也回过头来，又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了，说：“一碗可不够，我得要两碗。”

　　“偏生你这样嘴馋，连陆英都要看你的笑话了，”萧琐阳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可敞开了吃吧，省得一会儿又来抢我的糖糕吃。”

　　“嘿嘿，也不知是谁小时候最爱吃元宵，有一回吃得撑了，还要老爷子开了消食的方子，偏生还觉得方子里的山楂好吃，一下吃了不少，倒把旁人给吓坏了。”艾叶拿小时候的事儿来打趣她。

　　萧琐阳也不含糊，道：“平日里也没见你记着什么方子，偏这消食的方子背得滚瓜烂熟，想来是背着我们吃了不少独食的。”

　　陆英这会儿也插话说：“可不是，上次我还见着叶子姐姐在厨房里吃桂花糕，硬是不肯给我匀一块。”

　　艾叶笑着便要去掐萧琐阳的腰，说着：“你这小妮子，今日怎么牙尖嘴利的，还带坏了陆英，看我不收拾你。”

　　“好好好我讨饶还不行么，陆英，快也给你叶子姐姐赔个不是。小叶子，元宵来了，快吃吧，一会儿别冷了。”萧琐阳赶紧躲开艾叶的手，讨好似的把元宵端到她的面前，又从自己碗里舀了几个给她。

　　“这还差不多。”艾叶哪里真要多吃那几个汤圆，又还给了她，两人又是一番嬉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