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修][海贼王]如是我闻——青雉传》金子千寻

57、十五、海军元帅

　　II. 对立

　　“……所以，根据我以上所说的，海军本部的意见是推荐库赞为下一任海军元帅。”战国缓缓地说，例行公事般的口吻听不出一丝情绪。

　　马林佛多的海军本部最高会议室早已不复昔日的风光，虽然经过勉强的紧急抢修，整个房间看起来仍然破烂不堪：天花板的平面交叉错落，偶尔落下几粒石屑，深红的华贵地毯也变得肮脏不堪，墙壁上四处是裂痕，橙红色的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将这片衰败狼藉镀上一层赤金。

　　会议室的中央摆放着那个长长的会议桌，桌子的上首，全军统帅空正端坐在那里。

　　“你的理由很有说服力，库赞也的确是一个合适的人选，”空那被岁月洗练过的嗓音低沉而稳重，语气威严，他的声音顿了顿，忽然间话锋一转，“不过在我来之前，政府方面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战国的心一沉，意料之中。

　　“虽然这话我在很多年以前就说过，不过现在大概有必要再说一遍，”战国语气凝重，好像在试着摆脱心中涌起的丝丝不安，“海军的人事晋升是海军内部事务，恐怕不应该由政府来过问吧？”

　　空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注视着他，好像是在看着很远很远的往事，目光专注而宁静，仿佛要看透他的五脏六腑。

　　战国感到一阵不由自主的心悸，手心里微微渗出冷汗。

　　“战国，这和你以前推荐大将不同，”终于，空开口了，“海军元帅是海军的统领，海军本部只有推荐权，决定权在政府，你应该很清楚吧，战国？”

　　战国的心猛地一跳，他看着空把全军统帅的令牌摆在桌上，说不出话来。

　　“那政府的意见是什么呢？”黄猿微微挑起眉，漫不经心地看着上首的那个人。

　　“政府方面打算让萨卡斯基出任下一任海军元帅。”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语，语气是轻松的，却让原本就寂静无声的会议室在刹那间变得更加死寂，一股无端端的寒意似乎在整个房间中蔓延开来，让人不由得浑身发冷。

　　阳光变了个角度照射进来，好像是窗户正在试图露出笑容。

　　“这……和海军本部的意见不符。”战国咬了咬牙，额上渗出一丝汗。

　　“我只是来把政府的决定告诉你一声，战国，我并不是来征求你的意见的。”

　　战国不自觉地捏紧了拳，脸色有些微微的发白。

　　空的目光平平扫过会议桌边几个寥落的人影，最后落在战国身上：“那就这样决定了，新的海军元帅将由萨卡斯基担任。”

　　空的声音很柔和，却带着暗暗的压迫感。战国还想说些什么，但在对上数十年来的老上司那双凌厉的眼睛时，只感觉心口发热，犹豫着说不出话来。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库赞他……

　　“我不同意。”

　　低沉的带着磁性的声音，此刻却像雷电闪烁之际突然见到原野，见到地平线一般震耳欲聋。迟疑着的战国惊愕地调转目光，他看见桌子的那一头，黑色卷发的大将正淡淡地平视着最上首的全军总帅。

　　一直埋着头的赤犬也抬起了头，他看见那个他这辈子最大的冤家平静的眼神，那双清亮的黑眸里没有一丝闪烁，好像对所有人注视的目光都无动于衷。

　　怔了一下，空的脸上浮起一丝不知是讥讽还是玩味的笑：“库赞，你最好搞清楚你的身份，你没有资格发表意见，海军元帅人选的决定权在政府，轮不到你来说话。”

　　库赞迎着那道锐利的目光，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和他的声音一样。

　　“您说得对，空先生，《海军管理条例》中的确规定了海军元帅人事的决定权在政府，但《军令承行令》第四十八条第三款同时也规定了，‘当形势处于非常事态下时，海军本部可独立行使人事任免权’，而军令承行令释义第十七条规定了‘非常事态’是指‘对象为武力攻击，战争，暴动，恐怖袭击等行为持续或高发时期’。海军本部刚刚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大事件，根据军令承行令，由海军本部来决定新的海军元帅人选没什么问题吧？”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库赞脸上似乎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揶揄的浅笑：“政府也得依法办事，对吧，空先生？”

　　就好像风暴来临之前那片异常的平静，会议室里没有一个人说话。不知道安静了多久，黄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在空寂的会议室里格外刺耳，他在位子上笑弯了腰，一脸的褶子都挤成了一团。

　　空没有去理睬黄猿，他一直认真地注视着库赞。他的目光是可怖的——数十年的高高在上和大权在握，已经使他不自觉的拥有一种独特的傲慢的严厉。尤其是当他沉默不语的时候，会让人深深感觉到他可怕的威严，就算没有任何动作，也会从身体深处散发出充满压迫感的威仪。

　　没有人说话的会议室里，可以清晰地听见海风灌进屋里来的声音，窗边雪色的长帘被高高掀起，像少女的舞裙一样在空气中展开，敲打在木质的窗棂上，发出有一搭没一搭的沉闷声响。

　　良久，空低低地笑了：“很好，法律专家，既然海军本部不肯放弃你们的主张，不如我们就用一个公平的法子来决定海军元帅的人选吧。”

　　“由你和萨卡斯基决斗，胜者出任海军元帅，败者没有话语权。”敏锐的目光利箭一般看着相对而坐的两个人，那双眸子像淡青的火焰一样幽幽燃烧，矍铄得根本不像一个苍老的年迈之人。

　　战国浑身颤抖了一下，他瞪大了眼睛：“总帅大人，这未免太儿戏……”

　　“不，这不是儿戏，”犀利的目光转了过来，“在海军的历史上，再没有比这更严肃的事了，不是吗，战国？”

　　战国的面孔僵硬了，他张开嘴巴，觉得身体里软绵绵的，好像空气进去之后把里面的器官都给吹散了。

　　这一切太荒谬了，他想着，他已经连惊愕的余地都没了，直到这一刻他才发觉原来自己是如此疲惫不堪，他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厌倦，这种无谓的纠缠实在是太累了。

　　萨卡斯基和库赞——他看着他们从海军学院一路走来，他看着他们如何从莽莽撞撞的毛头小子成长为稳重可靠的海军大将，他还记得当年的他们是怎么战战兢兢地从基地出发去搜寻罗杰的海贼团，他也记得他们是在怎样的忐忑不安中等待金狮子史基的到来。他看见他们的对立与不和，但他也明白，如果真的需要，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把背后留给对方。

　　可是现在他们必须决斗，要用他们的血和灵魂来开启那个崭新时代的大门，就好像古老的神话中献祭的时刻，用殷红的血作为祭奠，把生命奉上毁灭的舞台。

　　这支海军，无论最后交到他们中谁的手里，都不再完整。

　　时代的巨轮毫不留情地从容碾过，把一切旧的，衰老的，不合时宜的，通通碾作飞扬的尘埃；在那片废墟之上，热血和牺牲是播下新种子的仪式。

　　这就是新时代的代价吗？

　　垂老的海军元帅注视着长桌那头相对而坐的两个人，他们都沉默着，冰冷的目光在半空中相交。
　　“当然，”空的目光再次投向他们，他的眼中很难得的褪去了危险的算计的阴影，沉淀出一片深邃的灰暗，“我希望你们中间有一个人能让步。”

　　“我不会让步。”赤犬回答得很干脆，阴翳的目光和声音一样坚定。

　　“我也不会。”库赞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半点犹疑之处。

　　“那么很遗憾，”空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愿用这种方式来决定下一任海军元帅的人选，不过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做好准备吧，孩子们。”

　　战国疲惫地闭上眼睛，一种无可言喻的空虚冷淡地淹没了他。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好像泥人一样，身体里所有的水分正在一点一滴地蒸发，他渐渐干裂，几乎快要粉身碎骨。

　　如果可以就此碎掉，倒也不错，可是在那之前，他只得煎熬。

　　“库赞。”走下会议室的台阶时，库赞听见背后有人叫他。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看见黄猿正站在高处微笑着看向他。

　　黄猿走下碎裂得有些不成样子的石阶，慢慢走到库赞面前。

　　“一定要去吗？”

　　“是的，一定要去。”库赞的语气淡淡的，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黄猿脸上浮起一丝不知是无奈还是惋惜的浅笑，轻轻叹了一声：“你决定了的事，别人向来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库赞没有说话，他沉默地看向远方的大海。

　　“其实有时候我觉得，”黄猿轻松地笑了笑，“你和萨卡斯基还真是天生一对。”

　　“……”库赞杀人的眼神狠狠地瞪过来。

　　“你别误会啊，”黄猿很无辜地摆了摆手，“你俩这次可又搞了个大新闻啊，居然会同意用这种方式来决定元帅人选，找遍整个海军也就你们这两个怪胎了吧。”

　　库赞不置可否地沉默了一会儿，他想起刚才在会议室里，那双总是隐藏在深深的帽檐阴影下的双眼抬起来看着自己时，瞬间的诧异一闪而过，旋即便是惯常的冷漠，坚硬而冰冷。

　　萨卡斯基——他回想着这个赤红的名字，在这瞬息之间，好像忽然想起了很多事，那是谁也不愿屈服的，属于两个人的坚持和倔强。

　　黄猿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表情，静静地笑了，他的笑容饱含着命运的悲悯。

　　他知道库赞很强，库赞的强大并不仅仅在于他的力量，他那情绪淡漠作风懒散的表象，常常会让人忘记他其实有着那样坚强得近乎灼热近乎决绝的灵魂。

　　库赞的力量来源于他的信念，当他认准了什么，执着于什么的时候，所爆发出的那种力量足够震撼天地。

　　黄猿一直都知道，在库赞的心里其实是有着远远超乎寻常的坚持，甚至也许连库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但一直在身边看着库赞的他是清楚的。

　　“没事了吧？没事我走了。”

　　“慢走。”

　　没有挽留，黄猿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挺直的背影转身离去。他小心地沿着破破烂烂的石阶，径直走下去，背后绷紧的线条无比坚定，瘦削的背脊挺得笔直，仿佛随时都会折断一般。

　　心里忽然有些疑惑，刚才叫住他本来是想对他说点什么的，可是现在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不过想了一会儿也就释然了，既然想不起来，那就是不重要，不重要的事，也没有说的必要。

　　更何况有些话，说与不说，原本就没有什么分别。