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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2 章 ...

  •   赵青君原本想法,由张瑜出面与张小哭爹娘洽谈,趁着天色尽早上路赶回长安。

      奈何张小哭的父亲张无苦因官府徭役,在三十里外修整驿道。张瑜派了仆从去找,一来一回已过中午。张无苦一口回绝,事情未谈先绷,闹得张瑜脸上无关,索性依了张小哭自己处理。

      张小哭低头垂目,面皮紧绷,浑不似五六岁的小娃娃。

      她爹张无苦气的脸通红,指着张小哭说不出话来,吼了一句媳妇:“别哭了!”

      “我这十月怀胎生下来啊,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我能不心疼吗!作孽啊……不如从前头浑浑噩噩做傻儿……”张小哭娘亲泣不成声。

      张小哭叹了口气,抱起扔到地上的小钱匣,之前就听村里人议论长安来的豪商怎么也会给个万儿八千文钱。

      “爹娘,我生来多病,你们为我花了好些钱。我这两年才懂些事,可惜人小力弱也没能替家里干活。”

      张小哭将钱匣打开,里面是两贯小钱,一贯大钱,这便已是一万二千文钱。另有五两小银饼十块。清河乡下连一当十的大钱都少见,更不必说银钱。

      钱匣打开,一家人的目光都被吸引。

      张小哭拿起银饼点了点:“本家大郎君说一两银子能换一千文,别被钱庄蒙了。爹娘你们把钱藏好,趁天气好把屋子修修。再买头牛,阿爹就不用辛苦耕地。桌上十匹绢留给姐姐做嫁妆。”

      张无苦是老实庄稼汉子,一听怒了:“我家还没穷到要卖女儿!巴巴的送人家,家里对你不好么?”

      张巧儿也劝:“小妹,如今你和阿娘身子康健,家里田地也多了,又连着两年丰收。我们家会好起来。”

      好,爹娘都是老实人,姐姐稳重,弟弟乖巧,邻里和睦。

      张小哭垂下头,父母养育之恩,点点滴滴都在她心头。可有个更大声音在咆哮——不甘心。

      不甘心困在这方寸之间,鸡鸣起床,劳作终老。

      不甘心日后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不甘心将来出嫁从夫,生儿育女。

      她来到这个世界,就该去看看远处的风景。万国来朝的长安城,烟花三月的扬州府,千帆竞舟的刺桐港……

      那些名士风流,那些五陵年少,那些巾帼才女……

      这是难得的机会,听本家大郎君说,纪国公府赵家真是显赫富贵。最最重要的是,家中无长辈,女主当家。赵夫人长年经商,必定比寻常人家开明许多。

      再则,日后合不来想离开,手中有钱,哪里不能去?

      自己在纪国公府经营得好,还能往家寄钱补贴。如果留在乡间,爹娘一年辛勤劳作才攒下二三百文,就算肚子里有生财之道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现在一时心软,日后万般劫难。

      张小哭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爹娘,我这一去,一来不改姓,二来家里富裕不少。旁人只不过是嫉妒,何必在意。她们巴巴的把孩子送其,赵夫人还看不上呢。只因你们教养的好,赵夫人才看重我。姐姐,我走了,你好好照顾家里。”

      张小哭抱住姐姐,悄悄地将赵夫人之前给的红封塞给姐姐。纵然爹娘不嫌弃女儿,但家里毕竟有个男丁,贴给姐姐肯定会少。

      张无苦夫妻两人一个抹眼泪一个闷无声,匣里的铜钱银饼真让人不知所措。

      当下买一头牛三四千文,自己有牛耕地,那可就不一样。再壮实的劳力也抵不过一头老牛,闲了还能租借给别人家。

      再不用为置办嫁妆发愁,什么人家才能拿出十匹绢做嫁妆,嫁个生员都够了。儿子进学堂的束脩也有了,能进学最好。不成,以后也能找一家好人家的媳妇。

      这些,都不要举债!

      张小哭将爹娘神色看在眼里,心里石头落下。

      她还未去县里登记户籍,故而不必走官府手续,省去许多麻烦。张家虽然决定把女儿送人家养,可也少不了千叮呤万嘱咐和依依不舍的分别。

      “爹娘保重,小郎你要听话。姐姐,照顾好自己。”张小哭伏跪磕了三个响头。

      张无苦夫妻和姐姐张巧儿、哥哥张小郎送了一程又程,张小哭默默掉眼泪,脸皮被袖子擦红,泪珠一滚就刺疼。

      “别送了,别送了,回家去吧。”

      马车走得极快,熟悉的人和景都陆续远去。三年啊,待了三年的地方,家、亲人、乡亲父老……田埂、大树、犬吠……三年的光阴,三年的快乐,三年的煎熬。

      此去长安千里,路遥遥,水漫漫,景色渐不同。

      十二城门,一百一十坊。

      风似剪刀花如锦,车如流水马如龙。

      “长安,长安,长治久安。”张小哭坐在马上,摩肩接踵的行人从两侧路过,挑担的小贩,锦袍的少年,戴帷帽的妇人、骑马的突厥官员、诵经的天竺僧,汉人、胡人、色目人、波斯人,远处是鳞次栉比的楼台,飞檐翘角中隐约有圆顶尖塔,祷告声被菩萨蛮的歌舞淹没。

      这里是长安。

      赵青君抬起马鞭往前一指,这是父兄死守之城,这是她经商成业之地:“如何?可喜欢。”

      张小哭的眼睛不够用,看八街九陌的城池,看川流不息的人群,身上一阵阵发冷,是血液奔腾激起寒颤。莫说清河乡下,就是沿途大城、上郡也比不了长安城一丝一毫,这里是当之无愧的天下中心。

      好。

      又不够好。

      对旁人是无与伦比,对她只是差强人意:“和梦里不一样。”

      赵青君失笑:“梦中长安城可是飞在天上?”

      张小哭环顾端详:“不是,就在地上。”

      赵青君逗她:“奇了,哪处不同?”

      得找个不离谱理由敷衍过去,毕竟从旁边的拂菻商队里挑出一个最傲慢的家伙,他也只能梗着脖子强调君士坦丁堡的城墙更高。张小哭短短细细的手指朝下一指:“梦里不是黄土道,是石板路。”

      赵青君说:“外城只有朱雀大道是青石板,皇城内宫倒是足不沾泥,小哭可是要进宫做女官?宫里可不如家中自在。”

      张小哭不过随口一说,赵青君这么一问她倒是好奇了:“女官可多?”

      赵青君道:“外朝有三省,内朝也有三省。皇后为小君,诸妃嫔皆内官,虽说各有职责,但多为虚设,真正做事的是殿中省的女官。今上敬重皇后,将殿中省、内侍省交由皇后管理。”

      张小哭:“殿中省是女官,内侍省呢?”

      赵青君:“宦官。”

      张小哭佯装没听见:“郡君是不是能常见到女官?”

      赵青君:“我是外命妇,最常见的是内侍省宦官。譬如年初太后大寿,宣旨、递交贺礼、下车引导、班位座次、后宫守卫,种种都是内侍省宦官负责。”

      张月鹿疑惑:“那,女官做什么?”

      “内廷事,外面只是风闻。我所知道,殿中省女官们除去负责宫中衣食住行,还要协助天子皇后处理文书政务。她们深居太极宫,不像宦官游走外朝内廷,所以能够让政令保密。”赵青君捏了捏张小哭的脸颊,“宫中可不比家里自在。”

      张小哭随口道:“案牍辛劳,我还不要做呢。”

      赵青君也不在意:“前面就是纪国公府。”

      张宅在延康坊,挨着西市。但张辰和赵青君住在亲仁坊,皇帝御赐的纪国公府宅。

      亲仁坊临东市,近皇城,左右各坊里朝臣豪贵云集。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赵青君松了缰绳随人流往前。张小哭借机东张西望,一双眼睛忙不过来。正新鲜着,突然听前面喊——“诸人避让!勿惊尊驾!”

      拥挤的街道如潮水分开,八骑开道,中间是一辆精美绝伦的双驾马车,后面跟十二骑护卫。

      赵青君勒马靠边,低头用余光瞥去,见马车制式是亲王便车,护卫骑士着装则是天子三卫中的勋卫。

      仪仗、用车、勋卫,大不合规。

      经历靺韍围困长安的种种变故,如今在世的亲王只有邓王、燕王,两位素来深居少出,且亲王自有仪仗护卫。

      嫡子未出,皇帝一直不肯给庶子们封号,诸皇子应当不敢有人逾制。

      如此一想,年初太后大寿,皇帝的三位兄弟来京庆贺或许还未走,眼前所见大概是皇帝给某位郡王的恩宠。

      张小哭见了这般阵仗顿时精神一抖,眼睛瞪得浑圆,细脖颈支棱起小脑袋。

      马车缓缓而行,车帘掀开一角。

      “绣球儿是瞧见了什么?”

      “……舒雁。”

      “呵,还真是一只小呆头鹅。”

      路边马上,赵青君本以为张小哭一路乖巧,没想到是个胆大包天的,手指在她脑门上轻轻一拍:“岂可直视贵人。”

      张小哭看得起劲,忽地一惊缩起肩膀,顿时更显傻气了。

      神秘马车一走,路上又热闹起来,交口议论刚刚是何人。长安街头最不缺耳目通天的闲汉,有人一语道破天机,马车中是当今天子的胞姐。

      百姓们哄笑不以为然,聊起天子家里兄弟娶新妃、姐妹招新婿,果真不是一母所出。倒是侄女像叔叔,故剑情深守旧约,做了郡主还愿嫁入县尉家。

      市井闲谈说笑声中,赵青君已经催马赶回亲仁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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