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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黑夜总在黎明之前(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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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迟搬家了。
谭夏站在小平房门前,大门锁着,谭夏使劲推着门,透过门缝向里看,里面的屋子紧闭着。她一步跨下矮矮的三级台阶,回头看着这扇门,搬家了也好。
顺着胡同往外走,买完菜的大妈们东家长里家短地说着闲言碎语,谭夏下意识地加快步伐,那些话却还是滴溜一下,钻到了她的耳朵里。
“这家搬了,诶,那孩子也是惨。他爸被人害了还找不到害人的,他妈又犯了那种事,死了也好,不死的话,也是在监狱里活受罪。”
“要我说,这就是命不好,有什么办法,好好的一家子…”
谭夏心口堵,低头出了胡同站在那没动。
今天的书包有些沉,她扯了扯书包带,到公交站等公交。
一辆车开过来,车门开了,下车的人群从中间涌出来,谭夏一眼就看到了贺迟,高高的,格外显眼。
贺迟也看到了谭夏,他脚步顿了顿,然后走了过来。
贺迟微微低头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谭夏看着他没说话。
贺迟又说,“说话啊。”
谭夏从包里掏出贺迟的成绩单,递给他。贺迟又好几天没去上学。
贺迟打开成绩单看了看,还是不上不下的成绩,除了数学依然是满分,其他的有些惨。他把成绩单随意折起来,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即使是在折不怎么样的成绩单,动作也好看得过分。
他笑了笑,看着沉默不语的谭夏说:“又是第一?”
谭夏小小地点了点头。
贺迟敲了下她的头,摇头,“成天这么深沉。”
谭夏瞥他一眼,看到他身后,自己的公交来了。
“我走了。”
贺迟却拽住了刚刚迈开腿的她,他拉着她的胳膊,被风吹下来的刘海盖住了一点点眼睛,他笑着说:“下一趟再走吧。我送你。”
谭夏看了她很久,一直到公交开走了,才点了点头。
两个人站在站牌下,已经是11月,谭夏已经穿上了厚外套,小小的短款米色外套,后面垂着毛茸茸的帽子。贺迟却还是一件薄运动服外套,一阵风吹过来,他把手伸进兜里,摸到了东西,却犹豫了一下,没拿出来。
谭夏瞥见他的动作,没说话。
“我搬家了。”
“…嗯。”
“不想知道新家在哪?”贺迟眯着眼睛看着她的小脸。
谭夏看着他懒懒散散的样子,想起刚才紧紧锁着的吱吱呀呀的门,摇了摇头,“你又不告诉我。”
贺迟闻言愣了一下,转过头笑开了。
等到他不笑了,谭夏才接着说,“为什么搬家?”
贺迟又把手伸到了兜里,“还钱,欠了很多钱。”
谭夏点点头,“你总不来上学,是在做兼职?”
贺迟漫不经心地点头。
两个人都沉默。谭夏心里清楚,即使贺迟打再多的工,也只是杯水车薪。
那趟公交又来了,贺迟没有抬头,谭夏也没有走。
贺迟一下一下地用脚擦着地面上的小石子,“不只是为了挣钱,还为了躲仇家。”
他很随意地笑着向谭夏看过去,嘴角轻轻扬着,那模样和平常的笑没什么两样。
最后贺迟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最近别来找我。”
公交车来了一趟又一趟,有人上车,有人下车;站牌下有外地的人询问着故欣路怎么走;胡同门口老大爷的馄饨卖的很红火;回家的公交上,没有贺迟。
一直到12月过去了20天,谭夏都没有见到贺迟。到了高二,一中每周都休周末。周日傍晚,谭夏提着琴从寝室出来,直接坐公交去了八中。
陆桥从学校里气喘呼呼地跑出来,看见了等在路灯下小小地跺着脚的谭夏。
两个人去了一家烤肉店,八中一周只有一节课的假,点完菜,谭夏捧着茶杯暖手,陆桥把掏出来,晃着说:“大小姐,我所有的积蓄都在这了…你要借钱肯定是没问题,但是你得告诉我你想干嘛,要你拿钱干了坏事,谭叔叔会用手术刀解剖了我。”
陆桥家和她家算是世交,不过陆桥的爸爸从商,陆桥可以算是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
谭夏想了想,老老实实地说:“借给别人。”
“啊?”
谭夏没再说,陆桥把钱给了她,告诉她密码。他知道谭夏一直都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从小就知道。以前每次别的小孩叫着他俩一起去,他都傻呵呵地跟着去,谭夏大部分时候都是想了想,摇头说:“我不去。”她告诉陆桥也不要去,陆桥不听。后果就是每次这种情况,陆桥都会迎来自己老爸的一顿胖揍。
吃完饭陆桥站在校门口跟她说:“你自己回去行么?我找人送你吧。”
谭夏摇头,“不用,平时下了晚自习,我都是自己回家。”
不过谭夏没有回家,她搭了相反方向的车,坐了一个小时,才到了一个小巷子。
七拐八拐地摸黑进去,找到一栋很旧的单元楼,和外面的破旧不太相称的是,楼道里很干净,看上去常常有人打扫。
不过也只有一楼的灯能用,上面的全是坏的。
谭夏摸着墙爬到五楼,敲了敲右边的房门。
很快就开了,贺迟看到她明显愣住了。
很久才嘟囔了一声,“本事真大啊。”
侧身让她进来,谭夏环顾了一下周围的坏境。
贺迟说:“坐。”
谭夏接着转着身子看四周,眨巴着眼睛问,“坐哪?”
贺迟扯了扯头发,弯腰把沙发清出来。
贺迟应该是刚睡醒,只穿了一条灰色的棉运动裤,还有意见白色的长袖,屋子里暖气并不足。
“你披件衣服。”
贺迟身上就又披上了上次那件运动衣。
“我去给你烧杯水。”贺迟转身进了厨房,谭夏看见桌子上摆着数学物理的习题,上周的卷子,贺迟已经做完了。
谭夏翻着茶几,找到了一根红笔,开始给贺迟…判卷子。
刷刷一对对号,谭夏撅了下嘴在数学卷子上写了个150。
判到物理谭夏就舒服很多了,把错号画得格外用力。又在旁边写上正确的过程,还补了几句错误原因。
然后写了个78。(100分满分。)
把笔扣上盖子,贺迟就端着热水出来了。
“冷不冷?”
谭夏摇摇头,贺迟把热水端给她。
“没有杯子,给你刷了我的,用热水烫过了。”
谭夏噢了一声接过来,把卷子递给他。
贺迟看了看78份的物理卷,还有下面150份的数学卷。
“还有么?做完了的。”
贺迟从弯腰从抽屉里拿出一叠,“麻烦了,小神探。”
谭夏抬眼,一把扯过了试卷。
贺迟指指谭夏的琴,“小提琴?”
谭夏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一眼,“嗯。”
贺迟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没听你拉过啊,你拉一首?”
谭夏听了放下笔,一边打开琴盒一边问,“你想听什么?”
“我哪懂。”
谭夏想了想,架好琴。
一秒钟的沉静之后,曼妙轻柔的曲子变溢满了屋子。
贺迟认真的看着站在茶几和沙发中间的谭夏,认真的脸,灵活有力的指尖。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公平,他在为活着煞费苦心,她却是顺理成章的优秀。
可是贺迟此刻,非常开心这种不公平,因为这种不不公平,她不用受苦,在这么寒冷的冬天,有暖和的棉衣穿,因为这种不公平,才有了这么好的她。
他入神地听着,她认真地演奏。
破旧的居民楼第一次传出这样的声音,楼下的大婶没有因为声音大而把头伸出窗子喊,只是偷偷听着,以为楼上在放碟片。
他忽然想起那天在公交站,他说了那句话以后,谭夏低头,沉默了一会说:“那你会有危险吗?”
他走近一点,看着她的眼睛,“不会,我会处理好。”
她点头,“好,那我不找你,那要多久。”
“一个多月吧。”
他回过神,曲子应该已经接近尾声。
他轻轻的笑了。命?他从来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