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真》梦里寻

3、洗涮

　　经过半个月来的小心摸索，张菁的家务已经做得很熟练了。

　　她把桌上的碗碟筷子收笼到锅里。青菜盛起来之后，往锅里倒的两瓢水借着灶火的余温已经温热，再从灶膛里挖一铲草木灰，就可以洗了。本来就没什么油水，热水加草木灰能洗得干干净净的，没有洗洁精也不是什么不能忍受的事了。洗完以后，洗锅水往一边菜地里一泼，肥田。再从井里打一桶水，简单涮一遍就好了。涮锅碗用不了一桶，剩下的把凉粥的木盆里已经被粥温热了的水替出来，一来让粥尽快彻底凉下去，免得坏了；二来，她想洗头发了。

　　昨晚上，张菁先斩后奏，烧了两大锅水。饶氏训了她一通要省柴火，还是张罗全家都洗了个澡。这阵忙得，张虎跟石头两个，回来还能提桶井水上来往身上泼，权当涮涮，饶氏和张菁就真的是个把星期没洗过了，身上的汗馊味实在让人受不了。就是那两个天天涮井水的，身上的泥垢没搓下来，其实也没干净到哪里去。既然有热水了，还是都好好洗洗。没有肥皂，这人洗澡，跟洗锅碗一样，想要通身洗干净，也是热水加草木灰。又没个吹风机，张菁怕湿着头发睡觉着凉，昨晚没洗头发。身上洗清爽了，更觉得头上油腻发沉，她这会偷着空了就想赶紧洗了。

　　农家姑娘，为便利起见，头发并不算长，才过肩。就是这般短，因着营养不良，头发也多有开叉。再加上这姑娘头发细细软软的，打结很严重。把头发梳通就费了张菁不少工夫，再是又洗又涮，一通下来，脖子、腰都累得够呛。用力拧了头发几把，张菁找出来一件干净的旧衣服，权作头巾了，把头发包上，就打算去村口池塘边上把昨天一家人换下来的衣服给洗了。

　　相比村里大多人家，这家里算条件不错的，打了口井。可是，井水一定时间往外渗出的水量也是一定的。做饭洗碗等日常用水也罢了，洗衣颇费水，还是要上池塘去的。往桶底倒一瓢草木灰，再把脏衣服还有棒槌塞到桶里，张菁带上院门就出去了。

　　张菁家里离池塘并不远，经过几户人家，再走上一小段路就到了。这个时辰，池塘里的水被太阳晒得温温的，又没到日头最烈的午晌，池塘边上洗衣服的人还是挺多的。张菁寻了块空着的石板蹲下去，一边洗衣服，一边听旁边的姑姑婶子拉闲话。

　　自打来这边洗过一次衣服，张菁就特别喜欢来这里。旁边一起洗衣的妇人姑娘口中的家常里短是村间难得的热闹。这边二奶奶在数落家里儿子瞎花钱，去趟集市，开开眼也就罢了，还给她个老婆子扯了块花布，她哪儿用得上啊，留着以后给儿媳妇吧。这话音一落，另一边的隔房的大奶奶就起哄：“二妹，你这儿媳妇相看得怎么样了？高村儿的秀英生得多体面，我看就行。”二奶奶听了这话有些气恼：“这般体面的姑娘哪里是我们家能接回来的，我们能寻个敦实能生养的姑娘就好了。我们女人嘛，会生养，能干活，那就是顶好的了。”接着，她俩又把附近村儿里能说亲的姑娘都挑拣了一遍。

　　张菁听着八卦，津津有味。她左边石板上原来在洗衣服的桃花姐正是适婚年龄，那边别人在谈婚事，不好多听，匆匆洗完就走了。才走开，张菁左邻的卢婶子就补上来了。她麻利地把衣服掏出来开洗，脑袋则凑到张菁这边，跟她小声嘀咕：“冬生是没了指望了。儿郎哪有不爱俏的，我看冬生是看上秀英了。我在地里，有好几次看到冬生干着活儿呢，一看秀英远远地到她自家地里来了，他就直起腰，探着个脑袋。你大奶奶估摸也是看出来了。不过啊，你二奶奶哪儿能容儿子一心记挂着媳妇。儿子不听话了，家里还有她能站的地儿吗？何况冬生是老大，更不能让他开这个头。我看，你二奶奶是看中李村的眉秀了。”才过来半月，张菁很多人都没见过，也没个印象。不过眉秀姐姐嘛，有听饶氏她们说起过，是个好姑娘，眉毛生的好，性子也好，就是确实，嗯，敦实。张菁只听着，适时笑笑，不说话。她的口音还没完全别过来，而且姑娘家也不好开口议论这些。听着闲话，手上也不耽误，洗完衣服，张菁就起身要回去了。回去晾好衣服，她还得喂猪喂鸡。

　　家里养了两只猪，一公一母。公猪养肥了，赶在年前价钱最好的时候整猪卖掉，比请人杀猪再零碎卖要上算，因为乡间消化不了这么些猪肉。乡间谁家办酒席要杀猪，听到信儿了，再去砍几条回来做腊肉。母猪则是配种下崽，猪崽养得壮了卖给别人家。等母猪生了几窝了，不好生养，也是整只卖掉。养猪收入是这个家庭的大进项，这也是家里更富裕些的原因之一，饶氏养猪总比别人家养的要健壮。据张菁的观察对比，应该是因为饶氏喂食更精细，猪草都是剁碎了喂；也更注意卫生，一般两三天就要清理一回猪圈，比起人家一旬才清理一次的，猪更不容易发瘟。

　　清理猪圈这样的累活脏活家里是不让张菁一个姑娘家干的，张菁需要剁猪草，喂猪食。猪草是头天下午去河岸边搂回来的，剁碎了，倒到猪食槽里，再撒半瓢糠，完事。喂鸡更简单了，往地上撒些谷粒，招呼一群鸡过来吃就好了。

　　忙忙碌碌一上午，张菁总算可以歇会儿。她把头上的包头巾拿下来，用梳子细细梳着头发。她什么都不想，不愿去想，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