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诈欺猎人之影子恋人》芷岸兰汀

19、十八、星光下的自白

　　当清子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她环视了一下凌乱的房间，打了一个哈欠。唔，再艰巨的任务，没办法，也还是要完成啊。她叹了一口气，蹦下了沙发，把手腕上的皮筋撸下来，将头发绑起，跪坐在地板上，开始把散乱的衣服一件一件叠起来，放回柜子里。
　　一个半小时后，东西都整理得差不多了，她又打来一盆水，浸湿了抹布，一点一点把地上的泥土和砂砾擦洗干净。睡完一觉的清子头脑变清醒了很多，她终于想清楚，哥哥早上提的什么窃贼啊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聪明如她，居然差点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给糊弄过去了。
　　她轻笑一声，但很快，又陷入了深深的愧疚之中。
　　地上的每一个泥脚印，都是没穿鞋子的哥哥留下的吧。他是多么慌张，才会连鞋子都没穿呢？也不知道他脚上的伤，现在怎么样？会不会，其实很严重？她忽然想起了他昨晚离开病房时绑脚的毛巾，急奔向浴室。
　　浴室里没有，洗衣机里也没有。终于，她从床下面的角落里，找到了那两条沾着泥土和血污的毛巾，还有一堆被泥水浸泡的面目全非的衬衣和裤子。
　　她抱着衬衣和裤子，不由想起那个湿湿凉凉的拥抱。他明明很爱干净，穿着这样脏的衣服，却在长椅上睡着了，一定是很累很累，累到眼睛都睁不开了吧。这样脏的衣服，恐怕是没法放在洗衣机里洗的，于是她把脏衣服还有脏毛巾泡在一个大脚盆里，用手用力揉搓起来。
　　累得气喘吁吁的间隙她想，这世上，那些吆喝着愿意为了谁赴汤蹈火，又愿意为了谁放弃一切，当真的到了危机的关头，又是否能真的做到，在那个人生病的时候急得连鞋也顾不上穿就背去医院呢？
　　为什么哥哥会做到这样呢？对她这个才认识了半个月、某天突然闯入他生活的陌生人。
　　他几乎不了解她的身世，他也很难说对她所求或者有所依赖，那么是什么，让他这样不顾一切地去救她，去关心她呢？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有时候她觉得，他对于她的给予，总是慷慨到让人吃惊，不是吗？
　　把她留下的决定也是。原谅她的错误也是。送她去医院的担心也是。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样好呢？
　　以前她想不明白，现在她决定，即使她想不明白又怎样，这个世界上，即使天塌下来，她也要与哥哥同在。哪怕这个世界上只容得下两个人，她和他也要互相用烛火取暖。
　　她用手紧紧握住手中的毛巾的两端，蹙起的眉毛，燃烧着十二岁女孩子的熊熊的决心。她的眼睛，仿佛是想要靠眼神和意念，把毛巾的水挤出来一样。
　　我要和哥哥同在！

　　不知不觉已经六点了，因为整理房间花去了清子太多的时间的缘故，清子无奈地想，晚饭只能仓促地准备了。
　　可是奇怪，今天清子等了又等，却一直没有等到黑崎哥哥回来的身影。
　　饭菜都凉了。
　　清子托着腮，紧紧盯着窗外，陷入了一种莫名的不安之中。
　　天已经黑下来。
　　院子里，梅树投下一片萧索的暗影，渐渐顺着斑驳的院墙，匍匐而上。

　　就这样，在面对着凉了的饭菜两个小时后，清子腹中的不安渐渐变成了冰凉的恐惧。
　　顾不上肚子里的抗议，她果断地推开门，“蹬蹬蹬”跑下楼去。
　　哥哥，究竟去哪儿了？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那么我呢，又能去哪里找他？
　　就在她忐忑不安，一面盘算着，一面即将要跑出院门的时候，她听见背后远远有人叫了她一声。
　　“清子。”
　　声音好熟悉，像是黑崎哥哥。她迟疑地转身。
　　可是，他并不在。
　　除了她刚刚跑出来的还开着灯的家，什么人也没有。
　　幻听了吧？
　　她正要转身再向外跑，那人又叫了一声。
　　“清子，看上面。”
　　这一次声音清晰了很多。
　　上面吗……她顺着声音的来源，抬头向屋顶上望去。

　　屋顶是旧式的斜檐，铺着青黑色的瓦片。所以屋顶很窄，窄得大概只有一个人身的宽度。
　　而刚刚唤她的声音，正是从那里传来。
　　她向后退了几步，拼命伸着脖子打量了许久，才看清楚屋顶上横躺的那个人。那人撑着头侧过脸时，额头垂下一缕黑色的刘海，不是黑崎哥哥又会是谁。
　　“哥哥，是你吗？”
　　一阵欣喜颤抖地扼住了她的喉咙，代替了盘亘在她心中的恐惧。
　　“嗯。”
　　“哥哥，为什么跑到屋顶上去？”
　　“看星星。在这里看星星，顺便也想些事情。”
　　他把一只手手枕在脑后，天空在他的眼眸里，投下璀璨的星光。
　　“唔，我也想去看！”
　　她东张西望，搜寻攀上屋顶的方式。终于，她的目光落在了屋子一侧一个窄小的盘梯上。她手脚并用，很快，就爬上了屋顶。
　　黑崎正想着心事，没料想她的动作这么敏捷，待他想坐起身的时候，她已经像个小猫咪似的，笑眯眯地来到他的脚边。她侧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怨念地耸了耸鼻翼，马尾一甩，一个轻巧地下蹲，便横坐在屋脊之上。
　　“哇，坐在屋顶上看天空，感觉真的很不一般呢……”
　　她小巧的侧脸以一个优美的弧度仰视着天空，露出白皙的脖子。
　　“哥哥，你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屋顶上吗？”
　　她一边不安分地用脚后跟轻轻触着瓦片，蹬得嘎达嘎达响，一边侧过头来，往着平躺在屋脊上对着星空面无表情发呆的黑崎。
　　“嗯。”
　　回答听起来有些敷衍。这让她有些生气。
　　“喂，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知不知道我做好了饭菜等了你多久？你知不知道我等到菜都凉了有多心急？你知不知道你这么晚不回来我有多害怕……多么担心你？可是你居然就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也不出声，也不告诉我一声，就一直在屋顶上，一直让我担心？如果我没有出来找你，你是不是一直打算在屋顶上睡觉？哥哥，你这样不声不响让人家担心，哥哥你实在是……”
　　她本来是想撒娇的，可是说着说着，想到刚刚自己一个人坐在饭桌上的种种胡思乱想、担惊受怕，自己都觉得委屈了，语气也不由自主地变得越来越愤懑。
　　“哥哥你实在是……太残忍了……”
　　残忍这个词脱口而出的时候，她自己也吓了一跳，知道这个词用得过于严重了，可是话已经出口，就没法收回，于是咬了嘴唇，低下头去。
　　“残忍吗……”
　　黑崎嘴里重复着这个词。
　　“清子，你也觉得，我是个残忍的人吗？”
　　初秋微凉的晚风把这听起来有些艰涩的一字一句吹进她的耳朵里，语气里蓦然的寒冷让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啊，哥哥不会当真了吧。
　　“不，我想我刚刚并不是这个意思……”她恨不得咬折了自己的舌头，把刚刚的话咽回去。“哥哥怎么可能是个残忍的人呢……哥哥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对，最最好的人……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刚刚就是一时有些气急，不是故意要骂哥哥的……”
　　“或许你说的对，我就是一个残忍的人。”
　　黑崎失神地望着头顶浩瀚的星海，像是对着天空说，又像是对着自己说。
　　清子呆住了。诶？怎么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呢？她刚刚明明就是有些在撒娇，顶多是抱怨的口气啊，怎么可以就让哥哥当真了呢？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一旁平躺着的黑崎，轻轻倚过去，调皮地捏了捏他的膝盖。
　　“哥哥，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回答她摇晃着的马尾的，是另一头是久久的沉默。

　　就在她忐忑地猜想，哥哥该不会是睡着了之类的吧的时候，他缓缓开了口。
　　“清子，我害死了一个人。”
　　清子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夜空里荡漾的星光轮番眨着眼睛，都似乎在艰难地思考着同一句话，“清子，我害死了一个人。”
　　那样悲伤而冷冽的语气，像是冬季提前而来的风雪，吹不化凝在眉间的寒霜。
　　“哥哥，怎么可能呢，你怎么可能会害死别人呢？”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哥哥在拿她开心，装作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一定是这样。他今天早上不也是这样，一本正经地将我骗了。
　　“清子，”他的语气越发清冷，带着丝丝颤抖。“我今天去了那个人家里。”
　　“谁？哥哥你说你去了谁家？”
　　她越发困惑了。
　　然而他并没有想要回答她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今天才发现，其实，我是个多么懦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