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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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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风平浪静的日子总没有几天。
“均瑶!”顾婉桢白着脸,从教室外头进来,附到均瑶耳边说,“程曜出事了。”
不仅是出事,而且是大事。昨天晚上在步行街的角落里,程曜带着一群人和隔壁高中的人撞上了,三言两语的就起了冲突,打起来,混乱之中,隔壁高中有个人被捅了刀子。
他说,是程曜捅的。
均瑶还没听完整件事就疯了一样冲出教室,像个傻子一样,甚至还不知道要去哪里找程曜,却撞上老师,均瑶本想视若无睹,老师却抓住她:“你来一下办公室。”
路均瑶十七年来都在做好学生,父母是家长会时会满面笑容的上台分享教育经验的类型,却没想到,第一次被老师请到办公室去面谈,是因为女儿的早恋。
而且那个程曜,是个捅了人的小混混。
路家父母怒不可遏,他们前几天还在饭桌上和均瑶说了同事的女儿早恋的事情,还暗叹自家的女儿是个乖孩子。没想到今天就剧情翻转,他们只觉得十分丢脸,而且女儿当时大概也在暗笑父母的无知无觉。路妈妈当时在办公室就想伸手扇均瑶巴掌,但是被老师拦住了。均瑶一反之前温柔听话的常态,而是抿着嘴唇冷冷地盯着父母不说话。
这是个很恶劣的事件,学校的意思是,把程曜说成十恶不赦的坏蛋,所有错都是他一个人的,其他人只是受了他的影响。如果不是这样,学校就会被说成不良少年的培育基地,牺牲一个人保全大家才是最明智的做法。校领导明里暗里的暗示均瑶,甚至想让均瑶说,她是因为害怕程曜的暴力才不得不和他交往的。
父母听了来龙去脉之后觉得这样做十分合理,于是也给均瑶施压。
她的男朋友停学在家,好朋友们只能在办公室外焦急等待,而这里的每一个人,和善的老师,亲生的父母,都变得非常陌生,都是她的敌人。
均瑶拒绝屈服。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不欢而散,均瑶也在父母的强烈要求下暂停学业,被带回家,一回到家就没收了她的钥匙和手机电脑,让她跪着听了一下午的训,然后锁进房间里,什么时候反省了什么时候出来。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爸爸和妈妈痛心疾首的脸还在眼前。均瑶坐在地板上,背靠着门,那就看谁坚持的久吧。
她还有个小小的卡片手机,两三百块,小巧可爱,可以拢在手掌里,功能只有打电话和发短信。这个号码除了轻盈她们三个就只有程曜知道。但是父母或许会窃听,这使均瑶不敢打电话,只好偷偷给程曜发短信。
程曜没有先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你没事吧?”
“还好。只是被关在家里。”
“……不是我捅伤他的。是万毓的前男友找茬。”万毓就是程曜的前女友之一,那个头发卷卷个子小小的学姐。均瑶看着这行字,发短信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把原本想说的删掉,换了另一条风马牛不相及的内容。
“万毓受伤了吗?”
“没有,她看到情况不对就去报警了。”
哦,原来万毓在场啊。原来她也知情啊。原来她是被保护着的啊。
均瑶在那一方小小的像素屏幕里看到了自己的双眼,黑沉沉的,没有流动的光彩。
她回信:“只要你没事就好。”
程曜虽然没有被家里管制起来,可是他那对常年不出现的父母也难得的从遥远的国外赶回来,劈头盖脸的给了他一顿训斥,又在想怎么才能把这件事情摆平,得花多少钱。然后就是互相指责教育的失败。
程曜坐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非常漠然。这种情节简直就像是电视剧里会出现的。
他现在说“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我捅的”,会不会不合时宜?
可是均瑶。他在和她交往之初就知道,路均瑶是个好学生,和他不是一类人。但是程曜喜欢她,喜欢她的温柔,喜欢她的敏感,当然也喜欢她的美丽。女生们看着他,有的是瞧不起他这种每天不学无术只会鬼混的人,有的是想借着和他搞好关系踏入这个圈子,显得自己是个人物。
路均瑶面对他的调侃差点红了眼,却没有真生气,她完全把自己和他当成两个世界,没有交集的人。他们是两条平行线。
他当时想着,那就创造一个交集点吧。
可是现在还可以这样下去吗?他从他的好兄弟那里听说了路均瑶的父母看起来多么文质彬彬,实际上却多么严厉可怕。他们抱持着同一个猜测:“他们不会要瑶姐退学吧?”
在他们的闲谈中,路均瑶曾经说过,她很喜欢这所学校,喜欢她的朋友们,也喜欢他。如果毕业了,肯定会很不舍得。
这样的她、这样的她——如果因为自己的缘故而不得已离开熟悉的喜欢的环境,那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程曜一下子恨自己脑筋不好想不出一个好的解决方法,一下子又恨自己怎么不和他读过的那些玄幻小说男主角一样大发神通,两个人说服众人,一起离开就好了。
谁也不会想到,程曜竟然会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幼稚想法。
均瑶呆在房间里,爸爸妈妈送饭进来,好话歹话都说尽,路妈妈气急攻心,还踹了她一脚。均瑶被踢到衣柜旁,眼神疲倦。妈妈也就坐到她面前,大声的哭,一声声数落她多么不懂事,自己多么不容易,可路均瑶半点反应也没有。连厌烦的表情也没有。路妈妈哭的尴尬了,不得不站起身,气急败坏的数落她,拉着路爸爸出去又把门锁上,扬言不给她送饭。
正好,不会有人打扰她了。
均瑶拉上窗帘,窗外的日升月落,只在心里估计。她从书包里摸出一块巧克力,是程曜硬要塞给她的,说是特别好吃。她的确饿了,撕开包装纸放进嘴里。
太甜了。均瑶喜欢吃黑巧克力,程曜却说不能老看着她吃苦,每次强硬的给她甜甜的糖果。均瑶看着手中的糖纸。程曜给的巧克力,程曜的手曾经牵起过的自己的手,程曜对自己说过的话,程曜被剪下来的头发——
没有。
那束头发到哪里去了?
均瑶冒出一身冷汗,口袋里摸了个遍也没有。她跪在地上没个角落里都摸过去,没有扫帚,就用手去抓,可是哪里都没有。好像她刚才怀念的一切都是她幻想出来的一样,唯一可以作为真实凭证的东西遍寻不见。若不是还残存一点理智,她简直要怀疑程曜是不是她幻想出来的一个人物,实际上并不存在。
为什么她这样的不幸?明明好像上天赐给了她大家都想要的东西,可是她却抓不住,一切美好的愿景烟消云散,化为水,化为沙,化为空气,尽数从手中溜走。
均瑶找呀找,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想她是再也找不到了,非常绝望,靠在窗台上静静的流眼泪,眼泪透过窗帘,渗在冰凉的大理石窗台上。透过被她拉扯的窗帘泄进来一点点雪亮的月光,均瑶脑袋枕着窗台睡着了。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而且还是第二天的下午。她抬头看了看日历。
哦,已经到这一天了。
一年前的今天,那个并不温暖的,非常平凡的冬日里,程曜向她告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