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寸寸深入骨》兔子璇玑

6、刺目

　　他们二人在帐篷外下了一次棋，倒带出来一股风气，原本大家那些藏着掖着的活动如今青天白日都能大大方方做了，除了下棋，大家更愿意赏花赏草赏美人，本来少有接触的年轻男女们都活络了起来，男子们狩猎也不去了，光知道陪着贵女们赏花放风筝了。
　　夏幽璇坐在草地上看着不远处天空飞了十来个五颜六色的飞鸢，心里舒畅极了，只是苦了云窈，跟着瞎担心了，瞧着自家小姐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云窈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嘀嘀咕咕道：“小姐怎么就这么开心啊，自从那天以后，四殿下就没来过了呢。”
　　夏幽璇听小丫头这几日就抱着这事儿嘀咕着不放了，无奈的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在相府也有些你年头了，怎么这脑袋就从来不用的。吃了那么多东西都补哪去了？”
　　云窈不服气的抬眼瞪她家小姐，“云窈聪明着呢，小姐又说云窈笨了，人都是被说笨的，哪里就真笨了。”
　　夏幽璇更加无奈，苦笑道：“那你为什么还总嘀咕四殿下，难道忘了三殿下跟咱们家的关系了？”
　　“三殿下，”云窈愣了下，疑惑道：“跟三殿下什么关系嘛？”小丫头抓耳挠腮了一番，终于像是想起什么要紧的了，眨巴着眼睛道：“难道是因为三殿下跟四小姐的婚事？”
　　夏幽璇无力的看了看这个反应实在太慢的丫头，拍了拍她的脑袋道：“晋朝不允姐妹同侍兄弟，况且还是关系这么乱的。”说完又望着那高飞的纸鸢去了，飞得再高，总有一根绳子牵着，走得再远，却仍有不舍。
　　“殿……殿下？！”身旁云窈突然惊了一声，夏幽璇转头，见一身猎装的司马清明正笑意盈盈的望了过来，云窈急忙起身，站到稍后面一点，司马清明走了过来挨着她坐下，指着身后侍卫手里拎着的野味道：“本殿打的，今晚你试试。”
　　云窈眼睛一亮，立刻喜滋滋的走过去接了翻看了下道：“是很新鲜的野鸡，今晚奴婢炖汤，”尔后有些迟疑道：“不知殿下是否……”
　　夏幽璇皱眉，刚要说什么，司马清明笑着道：“好，今晚本殿便叨扰一二。”明亮的眉眼不掺杂一丝忸怩，夏幽璇看着他坦坦荡荡的笑容，暗道自己果真小女子，倒是小气了。
　　云窈那厢立刻精神抖擞的指挥着侍卫拿着东西回去了，看来刚刚那番话又白说了，看着小丫头欢快的身影隐入了帐篷后面，她才回头，正撞上司马清明带着笑意的目光，一时有些怔忡，敛笑道：“那日还谢殿下解围。”
　　司马清明有些讪讪，只道不提也罢，二人一时无话。半晌，司马清明突然道：“我记得顺着右手边这条小路往前，有条清澈的小溪，溪中常有小鱼游过，要不要去瞧瞧？”
　　夏幽璇正觉百无聊赖，便应了，二人往林子深处多走了几步。在京中难得看到这样的野外景致，清风拂面，泉水叮咚，溪流蜿蜒流淌。一眼望去，映入眼帘的是郁郁葱葱的林子，层层掩映，生机勃勃。
　　“三哥，小溪里面有鱼吗？”一道稚嫩的童音从密林中传来，透着无限的童真，让夏幽璇一愣。
　　“嗯？待三哥看看，”悦耳低沉的嗓音传来，半晌那人道：“暂时没有看见，要不三哥陪钰儿等等，说不准一会会有小鱼游过。”
　　“好，那我们等等。”那童音再次响起，声音里是对哥哥满满的依赖。
　　夏幽璇心里突然一暖，脸上不知不觉浮现出笑容，司马清明看着她，想往前再走几步，却被她拽住。夏幽璇摇了摇头，指了指来时的路，想无声无息的退出去。
　　“什么人！”林中一声怒喝，几个侍卫突然冲了出来，场面一时混乱。夏幽璇被司马清明牢牢护在身后，侍卫们自然是认识司马清明的，见他如此护着一个女子，又见她穿着不俗，猜是哪家的贵女，也不敢动作。直到林中怡怡然走出一大一小两个人，这场对峙才结束。
　　“不得无礼！”沉稳低沉的声音响起，司马清润缓缓走过来，接过侍卫递去的布巾仔细的擦着手，擦完负手淡淡道：“都退下吧。”
　　“玥姐姐，”小人儿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扑上夏幽璇的膝盖，仰头笑着看她，高兴道：“真的是玥姐姐，好神奇，钰儿刚刚还在想很久没有见到玥姐姐，玥姐姐就出现了。这是玥姐姐给钰儿的惊喜吗？”
　　夏幽璇难得的没有无视司马钰儿此时仰头对着她的挤眉弄眼，她心内默默叹道，这不是惊喜，是惊吓。这丫头古灵精怪，比她早熟得多，每次找她都没好事，这会肯定有坑等着她跳。
　　“公主惦记臣女，是臣女的福分……咳咳咳……”夏幽璇正一本正经的念叨，司马钰儿突然隔着她的衣衫拧了她一下，吓了她一跳，只能假装咳嗽，掩过失态。
　　司马清明见她无碍，这才拱了拱手道：“三哥。”
　　司马清润淡淡应了一声，朝司马钰儿伸手道：“钰儿，我们回去了，母后该担心了。”
　　听他这么说，夏幽璇忙松开拢着司马钰儿的手，司马钰儿看了眼司马清润，又看了眼夏幽璇，颇为挣扎，喃喃道：“钰儿临出门的时候母后还念叨想见玥姐姐呢，钰儿可不能让母后不开心，玥姐姐跟我们一起去见母后吧。”说着伸出肥嘟嘟的另一手准确的抓住夏幽璇的手，笑得一脸天真无邪。
　　夏幽璇脑中警铃大作，这绝对有坑，能让司马钰儿如此不顾形象卖萌，后面的坑还不小，夏幽璇笑了笑想挣脱司马钰儿的小胖爪子，但是这位日后名动天下的昭华公主可不是吃素的，那小肉爪子就跟黏在了她手上一样，怎么挣都挣不开。
　　硬的不行，软的试试，夏幽璇笑得一脸谄媚，蹲下身子道：“公主，容臣女回去换身衣裳，如此行状，恐殿前失仪。”
　　司马钰儿转了转眼睛，瞧她一身猎装，虽飒爽英武，到底比不得如今挤在母后帐中的那些莺莺燕燕的盛装打扮，犹豫了下道：“那本宫且陪你换身衣裳吧，也给你参详参详。”省得你在那帮贵女面前丢人。
　　于是，如今司马钰儿立在她的帐篷里，将为数不多的几件侍女服挑来拣去，终于无奈道：“随便吧，都差不多，时下的新式样你怎么一件都没有，身为贵女一点流行趋势都不懂，怎么混迹名流上层啊？”
　　云窈抱着她家小姐的几件衣服非常赞同的点了点头道：“公主不知，日前来时奴婢也收拾了几件好看的，全被小姐又塞回去了，若不是奴婢手快，恐怕这几件都带不来。”
　　司马钰儿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转而又往钗盒子里寻去，见压根没什么可看的，便坐在一边的软榻上拿着个苹果啃了起来，边啃边道：“依我说，今日就别去丢人现眼了，晌午我从母后的帐子里出来到现在还眼花着呢，那些个贵女恨不得把全部家当都往头上身上塞了，你这般素淡去了也是被比的渣渣都不剩。”
　　夏幽璇乐了，连忙将云窈准备的几个点心盘子往她身边拢了拢道：“如此甚好，要不然选个月黑风高的时候我再去请安吧，省得让姨母丢分。”
　　司马钰儿柳眉一竖，给了她个没出息的眼神，坐直了身子往帐子外叫了声“梅雪”，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婢女立刻敛眉走了进来，司马钰儿跟她嘀咕了几声，她点了点头，立刻折身出了帐子，不到半刻钟，领着一干公公宫女抬了几个箱子进来，尔后又安安静静出去了。
　　司马钰儿颇为豪气的亲自去开了箱奁，小手一挥道：“随便选，不用还！”云窈立刻两眼放光的扑上去，女孩子家爱俏，谁不喜欢亮闪闪的衣服首饰，偏她家小姐不甚在意，没关系，小姐不在意，她便为她在意起来。
　　“咦，”云窈疑惑了一声，探手进去拉出一条鹅黄色的侍女服，这侍女服初看并无特别，然上手之后便知侍女服表面竟密密麻麻坠了无数的水晶珠子，阳光透过，竟闪耀出非一般的彩芒，“这条好漂亮啊。”
　　司马钰儿啃着苹果一看那侍女服倒也别致，也不算太出挑，便指了指首饰钗奁道：“我记得有一副南海明珠制的回风流月云钗，配这套正好，你去看看。”
　　夏幽璇知道今天自己是逃不过了，闷闷的坐在梳妆台前，由着这两个半大的姑娘折腾，她虽一向不爱涂脂抹粉，然而宫里有时召见她还需应付，倒也不是特别讨厌，只觉得太麻烦了，好好的一个人非得坐着几个时辰不动，只为了将一堆珍珠翡翠往头上戴。云窈性子虽然急躁一些，于妆容侍候上却是一把好手，不一会的功夫，就将她黑直的墨发盘成流云髻，簪一套回风流月云钗，额间点了几片黄梅粉瓣，黛青云眉，她肤色本就极白，如今耳上各坠小指般大小两枚明月珰，更衬得肤若雪，眼眸流盼生辉。那一套鹅黄色侍女服甫一上身，掐得夏幽璇纤腰盈盈可握，一双寸足鎏金线云履踏在脚上，纵然是司马钰儿也赞了句“中规中矩，输不了阵了”，云窈满眼兴奋，直觉她家小姐天上有地下无。
　　夏幽璇觉得自己这头上是顶了千斤的重物，走一步摇一步，练了许久才能保持平衡，怪不得那些贵女们出行总要有婢女搀扶着，就这重量没有婢女引着寸步难行啊。
　　掀帘出帐，司马清明本负手立着望着远处，听见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一瞬间仿佛被夺了呼吸般直直盯着她看，倒让她万分不好意思，福了福身。司马钰儿瞧着自家四哥这个表现，母后吩咐的事情怕是成了一半了，四处张望了下问道：“三哥呢，怎么不见他？”
　　司马清明这才回神，习惯性以拳抵口咳了一声，道：“刚刚近卫营似乎出了些状况，三哥过去看看，我们先去母后帐中吧。”
　　知道司马清润去了别处，夏幽璇莫名觉得轻松许多，搀着司马钰儿便往皇后帐中走去。司马清明跟在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点点悸动不能言明。他曾觉得她很特别，却没有觉得她很美丽，然而如今这番妆扮，他从她身上竟隐隐看出了万千芳华聚于一身的内敛和沉稳。只是平日里她过于隐忍含蓄，内在的美好不曾让人发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