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寸寸深入骨》兔子璇玑

5、撞破

　　来人正是司马清明，他表情一时有些微妙，刚刚听夏幽璇说的那句话，便知她是把他当作丫鬟婢女了，是以一时不知该继续往里走还是该退出去，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榻上有些瘦削的身影就翻过来与他对峙上了。
　　夏幽璇愣了下，惊道：“殿下！”然后不由自主的撩了下自己垂在额边挡住眼睛的墨色长发，今日她没打算出去，是以只是简单梳洗了下，连头发都未挽。见对面那人有些尴尬背过身去，她急忙自枕边将常用的白玉簪抽了出来，简单几个翻卷就勾出了简单的发髻，将墨色长发盘在头上，显露出白皙的脸庞。
　　司马清明见她理好了裙裾过来行了礼，这才回神，右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了咳，将刚刚那一幕抛在了脑后，轻声道：“本殿来看看你，听说你伤得不轻。”
　　“谢殿下挂心，只是些擦伤，如今好了大半，”夏幽璇侧立在一旁，应了一句，两人之间就默了。司马清明一贯不太会跟女子相处，刚刚被丞相拒了心里觉得有些不忿，这才如此莽撞背了人非过来瞧上一瞧，这瞧上了之后竟收拾不了如今的尴尬。他以拳抵唇尴尬又咳了咳，刚想说如此他便回去了，却不防帐外突然有人掀了帘子进来，正是端了药的云窈。
　　云窈也是一愣，想起来刚刚在丞相帐外听到的话，怕是她家相爷没顶住压力还是让殿下进来了，忙把药放在几上，过来行了礼，利落的搬了张圆凳往殿下身后一放，又掀帘出去泡茶，请二位敲敲棋子坐上片刻。
　　夏幽璇越发觉得这云窈这丫鬟是当的有模有样，这半晌她竟一句话未插的进去，光听云窈这边招呼那边招呼了。司马清明对这丫头也是刮目相看，本来尴尬的帐内一下子缓和了许多。司马清明动了动手脚，道了声叨扰，便挺直了脊背往圆凳上坐下，难得稳重而不失气派。
　　夏幽璇见客人都这么放松，她这个主人绷着也不像话，便也往榻上挨了挨，两人当真摆了一局黑白子，一个敛眉肃目，一个含笑快意。
　　不一会，云窈捧着茶盘进来，安安静静给他们俩奉了一回茶，又布了几块点心，夏幽璇叼着桂花糕笑着道：“你今日倒是安分不少，难得。”
　　云窈脸色一白，生怕二殿下记起那日她指着他鼻子叫骂的事情，忙福了福身出去守着了。二人布了半晌，只见司马清明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半晌过后，终是呐呐道：“夏小姐好棋艺，本殿真是被小姐杀得片甲不留。”
　　夏幽璇笑了笑，刚要说话，却听得云窈在外面痛叫了一声，夏幽璇忙站起身来往外走去，掀开帐子一眼看到夏幽珑的婢子叫云梦的在外头正掐着云窈不知说什么，“什么事！”夏幽璇问了声，云梦却不惊慌，松了手昂着头道：“三小姐来得正好，云窈把四小姐的燕窝错端了来，四小姐那处正催着奴婢要呢，还请三小姐不要为难奴婢。”
　　夏幽璇滞了声，想着还没走出来的司马清明，觉得甚为丢人，憋了又憋，终是淡淡道：“许是别处端错了，我这儿没有。”说完转身就要进帐篷，云梦刚听小厨房的人说了别处只见过云窈进去了，如今厨房里的燕窝不见了，不是三小姐偷拿了还能有谁，今日本不该她在厨房当差，如果不是夭寿的云溪，她哪里能这般狼狈，四小姐那里若是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惩罚她呢。
　　见夏幽璇要进帐，云梦一个错身过来拦住她的去路，口气又急了几分道：“请三小姐不要为难奴婢，四小姐那里还等着奴婢送燕窝去呢。”
　　云窈见云梦竟然敢拦她家小姐，忙过来推搡了一把，怒道：“说了没拿就是没拿，我去小厨房只给小姐端了药，怎么就咬定是我们这里端错了。”
　　云梦不服气的反推了一把，也急了，口不择言道：“小厨房里除了四小姐也就只有三小姐在用，如今四小姐那里燕窝不见了，不是三小姐偷的还能是谁！”
　　夏幽璇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淡淡道：“你这婢子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本小姐，云窈，给我掌嘴！她敢还手，今日便禀到丞相那里直接卖出去！”
　　云梦怎么说也伺候了夏幽珑四五年了，虽是个外房的丫头，夏幽珑却是极尊贵的，跟着这位小姐将来也有奔头。三小姐的性子在府里是出了名的好，她丢了燕窝本想栽上一栽，到时候自己的错也能小些，却不想三小姐呲牙起来也是十分厉害。
　　云梦一听要卖了她，立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泪鼻涕一下子都出来了，直哭得肝肠寸断，几欲昏倒，本来帐子外没什么人，如今三人往这处略站了站，倒引来了不少目光。云梦也是机灵的，立刻哭得更为大声，丢了燕窝她在四小姐那里脱不了干系，索性拖了三小姐下水，这么想着就有些不管不顾，“三……小姐，婢子原……只是……来确认下……燕窝是不是您拿的，您又何须恼羞成怒，偌大的丞相府，一碗燕窝……算得了什么，您……这会却又说奴婢污蔑您偷燕窝，真是要冤死奴婢啊……”
　　夏幽璇听得眉头直抽抽，见云窈一脸怒色，就要跳起来反驳，忙咳了声道：“云窈，既然这婢子说燕窝在咱们帐篷里，便带着她进去寻上一寻，也好让她死也死得明白些。”
　　云窈“啊”了一声，眼睛一转，往帐篷里飘了飘，夏幽璇这才想起来帐篷里还有个大活人呢，竟把这茬给忘了。如今让云梦进去撞见那人，恐怕自己不是偷了一碗燕窝这么个小罪名了，而是偷了个大活人。
　　夏幽璇脸色凛了凛，抬眼瞥见主帐里出来个淡灰色人影，瞧那身形跟她爹很像，便重咳了几声，硬是咳得呛了肺管子才停住，掩着满目的赤红，带着哭腔道：“如今连婢子也欺到我头上了，你说我偷了你家小姐的燕窝，你便进去看看，看有是没有？”
　　云梦一开始觑出了些什么，如今也不敢太确定，见三小姐咳得十分厉害，一时也犹疑起来，但是身子不由自主的要往帐子里去，夏幽璇看她犹豫的样子，忙猛力又咳了几声，这一声声咳倒是让云梦越发不敢进去。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夏幽璇等了又等，终于等到夏冉这声暴喝，回身泪目望过去，憋了一憋，怎么今日她爹穿得是一身藏青，只一瞬，她便回神呛着声音道：“这婢子污蔑下女偷了四小姐的燕窝，如今要往下女帐里搜查。”
　　夏冉额头青筋一蹦，不为他听到的事情，而是他女儿对自己的称呼，玥儿这分明是怒了，都自称“下女”了，可见怒得还不轻。
　　夏冉看了眼那个一手搭在帐篷帘子上的婢女，淡淡对身旁的云莒道：“拿了卖身契，立刻发卖出去。”
　　云莒应了一声，召了两个侍从把哭天抢地的云梦拖了出去。夏幽璇忍不住揉了揉耳朵，吵吵了大半日，总算是清净。夏冉走过来关心道：“别在风口里站着了，刚刚听你咳得厉害，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
　　夏幽璇这会已经记挂起帐篷里有人，见她爹似乎要跟进来，索性堵在了门口，淡淡道：“下女有些乏了，想先回去休息。”
　　夏冉额头又是一跳，点了点头，见他女儿似乎不太开心，忙道：“那快进去休息吧，爹待会要去皇上那里侍候，晚间才能回来，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吩咐下去便是，只是别出去了，今日风大。”
　　夏幽璇耐心的听完，点了点头，这才敢当着她爹的面摔了帘子进去，云窈向夏冉福了福，跟着进去伺候。
　　夏幽璇刚摔了帘子，不意撞上了立在门口的司马清明，夏幽璇手快的立刻捂了他的口，生怕他出了声引起她爹的怀疑。司马清明被她的手捂着嘴，身子立刻僵了，一下子不知如何动作，被她推着倒退了几步，两人挨得极近，连她发间的清香他都能闻到，她手心的温暖也正触着他的唇，司马清明一时怔忡了。
　　云窈一进来，便看到二人挨得极近，司马清明一只手还揽在她家小姐的腰上，“你！”云窈羞愤至极，惊叫了一声。夏幽璇立刻放开了手，转过身来，一眼撞上了掀开帘子的夏冉以及他身后那深灰的身影，竟是司马清润！
　　夏幽璇一愣，自家老爹出现在这里不奇怪，司马清润在此却不得不让她思虑更多。
　　“你们！”夏冉顿觉头昏眼花，敢情他女儿刚刚委屈撵他走是因为帐篷里藏了个大男人，如今这般他竟有些不知所措。夏幽璇一脸平静坦然，盖因门口她爹如炬如火的目光如今正紧盯着司马清明，司马清明饶是稳重也被盯得羞惭起来，更何况他还不是稳重的人。
　　司马清润淡淡道：“夏小姐闺誉要紧，相爷冷静。”只这一句更让夏冉炸毛，也让夏幽璇跟司马清明心中沉了一沉。
　　夏幽璇扫了他一眼，他背光而立，只听得声音圆润动听，却看不见表情。她淡淡一笑，只觉得万分奇怪，此时站在这里的是她爹倒说得过去，却不知这位三殿下怎么也凑了这个热闹，亦或者是他未婚之妻夏幽珑凑的热闹？
　　夏冉心里犹如滚过了千滚万滚的油锅，内里煎熬一片，面上却终是冷静了下来，咬着牙道：“你们是怎么回事？”
　　夏幽璇淡淡道：“闲敲了盘棋子，如此而已。”
　　夏冉听了这么不痛不痒的一句，心里觉得更堵，口气更加不好，“还请四殿下先回吧，臣有家事要处理。”
　　司马清明犹豫了下，终究往门口走去，只走了几步，突然转身道：“棋还未下完，总要有始有终，不若下完再走，若夏小姐中意本殿，本殿便向父皇提上一提。”
　　夏幽璇愣了愣，心里突然就敞亮了，刚刚司马清润那句伤及闺誉的话倒让大家都入了套，未及夏冉反对，应道：“也好，猎场之行本就是为了给众多未婚男女接触的机会，我晋国男女无防，不过是下了盘棋而已，刚刚那番却是我纠结了。”
　　二人相视一笑，一下子冰雪溶消。云窈本来恼了自己那一声差点害了小姐，如今见他们这番说，便道：“今日外面太阳暖融融的，奴婢挪了棋桌出去，殿下和小姐两人好好敲上一场，可好？”
　　夏幽璇点了点头，见她爹还站着，笑着道：“丞相让下女来猎场不就是为了结识青年才俊吗？如今这般甚好。”
　　夏冉一时气歪了嘴，却觉得这二人如此坦然却不像有什么事情，只得按下不发。若是他这边恼了，就坐实了那些闲言碎语。夏幽璇走到门口无声的看了眼司马清润，见他眸光沉沉，并无表情，福了福身，司马清润淡淡扫过，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