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马场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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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泽兰和赵柿霜到了马场，马夫牵来一黑一白两匹马，方泽兰识得白色那匹是赵柿霜的爱马，上头那过分华丽的金饰更彰显了其主不凡的地位，方泽兰自然去牵了黑色那匹，倒也膘肥体壮。
赵柿霜抚摸着马首，情不自禁道：“‘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方泽兰接了下句，复问道，“柿霜兄是想扬名立万了吗？”
“扬名立万……呵，不需要靠这种方式，本世子出身皇家，本就无需吃这份苦。”赵柿霜笑得意气风发，“我可不是叫嚣着需他人来承认的小子，只是突发感慨罢了。”
方泽兰笑着摇了摇头。
“倒是泽兰兄你，”赵柿霜转了话头，“当年先生愿意收我为弟子，是因着我父王曾对他有再造之恩，才不得已同意。可你……无意冒犯，只是你出身商贾，家中又与先生素无来往，若非你实在合了先生眼缘，以他那样独来独往的怪脾气，是断断不会收你的。”
方泽兰见他提起这个，兴致低了几分，搪塞道：“只是我运气好罢了。”
赵柿霜却不愿就此放过他，接着说道：“先生的弟子甚少，算上你我不过五个。我已是特例了，而你倒是更加奇怪。先生其他三位弟子，如今具是朝廷栋梁，我本以为你虽也好玩，可见你夜里又拼命读书的样子，只当你仍是胸怀天下，可不料你终无半分要为官的意思，实在有悖先生以往收弟子的规矩。你我相交一番，唯独此事我疑惑已久。你心中当真没有要建功立业之心？又或是为了家业不得不另有打算？”
“哪里有你想的这么多，我看起来像是为了家业而轻易妥协之人么？我本就无心朝政军务。”方泽兰无奈地说着。
赵柿霜见他如此知道追问无意，只说：“既你这么说，我信了便是。不过，先生会给每一个肄业的弟子写一幅字，你须得告诉我先生给你写了什么。”
这会儿方泽兰是彻底沉默了下来，沉默到赵柿霜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听见他用极低的声音吟诵道：“六经蕴藉胸中久，一剑十年磨在手。”
赵柿霜哑然，他与方泽兰算得上真心相交，自然看得出他所说无心朝政军务不是作伪，可先生名动天下，看人从未有过错漏，他既给了方泽兰这样的评价……心中依旧好奇，甚至更加想窥探真相，但他也明白方泽兰并不乐意继续这个话题，也便不再勉强。
赵柿霜上了马便先行一步在马场内奔驰，而方泽兰却只是骑在马背上状似悠闲地漫步。可他此刻心中却如波涛澎湃，难以平复。不错，当年先生是将写着“六经蕴藉胸中久，一剑十年磨在手”的墨宝赠与了他，这实在是极高的评价了，可他收到时半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反倒像是被浇了一盆冰水，凉得彻骨。因为他深知，那不是给他的，而是要借他之手，交予他的兄长方甘遂。赵柿霜猜得不错，方泽兰确是聪慧之人，但胸无大志，根本入不了贺决明的眼，他想收的弟子，是方甘遂。前几年方甘遂的身子还未见得如此弱不禁风，若是细心调养，没准儿已经与常人无异，可……
那时候方甘遂尚且年幼，方远志架不住他软磨硬泡，又见他当时身子好了许多，便准了他随着行商的队伍一起外出见识一番，正值冬季，去的地方又在东北方极寒之地。一路上暴雪不断，在山间亭中，方甘遂见到了在采风的贺决明。后来商队明明已下了山在客栈里休整，却忽然听得人说那山上发生了雪崩，方甘遂求了商队里的人去救贺决明，可他们哪里愿意，于是方甘遂一咬牙，自己跑进了山里，众人见自家的少爷去了，也坐不住，只好一同去搜救。方甘遂在山里找了一天一夜方才从雪中挖出了贺决明，所幸他挨着亭子，被埋得不深。只是下了山后方甘遂又大病一场，从此身子每况愈下。贺决明感念方甘遂的心性，也跟着商队一同回晋安城，途中对方甘遂的才华见地更是赞赏不已，只说待方甘遂身子好些，便让他拜了自己为师。可方甘遂回到家中，劝说了方远志，又携着方泽兰去寻了在客栈暂住的贺决明，方泽兰只在外头等着，不知他们谈了些什么，只知道方甘遂出来后，便笑着对他说以后可以随着先生去云游了。当时方泽兰喜出望外，但日后再回想起来，那时先生看着方甘遂的目光，便充满了惋惜。而在他答了先生几个问题后，先生更是摇着头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后来方泽兰随侍先生左右亦有三五年之久，才知道，自己的兄长放弃的是怎样的机会，或者说，自己的兄长把怎样的机会让给了自己。贺决明从未入朝为官，却是名动天下的清流，他先前的三个弟子，未有在科举之时跌出三甲者，即便不是朝廷的中流砥柱，也决计称得上前途无量，其一还于几年前尚了公主。方泽兰对方甘遂有着深深的感激与愧疚，是以他虽不喜，也不敢在学业上有半分懈怠。方泽兰以为，纵然他不是贺决明相中的弟子，可终有一日能感化于他，可收到那一幅字时，他才了悟，贺决明从头至尾都没有真正承认过他，收他为弟子也只是成全方甘遂的心意。展开那卷轴前，方泽兰多么的期待啊，哪怕是一句赵柿霜那样的“自古雄才多磨难，从来纨绔少伟男”，即便是讥讽，亦是实实在在写给了他的。可终究不是，他清楚明白得很。就连告别之时，先生也只是透过他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欲言又止，只说了一个“你”字，便又是叹气，最终一摆手再无话可说。方泽兰本也想入仕，哪怕那不是心中所愿，但只要不辜负了方甘遂的牺牲，不辜负了贺决明的成全，他也愿意勉强自己一辈子。可那份心思，终究在看到那一句诗的时候被浇灭了。
赵柿霜自己骑马跑了一阵，觉得没多大意思，便又回来寻方泽兰，见他仍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驱马上前道：“泽兰兄，有些事情多想无益，与我赛一场如何？”
方泽兰也不好扫兴，再者快马疾驰一番倒也不失为排解心中郁结之法，当即挑眉道：“有何不可。”
于是他们并排而立，又让马场的人在一边挥旗示意。只待旗杆一挥，两人几乎同时策马急冲，方泽兰不擅武艺，但骑术却是不差，赵柿霜平日里就爱舞蹈弄枪的，兼之两人所骑也都是一等一的名马，一时之间倒也难分高下。只是方泽兰心中本是憋着一口气，此刻感受着风在脸上、胸腔刮过，顿觉舒畅，气势高昂了起来，他猛一挥鞭，那豪气似是也传给了身下的马，竟登时快过了赵柿霜一头，还隐隐有将距离越拉越大的趋势。
赵柿霜平日里与人赛马，那些个公子哥儿虽也与他一起玩乐得多了，可还是忌惮着他的身份，总不愿一展身手，次数多了，他也觉得没趣儿。如今和方泽兰比试，才算得上酣畅淋漓。他心里想着，即便输了也是痛快的。可一转念，可不正是为了这比赛是顶难得顶痛快的，自己才更要拼了命赢么，否则只安慰自己输了也无妨，又算什么顶天立地的男儿了？于是，他一咬牙，使足了劲儿，可不知是不是惊着了马，那以往温驯的马忽地像发起了疯一般，虽是立即追上了方泽兰，还甩开了他好一大段，可根本不再受赵柿霜拘束，那模样看着竟是要把赵柿霜颠下马一般。
方泽兰见了这场景，心不由也吊到了嗓子眼，忙冲上前去，可还是慢了一步，眼看着赵柿霜狠狠地从马上摔了下来。他也立即跳下马，上前扶起了赵柿霜，马场的人更是不要命了似的跑了过来。
赵柿霜勾起嘴角，把右臂藏在身后，用左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行了，不就摔了一跤么，没什么大事，不过今日也没心思再骑了，我和泽兰兄叙旧去了，你们也不必再跟着了。”
手底下的人倒也见惯了赵柿霜不带随从与人去寻乐，此时也就恭顺地退下了。
赵柿霜走在前头，走得极快，方泽兰忙跟上了他，待出了马场，才见赵柿霜已是满头大汗。方泽兰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赵柿霜歉意地一笑，强作轻松地说：“泽兰兄，恐怕今日我是无福消受你为我备下的筵席了，不知道这城中可有你相熟的大夫没有？”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马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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