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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有个娇人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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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之中一城最繁华热闹的地方除了纸醉金迷的那一类街道便再无一二。而徘徊在这街上的也无非三类人:
一是在这占了大多数的平民,他们每日于此地谋生,为一厘利润便常常许多人挣得头破血流,他们大都在这街上练就看各个达官贵人的脸色,除却谄媚以外饥瘦的脸上全写上了为利不惜手段;
二是南来北往、穿着华丽、身形倨傲的显贵、商人,他们来此街一为利润、二为寻欢作乐同时获利,他们向有的资本让他们往往斜睥双眼穿过那一大群平民,直到他们到达一个个繁丽的各色店中;
第三类人便是深居巷中、轻易不为人所知却是这整条街支撑的那类人,他们大都精致美丽如商品、一颦一蹙令人侧目、声色才艺常伴身,来往的是各路权贵,吃穿用度是那些候在街角里的人远比不上的,这一类人大多是身世可怜、被拐被卖到此处——从然他们内有可怜、外裹鲜衣,他们却始终是被人轻视的一群人。他们游离在平民与权贵之间,只是一群以色事人的为人不耻的人。
说完这街上的人,再说这街。若说贵人们居住的地方是高贵的繁华,那这里便是颓靡的繁华。不同于贵人们居住的街道一到夜晚便沉寂,这里最为热闹的偏偏就是那日落西山、华灯初染的时分。从街头延伸到街角的灯光照着街上的人影幢幢,一家家店渐渐传出歌声调笑声,整条街的颓靡伴着舞动变换的灯光一阵一阵地升腾,弥散在空气里,渗入到人心中,激起层层心绪,喧嚣着躁动的神经,此时不需说一个字便已是热闹非常。
一辆车驶过那热闹的街道,停在一家不比别家多华丽却又同样颓靡的店门口,车上下来的人还未出来,店里有眼力的保安已迎上前候着。等到通传的人去叫来店里的主事,那一直候在车门外的司机才打开后车门。店里灯斜撒下的光照在车内那人的身上,依稀可见那双半隐在黑暗的眼睛,即便阴影微藏,那眼中透出的气势却还是让前来迎接的主事脸上的笑容凝结了。
“大少爷请。”
待片刻后缓回神,主事又是一副笑脸挂在面上,微恭着身引车上的人入店。
进入店里才能越发的觉得这家店与别家的差异,大堂里没有那些店里最近兴起的歌女舞女,甚至连别家有的那种喧闹都几乎在此绝迹。这里有的是传统的丝竹管弦,入耳的全是吴侬软语的小曲小调。大厅宽敞且高,细看才知乃因二楼只是围绕一圈的观赏台,设有雕花檀木桌椅,若坐在二楼便内可观尽整个大厅的景致外可看窗外风景。大厅一楼四周设置有各具以表清雅的主题的小小雅间,皆以竹帘隔断,又垂珠帘掩门,大有一方高节雅士的气派。又有熏香缭绕,更显得整个大厅与众不同。整个大楼都无不透露出典雅,让来人能瞬间将这家店与它的名字对应上——秦楼。虽说店的实质众所周知,但来往的人却又心照不宣。进到这无比雅致的店中,就像是给自己的欲|望蒙上了一层薄纱,欲说还休更是挠人心性。
主事一直小心地观察着这位最近掌权的大少爷,见其一直紧皱的眉头渐平,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胸腔。
“大少爷这边请。”
主事又引着绕过大厅,想领着让来接手的这位少爷参观这自己亲手打造的店。
像是看穿了他的计划,一直未开口的人终于说出了一句话:“直接去看账目,其他的就不必看了。”
主事一听,只得应了然后引领着去了账房。
不得不说,这种装潢得与众不同的店它的受众也是不同于其它的。能来这里消费的一是那些肚子中有点墨水的文邹邹的世家酸儒,虽然皇帝是没有了,但那些历来受尊重的大户即便没了职称也依旧能在一方逍遥,这些人自诩文采斐然却无施展之地,一日日流连在这店中醉生忘死,常常为佳人一掷千金;二是空有钱财的暴发户,一个个看着那些世代仕绅来此,便也来此附庸风雅学着仕绅的规矩挥霍金银。所以有这些人撑着这家店,店里的收益还是颇丰厚的。
不苟言笑的大少爷翻看这秦楼的账本,渐渐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站在他身边低垂着头伺候的主事时不时地转折眼睛偷窥,见到他的反应,终于长长舒口气,这下这大少爷的新官上任的火应该是快熄了吧!
正当大少爷将看完账目准备与主事说话时,账房敞开的大门被人敲了敲,主事转头看向声源,只见跟随大少爷来秦楼的一个小厮正垂头立于门外。
“大少爷,二少爷也来这里了。”
听闻此言,主事瞥见大少爷的眉头又紧皱了起来,不免暗暗叫苦——传闻林公馆的二位少爷素来不和的事是真的,那他……
“他来做什么。”
这句话是对门外的小厮说的,也是对身旁这主事说的,语气似是陈述,却又威势迫人教人不能不答。小厮闻言不语,望向那主事,主事注意到似乎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顿时冷汗淋淋。
“回大少爷,二、二少爷他来此……”主事躬着身,硬着头皮磕磕绊绊地开了口,“二少爷他来此可能、可能是来找秦楼的一个、一个……”
主事冷汗岑岑,抬手擦了擦额头流淌着的汗,终是说不下去。这二少爷最近确实是常来这里找那个狐媚子,但、但是看着面前的人听到他的话后脸越来越黑,这叫他如何在这大少爷面前说出来啊!
大少爷的眉头紧锁,推开面前的账本站了起来。
“劳烦张主事带我去见见我这二弟了。”
“是……是,”主事忙侧身让出走道,然后又恭着腰低头不敢抬头看大少爷那双似能摄人魂魄的眼睛,“大少爷请随小人这边走。”
——
当夕阳洒进西窗,秦楼便开始忙碌。迎客的笑声响起,沉寂一天的大厅又奏起丝竹。
李家二少爷李圣这日便来到了此处。秦楼总不似旁家吵闹,它的大厅就如同一般酒店,没有淫言秽语,有的只是音乐声下的阵阵谈论。在李圣这种生意人看来在厅里既是适合谈生意的,也是可以去攀关系的。
在秦楼门口下车时,看到已等在门口的那个想得到他资助的人。那人看到他立马就迎了上来,李圣只是笑了笑。
“张老板恕罪,李某来迟了。”
“不迟不迟,是小人来早了……”张老板腆着笑脸,“李少爷来的刚刚好,这不,这秦楼才开门呢……”
李圣听完他这话有点不舒服:人人都知道这秦楼是做什么的,什么时间刚好,难道他李圣是巴巴来这新欢的?
不着痕迹地避开张老板伸过来的手,李圣依旧面色不改。
“张老板有心了。”
“哈哈,李少爷客气了。来来,这边请。”
二人笑着一齐进门。李圣无意再与这缺脑子的张老板继续,正想找个由头呆会好拒绝这次的投资,一抬头就看见正对门口的二楼的观赏席上那慵懒的美人——倚着雕花镂空的栏杆,以手撑颌懒散地坐在大厅的二楼,闭眼听着从楼下传来的声声清乐,细长的眉眼微闭,一楼恰能看到那浓密的睫毛垂下的阴影,细腻白皙的皮肤在灯光的照耀下如凝脂白玉般微微透明;纤长的双手一只支在面颊,一只按在栏杆,似若无骨地化在檀色的雕花栏杆上,一副恬静享受的模样。
李圣看得呆住,惊艳得连旁边聒噪的声音都忽略了。在听到耳边连续呼唤自己的名字,他才缓过神。
“不好意思,李某晃神了。”说着,李圣微微向身边的人拱了拱双手,“张老板恕罪。”
张老板注意到他的目光,顺眼望去,不禁暗喜——只要有能吸引这金主的,那他的事就说不定能办成!
“哪里的话,”张老板摆了摆手,“李少爷,咱们要不就订楼上吧?”
一旁引客的人听到,不待李圣作答,便发声说道:“实在不好意思了李少爷,二楼被包了。”
张老板听到,不悦立刻显在面上,正要发作,李圣立刻阻止。接着,李圣面向那躬身的小厮,“哦?是谁人所包?”
“正是小人家的二少爷。”
“如此,李某就不夺人所爱了。”
李圣当然知道秦楼的二少爷是谁,以他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与之抗衡。
又抬头望了望那二楼倚着的美人,只得寻了一楼一处仍能瞥见那人的雅间,透过那垂落的珠帘时不时偷望一眼。
楼下发生的事情自然影响不到楼上。
生活在这种环境里已经将近九年,耳里听到的眼里看到的都是斯文败类们的装模着样,季澄已是麻木。人人都说醉生忘死逍遥窟,季澄只觉这里是牢笼——尽将如他这种贪生的人网住。倚着栏杆,他微闭的双眼遮住的不是慵懒享受,是无边的痛苦。
“澄儿……要活下去……无论……一定……”
脑海又想起了那番话,季澄苍白一笑,姐姐,这般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待季澄继续烦恼失神,二楼已经响起那人的声音——“佳人久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