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途》深樱

2、（二）

　　女孩子总是想要改变发型的吧，就像杂志模特一样。可是均瑶，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是这个形象，清汤挂面的黑色长发，顶多是额头前的碎头发编起来，露出额头，光洁饱满。
　　路均瑶、许轻盈、孟栀、顾婉桢，四个女孩子时时刻刻腻在一起谈天说地，即使均瑶交了男朋友也没和她们疏远。四个人里头均瑶最美，她那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大家坐在一起讨论用什么护肤品怎么倒腾找到最合适的发型的时候，均瑶始终是一副完全不懂的样子，连茫然无知的样子都漂亮，真叫人气闷。
　　爸爸妈妈跟均瑶说，染发烫发都不是好学生干的事情，你可不能被学校里的人带歪了。他们学校管的松，烫发是完全不管的，顾婉桢的头发就烫过，老师偶尔说她一两句，她笑嘻嘻地说“我是自然卷”，老师瞪她一眼就不管了。染发呢，只要不是红红绿绿太明显，棕色也还在许可范围内。
　　此时此刻，大课间休息，均瑶摸着自己的头发发呆，“这个发型是不是太死板了？”
　　好朋友们都吓了一跳，均瑶可是她们里面最不关心打扮的了，许轻盈摸着下巴将她来来回回打量了个遍，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无死角美人，应该不管什么发型都很适合吧。
　　均瑶被盯得害羞起来，小声说：“随便问问。”
　　婉桢本来一直在用手机看时尚杂志，慢条斯理的将手机待机，“虽然只能是即时效果，但是可以试试看。”一边说一边在包里翻找了几下，拿出迷你卷发棒。
　　“你也太厉害了吧……干嘛还带来上学啊……”许轻盈简直要翻白眼。
　　顾婉桢晃晃手里的卷发棒，“以备万一。这不就用上了么。”还有折叠镜，简直是准备完全。许轻盈完全有理由怀疑她那个书包里鼓鼓囊囊的应该百分之九十都不是学习工具。
　　婉桢是齐肩短发，发尾和刘海都卷卷的，总能听到她看着自己的头发叹气：“我每天早上都得早起十五分钟打理，麻烦死了。”因为她发质软，就算在理发店烫过，也没法保证每天的弧度都那么蓬松可爱，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一天一天的练出技术，手法非常熟练。
　　孟栀捧着脸在一边傻笑：“好像少女漫画的情节啊，这才是女高中生的生活嘛！”
　　自认为四人中最正常的轻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才好。

　　因为是黑发，为了不显得太过单调，婉桢从包里拿出彩色发卡为均瑶别上——直到这时大家才想起顾婉桢常看的是原宿系时尚杂志，亏得轻盈她们阻拦她才没用发卡插均瑶满头，只稍作装饰就大功告成。
　　孟栀感慨：“好可爱哦。”
　　因为平时是非常正统的黑色长直发，均瑶看起来冷艳有余，亲近不足。卷发和彩色发卡倒是让她平添了几分往日里不曾展现过的可爱。
　　班上别的女生也纷纷围过来，叽叽喳喳，羡慕嫉妒，总之要么心服口服要么不甘的承认均瑶的确是个挑不出刺的漂亮姑娘。婉桢对着自己的作品咔擦咔擦拍了几张照，满意的说：“万一我以后考不上大学也饿不死了。”又拍拍均瑶的肩膀，在她耳边小声说：“你是想给程曜看吧？”
　　被说中了。
　　均瑶的脸飞速的红了，婉桢给她打气，“就在隔壁班，去嘛。”
　　也是。她犹犹豫豫什么？本来就是一对男女朋友，女孩子想给自己男朋友展现一下自己的新发型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对吧？
　　均瑶推开门往外走去。

　　程曜所在的十二班大概有种可以聚拢不良少年的气场，程曜的诸多兄弟都在这个班，大家在门口排成一排不知道吵吵嚷嚷的说着什么，看到均瑶过来，向她打招呼：“程曜不在啊。”
　　“啊？”均瑶有点失望，“你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吗？”
　　“大概是去到高三那边了吧。”有个人顺口回答。
　　“哦，那不是回来了吗。”
　　程曜从阴暗的走廊走过来，他皮肤黑，光线弱的时候看不清五官，光让人注意到他身高腿长了。看到均瑶，他立即展露出高兴的神情，顺手摸摸均瑶的头发，忽然发现了不同：“你换发型了？”
　　听他这么一说，周围的男孩子们才反应过来，一个个想凑上来看，全被程曜一拦，不让他们靠近均瑶。各个在心底对这个有了女朋友忘记兄弟的家伙翻了白眼，还是把目光转回均瑶身上。平时和程曜关系最好的那个诚心诚意赞美：“均瑶这个发型挺可爱啊。”
　　“不过平常的那种黑长直美女也很好！”
　　程曜板着脸，手搭在均瑶肩膀上，均瑶仰起头凑到他耳边，小小声的问他：“你觉得好看吗？”
　　“哦，我挺喜欢卷发的啊。”程曜笑了。
　　均瑶也跟着他笑，“但是这个只能保持一天。”笑完之后，本来应该开心才对。可是开心的情绪还没来得及酝酿起来，就被一种说不清的低气压吞没。
　　这是只能保持一天的发型而已。而且她在干什么啊？
　　她是在变装成另一个人来讨好程曜吗？
　　均瑶十分恍惚，手伸进口袋，摸到那天给程曜剪刘海的时候偷偷留下来的一束头发。她使了坏心眼，想把他变得难看一点，女孩子们就不会喜欢他了。她想要剪除自己的对手们，却又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好陌生。

　　回家之前，怕爸爸妈妈发现，均瑶把长长的一束头发扎起来，盘在一起，这样卷发的痕迹就看不见了。她本来想把彩色发卡还给婉桢，婉桢毫不在意的挥挥手说送给她了，她戴上比较可爱。
　　在书桌前看了看手心里的发卡，她想她以后应该不会再戴了。就保持原本的发型就好，最好能够把程曜从喜欢卷发变成喜欢直发。

　　校园生活其实过的挺快的。马上就又入冬了，均瑶买了新的围巾，顺便给程曜也捎带了一条相同花色的。程曜接过围巾，故意打趣她：“你不给我织一条？”
　　均瑶冷哼：“我才没时间。”——其实早就试过织围巾了，只是没那个天分，织出来的东西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来形容，只好把针和线塞箱底。
　　十一班和十二班是同一时间上体育课，程曜今天有点不舒服不想打篮球，就拉着路均瑶两个人在操场上一圈一圈的散步，快到集合点名的时候才把她送回班上。孟栀羡慕又哀怨的看着程曜送她回来，半是开玩笑半是叹息地对均瑶说：“就这么一点点距离也送！不到十米好不好！天啊我也想要男朋友……”
　　“你把高知远快点追到手吧。”顾婉桢毫无同情心。
　　许轻盈玩着手机游戏，“程曜一看就是喜欢漂亮女生的类型，你又没均瑶漂亮。”她一边说话一边打游戏，分了心，不幸的Game over，撇了撇嘴：“啊，结束了。”
　　均瑶在听到她说“程曜喜欢漂亮女生”的时候就开始出神，神经质的问：“你说谁结束了？！”
　　“啊？游戏啊……”轻盈被吓了一跳，均瑶哪里这么大声还这么冲的说过话？
　　其实问出口的那一刻均瑶就知道是自己胡思乱想了，她使劲眨了眨眼睛，掩饰自己的失态，“唔，走神了……”
　　如果轻盈稍微会看气氛一点，那就不该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可是她也不知道那根神经没搭对，放下手机游戏侃侃而谈：“真的，男孩子都喜欢漂亮的，程曜就喜欢你的脸……你可得小心，我们学校和你不同类型的漂亮女孩子也不少……”
　　均瑶半句都不想听，可是轻盈也是说的肺腑之言，她又不能捂住耳朵，只好放空自己，拼命地逼自己走神，轻盈的声音就那么断断续续的被她听见。
　　程曜难道真的只喜欢自己的脸吗？

　　均瑶的心事真的太多了，曾经有段时间流行做那种小测试题，每次均瑶测出的结果都是“思虑过重”“喜欢猜测”这种类型的。可是她生就一副纤细柔弱的神经，一个人怎么可能突然扭转自己的天性？
　　程曜到底喜欢她什么的这个问题困扰了她一整天，回家后吃晚饭也悒悒不乐，妈妈叫了她几声她才反应过来。
　　“怎么了？”她食不知味的吃下一口饭。
　　路妈妈说：“你怎么了走神了？没听见爸爸妈妈跟你说话吗？”
　　“……最近，学习有点累。”
　　路妈妈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但也说不出什么，重复了一遍刚才均瑶走神时她说的话：“妈妈单位孙阿姨的女儿，冯茜你还记得吧？比你大一届的。那个姑娘哦，你别看她平常说话细声细气柔柔弱弱的，胆子可不小，交了个男朋友，被你孙阿姨发现了，让他们分手还不肯，现在离家出走了呢。”
　　她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秀气的脸。的确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女孩子可千万不能犯错的啊，别人家我不管，你大学毕业之前都别想这些有的没的。”爸爸也随声附和。
　　路妈妈说：“而且你又长得漂亮，那些小男生只晓得看到你的脸就围上来，都不是真心喜欢你的，懂不懂？”
　　“……哦。”均瑶只好乖乖受教。怪事。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来摧毁她的决心？而且她从前不知道，自己那样容易动摇。
　　晚饭后她回到自己房间里，看着墙上挂着的日历。
　　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