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寸寸深入骨》兔子璇玑

8、唐虞

　　后半夜，帐篷里已经被烟雾笼罩到即使两个人面对面也看不清对面人的表情，重重帷幕后，一袭白衣的女子安静的趴在床褥之间，帐篷外已然一片火红，尖叫声，慌乱的脚步声充斥四野，帐内却了无声息。
　　浓重的烟雾直入鼻喉，夏幽璇微微睁着眼睛，入目的除了盖过头顶的锦被，什么都看不到，即便拼尽全力也仍然动不了，四周沉重如玄铁，挪不动一丝一毫。是谁，是谁要害她？夜侍全都不见了，难道三殿下这么快就放弃她了……烟雾呛入喉中，说不出的难受，她渐渐觉得呼吸不上来了，眼前白蒙蒙一片。
　　帐篷外突然有了一些声响，她拼命想要睁开眼睛，也只是微微漏了一条缝，有人轻手轻脚进来，几步到了床边，有些迟疑的掀开锦被，一眼瞧见昏睡着的夏幽璇，低低喊了声“小姐！”竟是云窈，她竟然回来了。
　　身子一轻，她被扶了起来，云窈自怀中掏出一枚暗色的盒子，拧开来在她鼻子间掠了掠，一股冲脑的味道立刻散发出来，这回她有了些反应，抖着眼皮缓缓睁开，刚要问什么，却突然瞥见她背后的那抹灰色的影子，“小……心！”她猛然提气，呛出一口血沫子，使劲全力推了云窈一把，躲过那灰色身影刺过来的冰冷利剑。云窈立刻警醒，后退了两步就缠斗了上去，矫健的身手几个利落的翻飞拧了对方的兵器，捏了那人的昏穴，又自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瓶子，将里面的东西灌进他的嘴里。
　　片刻的功夫，夏幽璇已经清醒了不少，云窈自夏幽璇的衣柜深处翻出一套黑色的夜行衣，麻利的给她换上，又将腰间几个火药盒子塞进那昏迷的人怀里，将那人往床上一扔，密密实实盖了三四床棉被。待安排好了一切，云窈走到夏幽璇身前淡淡一笑，似乎她还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婢女，似乎一切都没改变，她笑着道：“要委屈小姐了，我要带小姐去见个人。”
　　夏幽璇还不能说话，这该死的到底是什么药，她拼命眨着眼睛表示自己不太想去，云窈一把将她扛在了肩上，从右侧划开了一个口子钻了出去，临走她还不忘扔了些燃烧物进帐篷，不过片刻，帐篷内轰然一声巨响，燃烧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
　　两个人不知道奔了多久，天微微亮了之后云窈才将她放在一处干燥隐秘的山石上，从身后的包袱里拿出两件朴素的女衫，夏幽璇虽然还僵着舌头，但是总算能结结巴巴的说几句话，“要……见谁？”
　　云窈仔细的为她换好衣服，又整理了一番才仰头笑着道：“是一位故人，小姐别怕，那人不会伤害小姐的。”
　　“你……是他……的……人？”大着舌头说话让夏幽璇颇为苦恼，如今她气势全无，任一个小丫头捏扁搓圆的。
　　“嗯，小姐失忆前，奴婢在那位大人身边就已与小姐熟识了。”云窈笑眯眯的答道，脸色倏然一变，难得冷肃，偏耳一听，林子深处有急急的脚步声，“这么快就发现了？”来不及细想，云窈立刻扛上了夏幽璇往更远处走去。
　　二人在林子里绕了大半夜，天快亮时才走出了密林，云窈放下夏幽璇，不知从哪里寻出来一匹黑黝黝的骏马，夏幽璇如今手脚俱不能动，乘马走简直就是受罪。云窈见她皱了皱眉，知道她在想什么，解释道：“并不十分遥远，小姐放心。”
　　二人上了马，云窈打了马往西南方向走去，沿着曲折蜿蜒的山路，往人烟渺渺处行得越来越远，马速并不十分快，可见云窈咬定了身后不会有追兵。待到一处怪石嶙峋处，云窈停下了脚步，照着那扭曲的石缝中摸去，似乎是按了什么东西，一处封门的大石往内壁凹陷进去，云窈牵了马进去，身后轰然又合了起来。
　　夏幽璇趴在马背上，昏昏沉沉，时醒时睡，不知又行了多久，云窈转身将她扶下了马，映入眼帘的便是浩瀚的湖面上零落交错的一片竹舍茅屋。
　　“窈姑娘回来啦，”几个青年男子不远不近的站着，见有人回来也不惊奇，淡淡问候了一句，又聚在一起说什么去了，仿佛没看见她带回来的陌生女子。
　　夏幽璇费力睁着眼睛被云窈一路扶着进了一间干净的竹舍，云窈将她安置在竹床上，像一贯服侍她那样，为她净了面洗了手，笑着道：“小姐身上的迷药还没退尽，睡一会就不碍事了。”
　　“这……里是……哪？”夏幽璇费力的问了一句，终究抵不住铺天盖地侵袭而来的睡意，悄无声息的陷入沉眠中。
　　云窈静默的站着，直到身后的竹们“吱嘎”一声被推开，她未抬眼，转身往那人面前跪下，那人未开口也未停顿，越过她走到了床边，怔怔看着眼前睡着的人，伸出纤长玉骨般白净的手慢慢触到她的面颊上，触手处一片温润细腻，他缓缓呼出一口气，一颗心仿佛有了依靠般瞬间沉定。
　　夏幽璇好好睡了一大觉，醒来时还觉得颇为不过瘾，翻了个身想回味下这畅快淋漓的睡饱之后的满足，就被身下的“吱嘎吱嘎”声给弄懵了，她家的床何时如此这般不结实，翻个身就像是要散架了似的。
　　慢慢睁眼，首先入目的是澄黄色的竹墙，然后是摆放在睡房一边的竹桌竹凳，她有些恍惚，突然想起来昨晚上发生的一切，忙穿了鞋走到窗前，竹窗外是一片静谧的湖水，淡蓝的湖水尽头是一片葱翠的草原，更远处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她正看得出神，身后的门突然开了，云窈端了一盆水进来，见她醒来也不惊讶，笑着道：“小姐睡得可好？快来洗漱吧，一天一夜未进食，想必早就饿了。”
　　夏幽璇这才觉得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连忙安安静静洗漱，云窈将一根古朴的白玉簪自袖中掏出来，走到她身后为她束了发，待弄好一切后，她才安静道：“小姐，我家主人便在前面，你原先是识得他的。”
　　“是他让你带我来的？”夏幽璇问了一句，她知道自己忘了很多人很多事情，那些人或者事情常常会在她的梦境中出现，一闪而过，快得让她记不住。近几个月，因为梦得东西很多，渐渐的她也能记得一些东西，比如那常常出现的声音还有那张模糊不清的脸。会是他吗？那个声音的主人。
　　“不是，奴婢一意孤行，事后自当受罚。”云窈垂下眼睛，静静立在她身边。
　　夏幽璇愣了下，没再说话，她心里有很多疑惑，不知道云窈所谓的在前面的主人能不能为她解惑。云窈将她领出了门到了一处偏僻的竹舍，指了指格外冷清的那扇竹门道：“小姐自己进去吧，奴婢在外面候着。”
　　夏幽璇打量了几眼这看起来不怎么样的竹舍，不知竹舍的主人卖什么关子，她快走了几步推门而入，一股清新之气扑面而来，她深吸了一口，竟觉得意外的熟悉，心中某一处因这香味怦然而动。
　　竹舍里空荡的很，除了氤氲不清的香味，似乎并无特别，夏幽璇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才发现临窗而坐一浅碧衣的人，那人手中握着一柄绿骨竹扇，以扇抵唇，圆润的唇珠如浅润的花瓣一般静静在扇尾绽放。秀挺如山脊的鼻梁上面，凤眸微勾，天庭广阔，青丝束缕，虽只是个侧脸，也足以勾魂摄魄。如今他一双勾魂的眸子正落在了窗外几束开得正盛的凤尾蝶花上，夏幽璇淡淡一扫那凤尾蝶花，金黄色的须珠在风中微微颤动，她的心也如这须珠一样，淡淡拢上了一层失望。
　　“过来，”那人未看她，淡淡开口，声音仿若箜篌莺啼，就像在人的心尖上牵了一缕细丝，时时拨弄。然而他唤得毕竟是夏幽璇，此时这仿若天籁的声音让她头皮一阵发麻。
　　她淡淡转身，屈膝一礼，客气而疏离道：“见过莲王爷。”
　　一浅碧衣装清纯的某人好看的眉头微微一挑，露出个诡异的表情，大抵是有些失望，不过瞬间收了，一脸兴味道：“幽璇还是这么客气，我早就说过，你可唤我莲韶。”
　　来人正是唐虞国如今权极一时的莲三王爷莲清王莲韶，夏幽璇皱了皱眉没有吭声，因为此时她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自己突然想起来这人的身份了。她进门之前明明对这些事情毫无认知，可是进门之后，对面那人的身份，这处隐于世外的所在，这些记忆仿佛凭空出现一般。
　　莲韶见她虽然镇定，眼神却十分疑惑，淡淡道：“大约是因为天琼花吧。”
　　夏幽璇抬眼看见莲韶左手的竹几上摆了一尊精致玲珑的兽金炉，袅袅青烟优雅升起，天琼花？似乎还有什么更加重要的东西，可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心中一时失了镇定，气血翻涌，竟吐出一口血来。
　　莲韶脸色微变，立刻将手中的茶盏浇入兽金炉中，快走了几步将脸色惨白的夏幽璇揽住，把了把她的脉，脸色大变，惊道：“怎么会这样？快叫徐先生！”
　　竹门突然被拍开，莲韶一看来人，脸瞬间就绿了，还未来得及出声解释，怀中的人就被抢了过去，莲韶跟烫着似的松了手，又放心不下要凑过去，生生忽视了那人的脸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