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寸寸深入骨》兔子璇玑

7、杖杀

　　磨磨蹭蹭半晌，夏幽璇终于还是跟着司马钰儿走到了猎宫，远远便能看见猎宫门前除了侍卫还有负手而立挺如青松的身影，如此一板一眼不苟言笑除了三殿下司马清润，还会有谁？彼时司马清润负立阶前，目视前方，直到他们走近了他才垂眼看过来，却在那一刹那，怒目圆睁，一个箭步上来攥住夏幽璇的手腕。
　　“三哥！”司马清明愣了下，立刻挡在她身前，夏幽璇猛然被攥了手臂，有些惊讶，余下便是觉得手臂钻心的疼，那人用力极大，她挣了一下未能挣开，只得忍痛道：“三殿下，请放手！”
　　司马清润盯着一身如是装束的她，手下微微颤抖，却没有松开，“回去，立刻！”说完一把推开挡在他们之间的司马清明，攥住夏幽璇就往回拖。
　　司马钰儿却是机灵，见形势不对，立刻往猎宫里奔去，司马清润眼看着她小巧玲珑的身子没入门中，眼中更添了一份焦虑，现在要走绝对来不及，他立刻放开手，一瞬间恢复成了那个冷漠疏远的三皇子，就像前一刻发生的一切从来没发生过。
　　司马清明不知司马清润搞什么，见他松开了手，冷漠的走开，忙上来关心。夏幽璇握了握手臂，有些痛但不碍事，便摇了摇头，不再说话。猎宫门豁然打开，颜若霜居皇后位十几年，积威甚重，饶是毫无形象的被司马钰儿拖了出来，也仍是一副气定神闲，冷眼一扫站在外面的三个人，见那一抹鹅黄的身影，整个面部陷入诡谲的冷肃中，尔后倏然变化，斥了句“这般在宫门口拉拉扯扯做什么，规矩都没学吗，没学回去学了再来。”说完转身进了内殿，不一会，便有三个教引宫人出来，领了这三个人往别处去了。
　　夏幽璇觉得今天真是莫名其妙到了极点，还没好好见姨母一眼，立刻就被赶回来学规矩，她平日废规矩的时候还少吗，往日不见她姨母发心要教育她，怎么今日跟两位殿下一处站着就犯了这么大错误。
　　到了晚间，她正在帐中一边回味野鸡汤的鲜美一边敲着棋盘自己跟自己下棋解闷，云窈突然急急忙忙跑进来，脸色难看万分，结结巴巴道：“小姐，救救……奴婢吧，小姐！”
　　“怎么回事？”夏幽璇立刻坐起身来，将棋子扔下，刚站起身来，突然闯进几个宫女，人人俱是一副肃脸，为首的宫女一指云窈“就是她”，尔后后面几个人一拥而上，堵了云窈的口，要将她拖出去。
　　夏幽璇连忙挡住她们的去路，一看为首那人，正是皇后宫中的大掌事梅深姑姑，立刻道：“姑姑，敢问我这婢女犯了什么错，劳动您亲自来抓人？”
　　梅深利落的绑了云窈，却不敢对夏幽璇不敬，福了福身道：“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杖杀这婢子，还请小姐不要为难奴婢。”说着一甩手，云窈被拖了出去。云窈口里堵着厚巾，只呜呜的用一双泪目死死盯着夏幽璇，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
　　“姑姑，求姑姑暂缓执邢，容我向皇后娘娘问明始末，”夏幽璇退而求其次，希望为云窈争取时间。
　　梅深一副绝不商量的口气道：“皇后娘娘有令，片刻不容耽搁。”说完立刻走了。
　　夏幽璇立刻往猎宫奔去，到了门口发现，猎宫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她找了个宫女略略一问才知道司马钰儿如今高烧不退，太医说是中了毒，皇后娘娘已经将下午伺候的所有宫人都给杖杀了。夏幽璇一愣，即便司马钰儿中毒，也不该急于将身边伺候的人都给杖杀，这并不利于查出真相，她看了眼猎宫深深重重的人影，立刻转身悄无声息的离开。
　　在深深浅浅的帐篷区穿梭，走到了隐秘处，夏幽璇深吸了口气轻轻道：“夜侍听令，速去救了云窈，送出京都！”
　　灯光绰绰间，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夏幽璇面无表情继续往前走，待走回帐篷，一个全身黑衣银色面具蒙面的人跪在帐篷内回禀道：“回禀主人，已办妥。”
　　夏幽璇慢慢走到软榻上坐下，静静的看了眼云窈未来得及收起的棋盘，抬手捏了枚黑子在指间摩挲着，片刻，淡淡道：“司马钰儿中的什么毒？”
　　那黑衣人立刻冷声道：“并未中毒，只是普通寒凉之症。”
　　夏幽璇倏地握住手，又道：“白日里我穿得那套衣衫，你可有印象？”
　　那黑衣人默了一默，最终道：“属下不知。”
　　夏幽璇抬眼看着他，见他即使蒙了面巾还是堪堪望着地面，半晌道：“你下去吧。”黑影倏然不见，她一抬手，将手中被捏成粉末的黑子抖落。
　　那夜梦中，夏幽璇穿得还是白日里不知怎么触了逆鳞的鹅黄侍女服，那时她跪着想给姨母请安，却不妨一双镶金掐丝皂靴稳稳当当映入眼帘。
　　“原来玥儿也有这般规矩的时候。”那人看不清眉目，只觉得声音清朗疏阔，话里带着些许笑意，让她的心暖呼呼的，眼睛却止不住的流下泪水。
　　“殿下这般找我来，是想让我帮忙相看吗？”她不知自己为何要说这么一句。
　　“嗯？”那人一愣，酸酸楚楚道：“你倒是甚为贴心。”
　　“待会各种赏花赋诗对对等活动殿下肯定不能近距离观看的，别的不行，就诗情文才这方面，我自信可给你把一把关。”她兴高采烈的想要帮忙，可是又是为何？
　　那声音顿了半晌，颇有些五味杂陈，黯然道：“我选得是皇子妃，又不是状元，考校文才做什么？”
　　“皇子妃自然得与殿下你琴瑟和弦啊，万一你赋诗她听不懂，你说些什么曲高和寡的话她不明白，岂不扫兴，你竟没想到这一层。”
　　那人半晌未开口，她觉得头上一重，那人竟伸出手来往她头上摸了摸，她下意识挪了挪，又一脸嫌弃的看过去，见那人似乎泫然欲泣，明明是男子，他也做得出来这个表情，她忙道：“云邈盘这发髻盘了许久，我今日可要顶着一天呢，别摸乱了。”咦，云邈又是谁？她的身边从来只有云窈啊……
　　那人笑了笑，端详了她片刻道：“盘得不错，是比平日顺眼些。”这人会不会说话呐，什么叫比平日顺眼些……
　　“殿下今日这一身当真英武不凡，气质卓越，晚上可要好好加油。”是自己的声音，却不像自己说得话，“我先去见姨母，你有事遣广元与我说一声，我定会帮你的，放心。”然后她转身走了，只踏出了两步。她觉得不对，转身想抓住身后的人，却擦过他的衣角，眼睁睁看着他被卷进了光晕里……
　　夏幽璇甫从梦中醒来，脑子里空白一片，然而那种撕裂的痛感似乎还在，她闷哼一声，抬手捂住喘不过气来的胸口。帐中有气息突然一滞，有人站在她床边，冰凉的触感擦过脸颊，她反手握住对方的手臂，将那人往身前一带，伸出三指掐住对方的咽喉，是个男人！正要下死力，那人突然道：“是我！”司马清润？！
　　夏幽璇忙松了手，将他推了出去，坐起身来，就着帐中微弱的夜明珠点点光辉递去了个极度疑惑的眼神过去。司马清润咽喉差点被掐碎，此时也只是抚了抚伤处，往床边那张圆凳上挨了过去，一坐下俨然又成了那个冷漠而深沉的三殿下，这……是要秉烛夜谈的节奏。
　　黑夜中，二人便只这般对坐，夏幽璇满腹疑问，也不着急，双目炯炯看着对面的司马清润，她夜视能力极好，此时见那人咽喉处似乎被掐出了青紫，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轻声道：“你咽下的伤需处理下。”
　　对面那人几不可闻闷哼一声,慢慢道：“皇后对此事已生疑，你作何打算？”
　　夏幽璇淡淡道：“我既已动手，便没有打算全身而退。”
　　“好一个没打算全身而退，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司马清润厉声道，“为了一个婢子动用夜侍的力量，夏幽璇，你到底怎么想的？亦或者我该问你，你到底记起了什么？！”
　　夏幽璇下意识想抚慰下被震了的耳膜，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中讪讪放下手，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呐呐道：“你渴不渴，要不我给你倒杯水？”
　　司马清润霍然站起身来，逼近她的床榻，仿佛离得近些他就能看清她，可惜面对她有些喏喏的神情，他始终还是看不透。他缓缓收回目光，转身负手而立，语气又恢复成了淡漠疏冷，“皇后已派出瑾卫，那婢子难逃一死。”
　　夏幽璇一惊，“就是因为那套侍女服？！”
　　“翻出那件旧事的人都该死！”司马清润语气森冷一字一顿道，“你重新选个婢子吧。”说完伸手拂开帘纱，往外慢慢走去。
　　“那件旧事殿下知道吗？”夏幽璇静静问了一句，“我知道吗？”
　　司马清润顿住脚步，冷冷道：“不过是些为上者不为人知的不耻行为，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你现在也许会想知道，知道后宁愿自己从来不知道。”
　　夏幽璇一下子陷入沉默，是这样吗，可是你说这些话时那么寂寥做什么，难道不是想也有人能同你一样，即便不耻知道，却仍旧勇敢面对吗？
　　“殿下同我讲讲吧，”夏幽璇坐直了身子，敲了敲有些发昏的脑袋，“此事因我而起，我该知道不是吗？”
　　司马清润紧抿唇角不作声，缓缓闭上狭长的凤眸，竭力要将翻涌上来的情绪压下去，半晌道：“你可……接近清明，”说完向隐在了帐篷外的黑衣人略点了点头，悄无声息踏出了帐篷。
　　后半夜，西北的帐篷区陷入了一片火海中，火势借助风力漫延到了山林中，刹那间西北的整个山头被火光笼罩，山头上一个红衣女子黄金面具覆面静静看着这一切，身后立了两个黑衣银面具的人。
　　“瑾主，还要再继续追查吗？”身后一名黑衣女子问道。
　　“你确实看到那名婢子深夜潜了回来？”那红衣女子冷肃的声音响起，让周边的气温随之一降。
　　“是，而且那名婢子身手了得，观其路数，应是凤卫中的近卫一脉。”另外一个黑衣女子答道。
　　山林中火光冲天，赤红的火光映着黄金面具，在那女子阴鸷的眼眸留下了火红一片。
　　只是一瞬，山头上立着的三个人没了踪影，山下的火势以燎原之势，映红了半个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