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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追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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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春苑,已至三更。
春院刚踏入院门,便看到端月领着一院众人都在等候自己,院内不起眼的角落里,那个混蛋小子也一脸煞白地勉力支撑着。
一刹那,春院竟然有回家的幻觉,不经自嘲地想到,这六年过去,此地也渐渐变成了归宿似的。
看到她湿漉漉地走近,众人都明显地一惊。
端月似早有准备,立刻着人捧上毛巾和干净衣物。
春院看看下人手中之物,再看看端月,慢慢向他走了两步,忽的一个巴掌就扇向端月脸庞,力道之大即刻就将端月打的踉跄倒退。
众人不想她突然发难,全都低下头,噤如寒蝉。
端月擦了擦嘴边血迹,立马拜倒谢罪:“属下知错,请春院息怒。”
春院闭上眼,用手安抚着躁动的眉头,挥挥手:“都散了吧,端月留下。”
十五被她的狼狈和暴怒,惊得咳嗽都忘了。刚要说什么,春院怒气横扫,指如剑锋对向他:“你要是想留下,就不许多嘴。”
十五看了看端月红肿得逐渐高起的右脸,对春院的残暴腹诽不已。可端月眉目平静,恭敬地依次迎请二人进正厅。这番忍功又看得十五一阵心惊肉跳。
待十五进门后,端月闭上正厅大门,急步上前,扑跪在春院前。
春院端坐主位,闭眼扶首,揉了揉眉心,言简意赅就一个字:“说。”
端月行了大礼,简要说道:“大令史遣人来时,提醒属下备好干净衣物候着。”
春院嗤笑一声,明显不信,反问:“大令史可是个不理俗事的人,我就算横死在外,他也不会吩咐人给我收尸吧?”
端月赶忙膏罪,解释道:“属下知错,春院不该为此如此诅咒自己。确实是来人提醒说,夏院一直状告至府主处,大令史已受命要惩戒。”
春院点点头,又问:“你是大令使的人?”
端月慌忙拜倒:“属下一直忠于春院。”
“呵,来人是清明,最是冷漠,他对你倒是亲和。”
端月见春院已先入为主无法辩解,只能小心回到:“这个属下不知,属下揣测是大令史的授意?”
“行了,我也懒得追究这些。你只要清楚告诉我大令史是如何知晓我的弱点?”
端月迷惑地问道:“弱点?”
春院冷声提醒道:“水蛇。”
“想是属下伺候春院第一年夏天,有一次春院被水蛇惊到,属下便回禀大令使,将春苑附近的蛇虫祛除干净。”
春院托着腮,分不清是何种情绪地笑起来:“呵。这么说来,大令史倒一直对我有如此厚爱,我可真是受宠若惊。”
又感慨道:“自我任春院这五年来,你倒是一直做得很好。”
端月不敢领受这份夸赞,更是低了头,恭敬回道:“属下职责所在。”
“这算我信了。”春院缓缓抬起羽扇一般的睫毛,眼神忽明忽暗,淡淡问道,“端月你何时进的天令府?”
“属下是淮西大水灾那一年的孤儿,7岁进的天令府。”
春院露出怀恋的表情:“可巧了,我也是那一年的孤儿。你我同岁。”
十五望了望春院,终究没有说话。
端月仍是有问有答:“这是属下的荣幸。”
“不必说这些虚的。”春院感兴趣地摩挲着下巴,“这么一算,你在这天令府可有十多个年头了。十几年前你可见过大令使?”
“回禀春院,那时我还是下门弟子,并不能见到大令使。”
春院皱眉,想了想又耐着性子问:“可有听说过大令使、府主他们?”
“这当然是有的。不过……”
终于听到了一个转折,春院抬抬眉,追问道:“不过什么?”
“那时府主还年轻,并未设大令使和少令使。”
春院满意地点点头,微笑着继续问:“那大令使是何时冒出来的?”
“大令使据说一直都是府主的亲传弟子,到了志学之年,府主便叫府中众人尊他为大令使。”
听到这里,春院迷惑地皱皱眉,忍不住问道:“十五岁?你确定?”
“是的。少令使却是您来了后才设的。”
春院摆摆手,示意不必说这个。她托腮陷入回忆,却发现回忆之人和大令使并无时间上的交集。突然她想到了面具的触感,立刻饶有兴致地问道:“那大令使的面具呢?又是从何时起大令使开始戴上面具?”
“十年前,大令使上任后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帮助临江剿匪,脸上被划了一道很深长的疤痕,无法复原,破了相后他便一直戴着面具。”端月对这个问题迷惑不已,有些奇怪地反问道:“春院怎会不知?这在府内不是秘密。却是大令使最为避讳的事。”
“竟然是十年前,不是六年前……临江剿匪,希夷也去了……对得上?对不上?”春院喃喃自语,像是被什么问题困扰住了,双手托住额头,神情慌乱。
听到这里,十五终于是知道她在追问什么。他讥讽地笑了,大声唤醒她:“夏侯语秋!”
春院霍得抬头,看到他时,不禁悲从中来,悲伤是眼睛深处涌起的心泉,她紧紧闭上双眼,问了端月最后一个问题:“六年前,你是否有听说过或者见过夏侯希夷这个人?”
端月小心翼翼地答道:“听说过。听说夏侯希夷原来也是府主的亲传弟子,但是很小时候就被夏侯栢收养。六年前,府主曾下令救回夏侯希夷,但是最终府主只带回了春院,同去的手下们说夏侯希夷与杀手坠崖同归于尽……这些也都是春院知道的。”
仿若被人兜头一盆凉水泼下,一路过来欣喜的希望火苗最终是被毫不留情地扑灭了。春院握紧双拳,神情灰败,她有气无力地抬手:“你下去吧。”
端月行了个礼,静悄悄地退身而出。
顿时,室内一片寂静。十五噗地笑出了声,也不管什么规矩,径直坐到了春院的左手边。
“我说你,这是想要寻找夏侯希夷和大令使之间的关联?”
“我活着,你也活着,为何夏侯希夷就不能活着?”春院用拇指摁住拳头,像要摁住那颤抖的奢望。
“即使……即使我说我亲眼见到他死在我眼前?”这事一直都是压在十五心头挥之不去的一个梦魇,可是看着春院同样为之痛苦,他倒渐渐轻松了,内心深处诡异地生出了一缕缕幸灾乐祸的感觉。16岁的少年,经历了家毁族灭,颠沛流离,直到此刻暂时安定的寄人篱下,一路都有人拼死守护,一路都有人为他牺牲。最终他已失去了所有可以相互依存的人,而眼前唯一这个愿意保存他的人,却也只是出于找寻夏侯希夷这个理由。
“我……只是不甘心……”春院颤了颤声,深吸了口气,尝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死这个字又让她战栗发狂。“那么,你详细告诉我他死时的情况。”
十五越发看不得她的柔弱,觉得她这一番悲痛像一把铲子,一点点将他最不想回忆的苦痛挖掘出来,他好不耐烦地打断道:“够了!你这么执念,也许他真的还活着。就算……死了,你现在也知晓了另一个线索。”
“不错,我总能……”春院看着十五的眼睛,眯了眯眼,一个字一个字地对他说:“挖他出来!”
十五被她看的心慌,竟然都怀疑起来夏侯希夷是不是真的还活着。哼,这个偏执的妖女。
春院慢慢定下心来,才发觉自己这一晚的折腾真真是毫无意义。看看十五又摆出桀骜不驯的表情,她不经逗趣道:“那时,我也是可替你去死的。”
十五自嘲地冷哼:“那现在也是?为了我,需要你堂堂春院弄得如此狼狈?”
狼狈,对,确实狼狈。想通了后,春院对自己之前的那番猜疑更感无趣:“哈哈哈,你说太对了,把我惩罚得这么狼狈,怎么可能会是夏侯希夷呢?我真是太笨了。哈哈哈。”
疯女人。十五不禁翻了翻白眼。
春院却狠狠拍他的肩膀,直拍的他压下的奇痒又上涌,止不住地一阵咳嗽。春院冷眼看他咳,警告道:“夏侯希夷以命换命,你若是不学着聪明存活,我即刻就叫你下去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